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房间里,轻轻响起水流的声音。
床榻旁的背影坐得直挺,被单下的人依旧双眼紧闭。
略显浮肿的眼皮下,两朵乌云驻足,衬得本就白皙的脸颊更显苍白,并且多了几分憔悴。
为朱琬萍重新换上打湿的布巾,斋藤温热的掌心一并覆上她的额头。
总是淡漠的脸庞,微微浮动着太过少见的暖苒和煦,向来深邃的蓝眸,静静闪烁着本人都未曾察觉的柔软色彩。
手掌离开了额头,手指却彷佛有自己的意识,沿着那沁着薄汗的额际,缓缓滑过直挺的鼻、细嫩的颊,最後流连於小巧的嘴。
突然间,朱琬萍的眼皮一阵颤动,纤长的眼睫缝隙逐渐泯出水滴,滑出眼角的同时迅速在太阳穴附近坠入枕畔。
做恶梦吗……
指腹轻轻抹过她湿润的眼角,一股陌生而唐突的力道揪住斋藤的心脏,隐隐泛疼。
他不会假装听不懂那男人宣告了甚麽,他亦不会忘记自己说过甚麽,也许他想不通的事情还很多,但他清楚明白的是——
绝对不让任何人把她带走!
『不……』眉心紧蹙,朱琬萍无意识的左右微幅摆头,挣扎着想从晕眩与恐惧中清醒,『流血了……』
「琬,你醒醒。」拿下她额头上的布巾,斋藤仔细地为朱琬萍擦拭颊畔与颈侧的汗珠,「哪里不舒服?头痛吗?」
「……」令人安心的声音犹如穿透五丈深雾传入耳中,逐渐唤醒朱琬萍混沌的意识。
然而她眨巴着微湿的羽睫,嗫嚅着枯叶般的唇瓣,喉咙却乾涸得宛如沙漠,一片荒寂无声。
「喝水吧。」只手托起朱琬萍,斋藤拿着茶杯凑近她唇边。
朱琬萍却在下一刻,霍然倾身抱住眼前的人,环在斋藤背上的双臂,牢牢收紧着。
「——?!」面对突如其来的拥抱,斋藤错愕得忘记放下手中的杯子与布巾,而他此刻的神情,一如顿在半空中的双手,因为惊讶而显得呆愣。
「抱歉!」察觉斋藤的僵直与自己的失态,回过神的朱琬萍立即松手,「做恶梦,所以……」
「……我知道。」乍然抽离的柔软馨香,让斋藤顿感胸前一阵空虚及凉意,不自觉的冷进声音里。
「我睡了多久?」望着透窗而入的斜阳,朱琬萍要自己略过钻入耳朵里寒气。
「一个下午。」事实上,他认为她需要再多睡一点。
着手收拾床榻旁的水盆与布巾,斋藤再度侧眼瞥过浮在朱琬萍眼下的乌云,「山崎与新八都没有大碍,你不用担心。」
「嗯,谢谢。」接过斋藤递来的茶水,朱琬萍颔首致意。
「需要帮你送晚饭过来吗?」斋藤端着水盆,起身。
「不用麻烦。」垂眸於手中的茶杯,朱琬萍开始理着噩梦初醒後的千头万绪。
「那麽……」斋藤低头睇凝眼前的人,一抹异样的流光滑过蓝瞳深处。
他刚才——怎会没有把眼前这副嬴弱的双肩揽进怀中?
压下那股懊悔与想伸手的冲动,斋藤转身拉开门扇。「收拾好就到大厅用餐吧。」
直到脚步声远离,朱琬萍这才转头看了眼已阖上的房门,长长吁了口气。
鬼族要找的人,应该是真正具有东之鬼血统的千鹤。
但是依时间点推算,千鹤的身份暴露也该是在「禁门之变」的时候和土方一起遇上风间千景。
距离「池田屋事件」发生至今,也才经过半个多月,风间千景怎麽会提早登场跑出来抢戏?到底是从哪里开始搞错了?
『难道——』天谴仍旧持续着……尚未结束?!
心脏猛地一阵紧缩,朱琬萍冷不防打了个寒颤。
风间千景一副不惜血洗壬生村的态势很吓人,只要她还在这里,他就会一直找新选组的麻烦吧?
所以,她不跟他走,新选组会持续成为被攻击的目标?但是跟他走,她岂不是要被当成代理孕母了?
如果独自逃跑呢……可是,她究竟能上哪去?
再懵懂无知,她也还记得眼前的京都,时空背景是动荡不安的幕府末年。她没那麽不自量力兼浪漫天真,以为走出屯所、脱离带刀武士的庇护,还能安然无忧的在市井街道讨生活。
毕竟,除了语言因素,她是个生在二十一世纪养尊处优的台湾都会人,对於这个十九世纪的日本社会而言,可以说得上是没有半点谋生能力的废柴一根……
这一切——简直太荒谬了!
明明就是虚拟的世界,而她只是一个误闯的外来者,为什麽至今回不去自己所属的世界啊?
老天!谁来教教她到底该怎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