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会觉得,我是不是太依赖前辈了?
从以前到现在,只要一发生事情,我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前辈。或许,从大学初识前辈的那一天,她将我从人群中拉出来时,就注定如此。
「我是你的直属学姊。」
我愣愣地看着眼前一脸精明干练,目光却带着一丝温柔的清冷学姊,迟疑地开口,「慕瑾……学姊吗?」
林慕瑾,一个我从高中就认识的人,但她不认识我,又或许说,当时我还在念A中时,无不知晓这位学姊。
这个人,是我的直属学姊吗?
「学姊,关於那个……」我总喊她学姐,已经不太记得是什麽时候,我被她淡淡地提点了下,「你喊我『前辈』吧,你不也打算进入T大医院吗?先叫我前辈也不是什麽坏事。」
那日图书馆外的蝉声唧唧、蛙鸣响然,夏日午後的艳阳斜斜地照进馆内,慕瑾学姊,不,前辈,她高䠷淡雅的身影倚在书柜旁,半身在阳光之中,晕出一圈淡淡的金光。
「不喊吗?还是,你习惯喊我学姐?」
迎上慕瑾学姊温润的目光,我竟情不自禁地轻道:「前……辈?」
慕瑾学姊笑了。
这麽一笑,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也跟着拉近了。我也对前辈产生一丝淡淡的情愫,但无关情爱,是崇拜。
那是对一个遥不可及的人所产生的情愫,掺一些骄傲与仰慕。
两人越是熟稔,前辈待我越好,或许是她懂我的童年、懂我的过去,更懂我的心思,将我视於妹妹般疼爱。
我们的关系好到曾有人误会我们是一对,对此我们两个皆感到啼笑皆非。那时,我整个心挂在程沂桦身上,前辈则是有个稳定交往的男朋友,是隔壁学校的学生会长。
那时,我天真的以为,总有一天程沂桦会回头看我,前辈也总认为会与男友一直走下去、一起到国外做研究、一起奉献在医疗……
辗转过了几年,程沂桦有了别人,前辈的男友也劈腿了。
「榆枫。」
我回过神,在听到前辈的唤声时。我从长椅上站起身,朝前辈一笑,「前辈。」
「来探班吗?」前辈问。我没有告诉她发生什麽事,我只跟她说晚点会去找她。不知为何见了她我便感到心安。
「这个给你。」我将手中的塑胶袋地给前辈,她开心但不感意外地接下,「早猜到你会带食物来探班。你买什麽?」
「红豆汤。」
前辈两眼笑得弯弯的,轻快道:「谢谢,还是你体贴。」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不过,你应该有什麽事想跟我说吧?」前辈话锋一转,直直地看着我,「你了解我,我也同样了解你的。」
我微愣,随即低下眼,弯了弯唇角,「是有件事……」
「慕瑾。」
很久以後,我依然记得初见他的那个夜晚,低沉好听的嗓音乘风而来,彷佛刮起了些什麽。
顺着声源望去,那张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容,使我胸口一紧。
这个人……
「有件事情,我顺便跟你说一下好了。」前辈忽然这麽说。我看向前辈,见到她眼里的光彩时有些怔住。
多久没有看到前辈露出这样的眼神了呢?
前辈眼里的那个男人有着好看的微笑、立体的五官,脸上的黑框眼镜使他多了几分斯文。身材颀长的他比前辈高一颗头,可那笑容与含笑的眼却透出一股稚嫩的青涩。
我直直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觉得有些头昏目眩。
这男人,我见过。
前辈似乎发现我的脸色有异,迟疑地开口,「榆枫,你……怎麽了吗?」视线在我跟一脸茫然耸肩表示不知道的男人身上来回扫视。
男人白净的面上,有着与女孩相仿的笑容与眼眸,对我而言竟是如此扎眼。
「你……是不是梁语帆的哥哥?」
男人诧异地睁大眼,皱起好看的眉质疑道:「你怎麽知道?」
那一瞬间,男人白净的面容与梁语帆落寞的神情重叠了。我知道男人不记得我,但我一直记得那日在小吃店哩,他们母子俩对梁语帆的忽视与冷漠。
那时男人脸上的漠然,直至今日我仍记得。
这样的他──是前辈喜欢的人吗?我看向前辈,却见她神情幽暗不清,我不禁一愣。她似乎感觉到我的视线,收起了那样的表情,彷佛是我看错了一般。
「你们认识吗?」前辈问。
男人搂着前辈的腰,看着我的视线多了几分戒备,语调清冷,「不认识……不过,似乎认识我妹吧。」
前辈的视线落到我身上,彷佛无声询问我,这究竟是怎麽回事?而我只感到喉头乾涩,纵有千万个为什麽,最後也只能淡淡道:「语帆是我的学生,我就觉得眼熟而已。」
其实,事实真的是如此。
处在这样尴尬的氛围我只想立刻离开,放在口袋中的手机恰巧响起。我一边拿出手机一边歉然道:「我要先去处理一下学校的事,那……下次见了。」不待前辈回应,我马上转身迈步走向轿车。
现在的我,没办法面对前辈。
打开车门前,我从车窗上看到前辈与男人也双双转身离开,心里涌出一股酸涩。我一边开车门一边按下通话键接起手机,「喂?」
「榆枫。」
我坐进车里愣了好几秒才会意过来,低声惊呼,「雪君?」
「对,是我。」
我太惊讶会接到雪君的电话,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很快地,我听到她温温的嗓音传来,「我听说你似乎不小心跟梓楉有些冲突,想了想便打给你了。」
我微愣,唯一能想到的,是学务主任。难道那时候刚好被学务主任看到了吗……我轻叹口气,低道:「我……不知道该怎麽办。」
「你是指,梓楉身上的伤吗?」
我一怔。雪君一说出令我踌躇不已的话语,我便有些情绪激动,「范梓楉是被……家暴吗?那些伤──」
「……并不是你所想的这样。」雪君打断了我。
不是家暴,难道是……我颤颤地问:「是……自残吗?」
「是,也不是。」
闻言,我不禁皱眉,当下句落下时,我惊讶地睁大眼。
「……我觉得,梓楉有双重人格。」
我一怔。
「这两年相处下来,我一直觉得她的体内潜藏两种人格。当她感到害怕或情绪过於激动时会出现另一个人格,我认为那是她的自我保护机制……」雪君默了下,问:「希望你没有见到她那面。」
其实我们彼此心知肚明,我这样的任意揭开范梓楉的掩藏的伤,她怎麽可能没事?意识到这点,我情不自禁地脱口问:「我可以帮她吗?」
话说出口後我才意识到自己这样的想法有多自以为是,不禁感到有些沮丧,而雪君像是想起娓娓而道:「当我发现这件事时,我也想要帮她,可我却一度把她逼到跳楼,在此之後……我就不敢轻易谈起这些事了。」
「雪君……」
「我想,你会是一个,比我更好的护理师。」
我微愣,胸口猛地一揪,忍不住苦笑,「我不知道……」
後来,我又与雪君聊了几句後才挂上电话。我放下手机,上身前倾趴在方向盘上,望着空荡的街道发呆。
电话中,雪君这麽问我:「你为什麽想当护理师呢?」这样简单一句话,竟勾起了我久远的回忆。
我只是……想赎罪而已。我想用一辈子的奉献,去还那一刻的怨恨。
──当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在我眼前死去,而我只能流泪,其余的什麽都做不到时,我就打算这麽做了。
我闭上眼,埋进双臂之间,深深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