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高一的那年暑假，新生报到那日，我就注意到梓楉了。」梁语帆说。
一年前的她与范梓楉互不相识，仅是同班关系，可就因为这浅薄的联系，让她注意到范梓楉。
下了高速公路驶进市区，梁语帆望着车窗外，景物在她的眼底划过，「她很安静，无论谁跟她说话都那样淡淡的，没什麽表情。」顿了下，她说：「或许是因为这样，所以直到现在，我仍记得那个笑容……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的笑容。」
那时的我因为程沂桦载浮载沉，而梁语帆则是陷在青涩的恋情之中，迷失方向。
「与其说是喜欢，倒不如说是……特别。」外头的光洒进车内，照亮梁语帆半边脸，她微微眯眼，「因为范梓楉跟那时的其他人都不一样。」
所以她注意到范梓楉，看见她，仅是这样单纯的原因而已。
「那就是喜欢。」
雪君这麽告诉梁语帆，毫无迟疑。在梁语帆感到疑惑纳闷的时候，雪君告诉她，这是喜欢。
「所以，我就觉得自己喜欢她。」梁语帆的语调平静，轻轻的，「後来我觉得，是『必须』喜欢──在她吻了我，想抚摸我时，我下意识地想推开的刹那，我才真正地感觉到，这不是喜欢。」
驶出快速道路，眼前矗立一座庞大建筑物，便是田径场。
梁语帆默了许久，在抵达会场前的最後一个红灯，我空出右手，轻轻地放到她大腿上的手，感觉到她的冰凉。
我没有责备这样的她，也不打算说教，我只道：「你……已经很努力了。」这样就够了。
欲收回手时，梁语帆忽地握住我，紧紧的，可很快地她又松开了。
直到抵达会场前，梁语帆没有再说半句，投身於人群之中，逆着光，笑容灿烂。
可这次，我却在她眼里看见忧伤。
从见到梁语帆的第一眼，我的目光就无法从她身上移开，不为别的，仅因在我眼里，她与其他人不同；後来看到她的家庭、恋人，以及其余之外的那些不经意流露的哀愁，使我驻足，仰望碧空那一点乌云。
在耀眼太阳之後的阴影，是不是特别幽深？
我能为梁语帆做些什麽呢？又能为范梓楉做到什麽呢？我在会场周边整理医疗用品不断地这麽想。
全国田径赛事声势浩大，聚集全国各地学校优秀的学生选手在此一较高下，而我坐在场边观望一切，协助组长处理杂事。
空档休息时间，组长不知道从哪拿来一瓶运动饮料递给我，「辛苦了，麻烦你了。」
我接过饮料摇摇头，「没事，我也没做什麽，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可以跟我说一声。」
话落，我便看到组长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失笑，「我可以帮上什麽？」
「那个……真抱歉，我的单眼似乎放在休息室，但我现在必须在场边待命……」组长话未说完，我便站起身道：「我去拿。在休息室的柜子吗？」
组长状似松口气，连着道谢，「对对，在後面的铁柜里，刚刚太匆忙忘记拿了。」
我摆摆手表示无碍，便离开位子走到休息室。一路上与许多学生选手擦肩而过，恍惚地让我想起那个夏天，似乎也是这般燥热。
走到休息室，我推开门，迎上一双惊慌的眼睛时，不禁跟着一愣。没有预料到休息室会有学生的我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眼前的人似乎也是，我俩就这麽对视好半晌，我先道：「……林臻？」
「老师。」林臻低下头，往後退一步，「我……我来拿水瓶。」她摇了摇手中的水壶，而我注意到了另外一只手上的手机，正在震动。
我放柔语气道：「你可以先离开讲电话没关系，我也只是来拿相机而已。」一边说一边走到後方柜子，我瞥了一眼她的手机，看见来电人不禁一愣。
是范梓楉。
听闻我的话後，林臻大步离开，我连忙叫住她，「你讲完电话後在原地等我。」
林臻回头看我一眼，又转身走出休息室。不一会，我便听到外面隐约有讲话声，等讲话声消失後，我才拿着相机跟着走出休息室，果真看到林臻坐在外边长椅上，垂着头，拿着手机不发一语。
我走到林臻身前，欲开口，却先听到她说：「如果老师想问关於范梓楉的，那麽我无话可说。」
我没慌，只是轻问：「是『无话可说』，还是『无可奉告』？」
林臻不语，抬起头，而我蹲下身与她平视，开口道：「林臻，我想要帮范梓楉。」
林臻一愣。
「所以，我需要知道这一切是怎麽回事，而你应该什麽都知道，对吗？」
林臻默着，别开头，回避我的视线，脸上神情明摆着知晓一切，但不愿意透露给我。我也不急，又道：「那麽，我用秘密换一个秘密，可以吧？」女孩脸上明显动摇几分，而我不待她回应，迳自道：「梁语帆想跟范梓楉提分手。」
这次，我见到林臻惊惧的表情，她几乎是同一时间应：「不可以！」可很快地又默下，但眼里仍有惊慌。见状，我皱眉，心里隐隐感到不安。
我并非刻意出卖梁语帆，而是我知道林臻与范梓楉之间的关系，那麽在这个前提下，林臻..听到这个消息应该会很开心才对，可为什麽她却好像……在害怕？
我试探性地开口：「林臻？」
「我不──」
「我可以帮你。」我打断她，坚定地道：「我觉得，你需要我的帮忙。」
这似乎是击破女孩伪装的最後一句话语，她深吸口气，垂下头，将手中的手机递给我，「你那麽好奇……就自己看吧。」
我毫不迟疑地拿过手机，滑开一看，页面是林臻与范梓楉的对话框，我定眼一看，一股冷意迅速从脚底往上窜，胸口狠狠一揪。
「我会死的。」
短短四个字，竟是如此沉重。可更让我觉得难以承受的，是後面──
「无论是梁语帆，还是你，谁离开我，我都会死的。」
「我要你们一辈子活在愧疚之中，走不出来。」
「我会死在你们面前。」
「这个……」我震惊得无法言语，听到林臻开口徐缓地道：「很意外吗？我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喔……不过，若换作是一年前的我，或许会跟现在的老师一样震惊。」
语末，林臻忽然笑了，那笑声却让我感到难过。
「我认识范梓楉时，她已经跟梁语帆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