蓝曦臣醒来时,晚膳的时间早已经过了,此时的屋内一片漆黑,除了那因开窗而洒满银亮月光的坐榻之外。
没想到自己这麽一躺竟然躺了这麽久?蓝曦臣想起来,但不知怎麽的就是浑身犯懒不想动,想了想,最後他乾脆脱下了鞋袜,整个人直接窝在坐榻上,看着外头银圆的月亮,想着如果别关窗,只要那人经过,自己是不是就能看到他了?又或者自己睡着了,那人不经意的经过,看到自己睡在椅榻上,会不会舍不得就翻窗进来把自己抱上床?
蓝曦臣想的迷迷糊糊的,又慢慢睡了过去,直到天际微亮清醒,他念盼着的那人……一直没出现。
第二天一早,清谈会还没开始,聂怀桑就偷偷的拉着江澄躲到了墙角开始套问。
「二嫂啊,你跟二哥是怎麽回事?专门侍候扬曦阁的仆役回禀说二哥昨天交代不用晚膳,今早送去的早膳也没用,你昨儿个见了人也不打招呼,你平常不是黏二哥黏的要死的吗?」
「昨晚跟今早都没吃饭?」脑子里只接收了这项讯息,江澄皱着眉,脸色更加的不好看,聂怀桑後头的唠唠叨叨他全都没听去,心里只生气着这人怎地如此不会爱惜自己?思念旧情也就罢了,犯得着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吗?还是思念过度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二嫂?江宗主?江澄江晚吟!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啧!没有!烦死了!等等用午膳时你看着他吃就好了!」挥挥手,江澄话说完人也转身就走了,他念着旧人到如此地步,他还要去关心他有没有吃饭吗?
哼!两餐没吃而已,算什麽?他以前落魄时连一天一餐也没得吃呢,也不会怎麽样的……可是他脸色看起来很糟啊……瘦那麽多……
可恶!一定是这聂家的厨子不会做菜,要不就是煮的难吃,蓝曦臣才会吃不下去!这聂怀桑请的什麽厨子?还是等等叫人去外头买些清淡的食物给蓝曦臣送去?
「……我在想什麽啊?人家搞不好根本不需要我的自作多情了……」停下脚步,江澄苦笑着自己未免想太多了,已经很多年没参加清谈会的蓝曦臣,今天会来,或许人家是带着休书来的,自己还献什麽殷勤?
蓝曦臣一早醒来发现屋里仍是寂凉的只有自己一人窝睡在椅榻上时,心里的失落感让他鼻间微微发酸。
那人没来……扬曦阁里仍旧只有自己一人……或许……他和江澄的情份已走到尽头?
缓缓坐起身,一阵晕眩袭来,蓝曦臣忙的伸手撑在小桌上,喘着气摇了摇头,却发现这一摇,头更晕了。
大开着窗户没关还没盖被的在窗边吹了一夜的风,早已身心俱疲的蓝曦臣哪堪再这麽糟踏自己的身体?这胡乱睡一夜的结果,便是让自己染上风寒了。
「真是……什麽时候变得这麽娇弱了?」苦笑着坐起身,蓝曦臣揉着额角,待那晕眩感稍退,才慢慢套上鞋袜,清谈会快开始了,他动作得快点才行。
「宗主,您整理好了吗?」门外传来蓝景仪的敲门声,蓝曦臣应了声暂等之後,好不容易穿好鞋袜,一站起身,他又差点没坐倒下去,他双手撑在榻上的檀木桌,连吸了好几口气之後,才步履不稳的走至後头洗漱,待那清凉的巾布覆上脸时,他才觉得有一些舒服。
在铜镜前整理好自己仪容,看着那镜中倒映出的憔悴脸庞,蓝曦臣强扯起一抹牵强的微笑。
没事的……撑过去就好……等回到姑苏就可以好好休息了……没事的……
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蓝曦臣硬是忍着不适,缓缓步出了休息的房室。
聂家清谈会的坐席安排一开始很让江澄感冒,原因无它,除了聂家宗主主位之外,左右两边各坐了江家、蓝家和金家,还有一些聂家旁支门派,坐成了一个半月型,而其他门派,则面向主位坐成了棋盘型,两人一个桌,简直就像上学堂一样。而他,最最讨厌上学堂了。
江澄第一次进聂家清谈会时,原先的坐位是棋盘首排,但他一看这坐席安排,二话不说的直接用紫电卷着聂怀桑到後头「商量」,然後就是聂家宗主黑着一个眼眶出来,将江家的位子安排在主位左边第一个。
蓝家的位子聂怀桑早就安排好的,是右边首席,而挨着蓝家的,则是金家,如此安排也正呼应了蓝曦臣在金麟台所言,蓝金两家友好,不会因为前尘之事而有所芥蒂,也间接告示天下,聂家与蓝家同心一致,聂家也不会因赤锋尊之死而牵怒金家。
此时聂怀桑坐在主位上,一双眼睛不知要看左边还是右边还是两边都不看看中间。
左边的江澄一脸黑青到都简直可说是印堂发黑,右边的金凌眼底乌青,眼睛根本没张开,而蓝曦臣则是一脸苍白的撑着额,他後头的两名门生明显的一脸不知所措,目光全在自家宗主身上。
这又是怎麽了啊?到底是发生什麽事啊?江澄的脸色比刚刚两人说话时更加的难看,金凌根本是在位置上睡觉!
而二哥,怎地脸色差到这种地步?他是不是要过去问问?
蓝曦臣此时只觉得头疼的让他什麽都不想听不想说。
今早他一出房门,那苍白的脸色让在门外候着的蓝景仪和蓝思追吓了好大一跳。
「无妨,我们进会场吧。」
完全没把门人担心的表情和语气当一回事,蓝曦臣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倔什麽脾气?也或许他是什麽都不管不顾了,反正,不管他变得如何,再也不会有人关心他,心疼他,他……要习惯,今後的人生,或许他将会是一个人孤单的过了……
进了会场,才刚坐在蒲团上,猛然袭上的晕眩感让蓝曦臣不得不扶着案几,闭目支额。
身後门人着急的低喊他听到了,却已无力回应。
清谈会上谈论的主题,绵绵不绝的交谈内容,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只觉得头疼烦乱,甚至还有些恶心想吐的感觉。
蓝思追和蓝景仪在後头看着蓝曦臣好像快要倒下去的样子,两人心里急,但又不能逾矩的硬拉着蓝曦臣去休息,更何况,他们俩拉得动才怪。
想找人帮忙,但看看隔壁的金淩……嗯,根本是坐着睡着了。再看向那聂家家主,他现在光是案上一叠的资料还有各大门派的提问就够忙了,而且人家主持着大会,他们怎麽好意思去请他帮忙劝退自家宗主休息去?
若是含光君在就好了,就算不能劝退宗主,至少在身边陪着也……
身边陪着?身边陪着?
蓝思追猛然抬头看向对面江家的座席,席上,江澄也正一脸阴鸷的看着他们,不,应该说,正盯着宗主看才是。
蓝思追不知道宗主和江宗主是怎麽了?但江宗主是宗主的道侣,若说现场中有谁最能对宗主之事作主的,除了三毒圣手之外还能有谁?
蓝思追硬着头皮,脸上满是企求的看向江澄,而江澄又何尝看不懂蓝思追的神色?再说,蓝曦臣那状况,若说他没事,那魏婴的名字都可以倒过来写了。(魏:干什麽每次都说到我啊~~~~)
「……思追……」气息微乱,蓝曦臣姿势不动,双目微睁的低声唤了後头的蓝思追。
「是、是。宗主,我在我在。」
「……我……聂宗……离……」
「啊?什麽?宗主,我听不懂。」一句话蓝曦臣说的极轻,又断断续续,蓝思追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麽,本想再上前一些请蓝曦臣再说一次,但蓝曦臣却不再说话,反而双手撑在小案几上,微微颤颤的想站起身。
「宗主,您小心些,我扶……宗主!」两人见蓝曦臣想起身,也急忙的想起身上前帮忙,却没想到还没站直身子的蓝曦臣竟身形一晃的向前倒了下去,两人吓的一时间竟愣住,眼睁睁的只能看着自家宗主在众人面前倒……倒在江宗主怀里??
蓝曦臣手才撑在案几上,江澄就知道接下来他想干嘛了。
身体比脑子动的还快,待他回神,他已将倒下的人拥在怀里抱着了。
「宗主!」
「怎麽……二哥?」
江澄皱眉抿唇低首看着半昏半醒的靠在自己怀里的人。
身子明显轻了不少,透过肢体的贴触,那传过来的热度都有些烫了,江澄执起蓝曦臣一只手,和身体相反,那握在手心里的手掌,冰冷刺人。
「江宗主,二、二哥他……」
「聂宗主,劳你请个医师了。带我去你们休息的地方。」
手一抄,在众目睽睽之下,江澄直接将蓝曦臣打横抱起,跟聂怀桑交代了句,抱着人跟在蓝思追二人身後大步离开了会场。
突起的变故让会场静默了一会儿後才逐渐吵杂起来,不少人此时才注意到原来这次蓝家来的人不是蓝老先生,而是蓝家宗主泽芜君。
「泽芜君?是泽芜君!他不是已经很多年没出席清谈会了吗?」
「怎麽昏倒了?」
「刚刚江宗主……唉呀……前些年,蓝江两家宗主不是结为道侣吗?」
「就是啊……但是没看到两人有什麽互动啊?莫不是……」
「双修没什麽,但结为道侣……现在看他们这个样子,该不会是闹翻了吧?」
「可刚刚江宗主可是很快的就冲过去抱人的……」
「两个男的能搞出什麽?江家也就算了,毕竟曾出了一个无法无天的老祖,但蓝启仁怎麽会允许自家宗主和个男人结为道侣啊?」
「我那时还当江家发出的公示文是在闹玩笑的,要给蓝家难看的。」
「所以,现在他们两个是在演哪出戏啊?」
会场里众人议论纷纷,聂怀桑大咳了好几声,还叫人敲了个锣把现场的杂音压了下去,心里想着,他二哥二嫂的事关你们屁事啊?
若不是今年要讨论的主题後续影响颇为严重,他必须继续主持下去,否则,他早就屁股拍拍的自己跑去叫医师看他二哥去了。
清谈会虽出了一个小插曲,但还是很快就恢复正常继续开了下去,除了江家宗主不在,蓝家全部缺席,金宗主已经整个人趴在桌上睡死了,他後头的贴身侍卫金如玄只能眼神死的看着自家宗主的背影,连想去关心一下蓝宗主的情况都不行。
专注在会议的众人,没人注意到,会场外一棵高大繁茂的树上,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林叶间一闪而过,枝叶摇曳,飘下几片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