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璃星夢卷一:異世篇 — 第十四章:琴弦絕

虚幻谷营地里,阵阵幽怨琴音接连传出,铮铮悦耳,余音绕梁,仿佛不属於人间。

营地里的每一个人都不禁听得出了神,只见天上百鸟汇聚。

「这丫头的琴技未免太好了。」

拨开额前乱发,一身黑红衣袍的少年喃喃说道,乌金色的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呜。」

察觉到主人的不寻常,黑色小兽忍不住叫了一声。

「乖,我没事。」

少年微微一笑,拍拍小兽的头。

「琴声是很动听没错,可惜抚琴者愁丝太深。」

他轻笑一下,走到主帐前。

「顾姑娘,我想见一下谷主。」

立在帐旁的白衣少女顾青漾皱了下眉,面有难色:「慕容少会长请回吧,谷主说她今天不见任何人。」

慕容杰挑挑眉,然後转头去另一个方向。

「麻烦你了。」

一个不愿见人,那他去找另一个。

「喂,晓风,给我开门。」

毫无反应。

「有你的信啊。」

慕容杰再接再励,然而仍是无人理会。

他默默地撇了下嘴,然後直接进去营帐。

「干嘛一直不理我啊,莫非你刚才是石化了。」

只见独孤晓风一身白色寝袍,坐在床边,外头射进来的银白月光柔和了他的轮廓,手上拿着抹布,桌上斩空刀散发着亮银的光芒。

慕容杰见他对自己的话毫无反应,不禁蹶起嘴巴,双手从後抱住晓风的脖子。

「杰,别玩啦。」

意识到来者身份,晓风没好气地开口:「早就知道是你了,找我干嘛?」

慕容杰「嗤」了一声,没正经地说:「睡你。」

晓风听此板起脸孔,一把将白目的某人推开:「我没有龙阳之好,滚。」

慕容杰耸耸肩,「不好玩的。」

眼神一转,他才从腰间掏出一封信,递给晓风。

「是谁?」

晓风看着信封,心下警戒暗生。

慕容杰吹了下口哨,才慢条斯理地说:「邪门八王中排名第六的檀老贼。」

晓风脸一黑:「我和这人无仇无怨,为什麽要故意在这非常时期找我的麻烦。」

慕容杰单手搂住晓风的肩,轻笑:「当真无仇无怨?我就不信是这样了。」

他放开晓风﹐浅浅一笑道:「在大漠时﹐你们沙暴团抢掠奸商﹐劫富济贫﹐而这些奸商又和邪门勾结﹐你们的行动自是损害了他们在大漠的利益。」

说到这里﹐慕容杰收起笑容﹐语气渗透了难得的严肃:「要不是因为邪门大部分势力都落入宇文家手中的话﹐也该不会扭曲成现在这样子。不能和平共处没问题﹐但这些不义之事并不应该牵连到无辜的人。」

他握起拳头。

天下局势﹐各门各派的争斗﹐世界乱成一团又与他何干﹐他不介意天下大乱﹐但相比於下场参一脚﹐他更愿意作一个旁观者﹐看着天下如何变色﹐而并非涉足於这一次的浑水。

「说得你很熟悉邪门似的。」

晓风忍不住开口打断他的思绪。

慕容杰眼神黯淡了下﹐嘴角的笑容怎看都带着几分无奈。

「你以为我想的吗。」

他一伸懒腰﹐姿态惬意至极。

「话说你都是快拆信啦﹐我可是对信的内容很好奇呢。」

见他一脸兴致勃勃,晓风无奈,拆开信封。

慕容杰转过身,牵起单边嘴角,笑容有点幸灾乐祸。

「这混球写了啥啊?」

确定晓风真的看完了信,他才看向对方,却见晓风神色阴沉至极,周身的怒火仿佛要实质化了,显然怒至极点。

「嗯?」

看着晓风气急败坏的模样,慕容杰勾勾嘴角,心中暗自好笑。

晓风额角跳了跳,一把扯过衣架上的衣服穿好,然後将放在桌上的斩空刀插回腰间。

正要离开之际,他却像突然想起什麽般,转头朝慕容杰就是厉目一瞪,冷冷道:「现在我就先去对付那姓檀的,一会儿後才回来找你算帐。」

言罢一个跺脚,冲了出去。

「真该死的有够剽悍。」

看着他风尘仆仆的背影,慕容杰忍不住嘀咕一句,拾起被丢在地上的信纸。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他会生气。请将不如激将,以晓风这重义的性格而论,该没有任何方法比以身边人安全要胁来逼这麻烦的小子出手了。」

看完信件内容,慕容杰顿时恍然大悟,他皱了下眉,眼中浮现出难得一见的认真和担忧。

如果收信人是邱震宇或轩辕焯墨的话,他都不会太担心,但今次针对的对象是独孤晓风,那他就很担心了。

「檀老贼,本少会长今次真的小瞧了你。」

慕容杰低喃一句,说着就把信纸揉成一团丢到一旁,让煇一把火烧了,然後果断跑回自家营地搬救兵去!

幽怨琴音依归飞扬﹐暗夜当中杀机浮动。

狂风怒啸,不绝的风声呼呼吹过,声声入耳,却是使人烦躁。

晓风不予理会,横刀而立,高声喝道:「独孤晓风在此,檀云舞何在?」

然而四周只有风声毫无人声,甚至连气息都没有泄露半分。

纵使心下疑惑,晓风脸上仍是不动声色,手却已握紧斩空刀刀柄,准备随时出手。

突感一阵冰寒入骨的掌风扑面而来,晓风斩空刀上手,嚓嚓两刀,卸去掌劲。

但见来者是个青袍老人,枯骨般的双手散发着阵阵血腥之气,眼内尽是一片阴狠杀意,教人不寒而栗。

看着对方狰狞的笑容,晓风不禁暗暗留心,马上就意识到来人身份。

「血霜」檀云舞!

念及至此,晓风一声猛喝,一个疾劈就向檀云舞脑门斩下。

「独孤公子果然名不虚传,当真後生可畏啊。」

檀云舞一声狞笑,血雾一扬,登时将晓风的凌厉攻击尽数化解。

晓风二话不说就是第二刀斩下去,刀刀带风,刀招朴实无华,却是凌厉狠辣,威力无穷。

面对晓风刚猛的刀劲处处袭来,檀云舞单手扬出一道血光,化光成刃,血刃刀光直取晓风面门﹐同时一掌向他胸口劈去。

无计可施之下﹐晓风只得以斩空刀护住胸口要害﹐另外一掌劈去掌风。

一直以来他所长者只有刀术﹐掌拳腿脚等只是懂些皮毛﹐现在要以掌劲劈断檀云舞的掌风﹐自是十分勉强。

四周空气冷得凝结成冰,将晓风方才挥出的刀气完全冷藏。

晓风只感手上斩空刀触手有若冰霜,却依然紧紧握住刀柄,硬是没有让刀脱手飞出。

「那就再吃檀某人一招!」

檀云舞冷冷一笑,左肘猛地往晓风握刀的右臂一撞。

一撞之下,晓风手臂顿时一阵酸麻,血液仿佛也要在这一瞬间凝结,晓风不禁皱起眉头,倒退几步。

他咬咬牙,未等右手硬直解除,已再次举刀斩向檀云舞,後者一声冷笑,刀气再被化解。

晓风心下急躁,却是无可奈何,想走不能,但硬拚又不是办法,那该怎麽办好?

心念一动,斩空刀已递到檀云舞面门。

後者手上血雾一扬,却没有想到晓风现在所使的竟是留了余劲的虚招,晓风一个退,只听嗖一声,斩空刀已斩中檀云舞背心。

鲜血溢出,晓风再後退一步,檀云舞一声怒吼,接连不断的掌气和血光不停地向晓风劈去,晓风也只得见招折拆招,完全是应接不暇。

光是这些阴寒刺骨的掌风都已经有够难缠的了,再加上不断挥出的血光,真是他妈的烦死人!

虽然心中早已把檀云舞骂个狗血淋头,但晓风神情变都没有变一下,并非挑衅,看来却胜似挑衅!

「别以为没人管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胆大的小子。」

檀云舞强忍怒气,狞笑着说道,这样笑起来简直比午夜才出来的鬼怪更吓人。

晓风看得打了个颤抖,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恶心。

「看在你年少无知的份上,自裁吧。」

檀云舞看着他,「等我亲自动手,你後悔就已经太迟了。」

听着檀云舞挑衅的语气,晓风双眉一扬,冷笑着开口:「你以为你够格叫我自裁?」

不等檀云舞反应过来,刀风一卷,手上斩空刀凌空乱舞,无数刀影飞出。

檀云舞毫不示弱,向晓风连击三掌。

面对那排山倒海的掌风,晓风不敢硬接,斩空刀接连轻击,马上将掌力通通化解。

檀云舞不过愣了下,化掌为爪,十指往晓风脑门撕去。

斩空刀刀风一裂,即时挡住一爪,檀云舞第二爪又杀了上来,刀光一扬,虽然护住要害,但右臂已是鲜血淋漓。

虽然手还可以动,但却毫无知觉,莫非是中毒了?

想到这里,晓风眉头一皱,退开了一步。

「嗤!」

见到晓风受伤,檀云舞又是一声冷笑扑上去,一掌劈向晓风胸口。

晓风冷眼一瞪,左手斩空刀上手,刀气扬出。

檀云舞没想到晓风就算受伤了都有如此强悍的攻击力,於是两手一扬,挥出劲气。

突感腰间一痛,晓风只得以斩空刀支撑身体,生怕自己就此就跌下去。

檀云舞一击得手,却是得理不饶人,甩出一枚飞刀飞向晓风。

晓风咬咬牙,一道刀风立即把飞刀斩成两半,却听突然一声爆炸,化开的烟雾登时把对战中的两人笼罩住。

「是谁!」

他的动作自是惊动了烟雾里的两人,檀云舞一脸愤恨,晓风则是板起脸孔,直至看清来者面容,他才松一口气,收回欲向来人出招的手掌。

「帮手?」

檀云舞一声冷笑,一枚飞刀马上击向慕容杰。

晓风面色一变,正想斩下飞刀之际,却见慕容杰突然一个後撤,一头黑色犬兽直接扑上去咬住飞刀,只听一阵「喀哩喀哩」的声音,那柄飞刀就这样被吃掉了。

檀云舞见此顿时心生惧意,结果下一刻又传来几声「呸」,但见这犬兽嘴里突然吐出一堆破铜烂铁,显然就是飞刀的残骸。

檀云舞一见之下马上铁青了脸,双眼都瞪直了。

更要命的是,那犬兽看也不看那堆废铁一眼,别开脸去舔自己的前爪,表情很明显地表达出「嫌弃」这两字。

「呜。」

主人﹐这口飞刀太难吃了。

看着已经变小的煇在自己面前卖萌打滚的可爱模样﹐慕容杰好气又好笑﹐伸手摸了摸牠﹐再喂一块烤火菇。

「干得好。」

拍拍煇的头﹐慕容杰心情好得不得了﹐笑着给自家灵兽一个赞赏的眼神。

接收到自家主人的赞许﹐煇则是更起劲地吃着他手中的烤火菇﹐吃完後就不停舔慕容杰的掌心﹐一副讨好卖乖的模样。

明明一人一兽之间的和谐场面是很美好温馨没错﹐但现在看来——根本就是格格不入。

这一幕不看都好﹐一看檀云舞就火大了﹐二话不说就是一掌拍过去!

煇立即被一掌拍飞﹐慕容杰一个反应不及﹐晓风及时飞身接住牠﹐回头时却见檀云舞已将慕容杰擒住﹐淫邪的目光放肆地上下打量着人﹐两手抓着衣领正要把衣服脱下。

煇见到主人被擒,自是怒不可竭,当下就是一声怒吼扑上前头。

「冷静点。」

晓风及时赶上前抱住牠,说道:「这人交给我,你在一旁守着就好。」

安抚好煇以後﹐晓风就是一个箭步上前﹐凌厉的刀气扬了出去。

一圑血雾立即将刀劲化解﹐晓风正想再斩下一刀﹐檀云舞却是一声狞笑﹐把慕容杰推到他面前:「斩下来吧!」

晓风尚未反应过来﹐後方的煇就首先动作了﹐一口火马上喷向檀云舞。

檀云舞急忙跳开﹐单手一扬﹐两道冰晶就刺向火焰。

不消数秒﹐黑红火焰已将冰晶烧融﹐檀云舞一手捉住慕容杰﹐冷笑道:「你们再敢前进的话﹐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晓风勃然大怒﹐一道凌厉的刀光撕裂而去﹐煇则是嘴巴一张﹐一个火球丢出!

竟这样对侍他牠的主人?

接下来又是轰的一把火烧过去!

「看来都是个美人胚子﹐眼神也勾人得很﹐就不知玩起来的滋味又如何?」

对於身後刀影﹐檀云舞仍是一脸游刃有余﹐一阵血雾化开﹐已将晓风的攻击尽数化解﹐但他显然对火焰十分忌惮﹐几道冷风掠过﹐却未能占半点便宜。

「喂﹐猥琐老头。」

慕容杰看了战况许久﹐终於忍不住开口:「抓着我打架不重吗?」

对决中的两人一兽马上停了动作﹐檀云舞贪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眼前邪肆张扬的美少年﹐突然一手勾起他的下颚﹐淫笑:「带着你这小骚货怎会累?」

慕容杰默然不语﹐只是向想要出手的晓风和煇打了个眼色﹐又传音道:「你们先放下手﹐一会再动。」

等一人一兽冷静下来﹐他才看向檀云舞:「我看都是你比较骚﹐一身老狐狸的骚味。」

檀云舞倒没有气怒﹐看来还一副很满意的样子:「原来是个凶丫头﹐但肌肤倒是水嫩得很。」

赞赏的语气一转﹐变成阴狠毒辣:「等我把你这小美人儿弄到床上﹐看你还敢不敢在我面前嚣张。」

一想到这丫头在身下扭曲承欢的模样﹐檀云舞就浑身发烫﹐伸手抓住慕容杰衣袍的後领。

晓风和煇还想出手﹐却被眼神阻止了。

「脱就脱﹐反正对我而言脱和不脱都没差。」

盯着檀云舞的动作﹐慕容杰怒极反笑﹐还不忘火上加油:「难道名震天下的邪门六王﹐就不过是只纸老虎?」

虽然嘴上不饶人﹐但他始终无半分轻敌之意﹐毕竟敌人是强是弱﹐并不能轻易作断。

心念转得飞快,衣领已猛然被扯开来,露出锁骨和整个肩膀。

两道抽气声传来,旁边的晓风和煇都受不住了,齐齐扭头,却刚好碰到对面的眼神,不约而同地都写着「无言」两字。

慕容杰倒是神色自若,把衣服轻轻一扯,让本来裸露半肩的外套滑得更开,露出半边胸膛和手臂。

「身材也挺不错‥‥‥慢着,你是男的?」

檀云舞顿时脸青了,他使劲地瞪着慕容杰,青黑交加的脸上狰狞一片。

「没错。」

慕容杰点点头,把衣领重新拉上。

「显然你是上了年纪,修练得久所以眼睛和脑袋都古老了,连我是男是女都傻傻分不清楚。」

檀云舞继续瞪,看着这怒火冲冲的样子,慕容杰就忍不住感到好笑。

「还有别怪我不提醒你,眼睛瞪得久了,小心眼抽——」

一句话未说完,檀云舞就感到眼角抽了一下,接着眼睛痛了一下。

「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哈哈。」

慕容杰扬眉轻笑,一手收在背後,然後乾脆仰天笑了两声。

「臭小子,给大爷闭嘴!」

檀云舞气极,一掌又拍了出去!

「煇!」

慕容杰一声轻唤,煇马上就丢出一个火球,烧融掌印,连血雾都一拼化开了。

「唉﹐看在你年纪比我大的份上﹐我就不气你了。」

慕容杰一脸温煦的笑着﹐「我可不想你突然一个心脏病发﹐然後把不敬老尊贤的帽子扣到我头上。」

檀云舞气得整张脸都扭曲了﹐偏偏慕容杰又好生不死地再补一句:「好走不送﹐滚。」

一边以超级冷静的口吻气人﹐一边则将受伤的晓风甩到煇背上﹐整串动作一气呵成﹐完全是一心二用的最佳示例。

檀云舞头也不回地走了﹐心下暗自气结﹐马上将两人记上一笔。

「还以为这邪门六王的忍耐力会好一点呢﹐怎知只有一个空壳﹐没多气几句就差点暴走了﹐真不好玩。」

说到这里﹐慕容杰终於忍不住大笑出声﹐完全无视一旁看怪物般的视线。

「真是服了你﹐现在还有心情笑。」

躺在煇背上的晓风脸色黑了黑,「被这种人记恨可不是好事。」

他有气无力地开口。

慕容杰跳上煇的背,让晓风靠在自己身後,却难得地没有跟他斗嘴。

「给我醒着,你昏了的我可没有力气抬你回去。」

晓风横他一眼,最後亦只是叹了口气,阖上双眼就睡过去。

这个晓风,自经历这件事而来到千重大陆後就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了,唯有在这时候,他才能看见当年在大漠中初见那个独孤晓风的影子。

这头慕容杰心头复杂莫名,那头晋家阵营中的某人又何尝不是。

邪门八王大会之前,二公子晋云翔被邪门掳走一事已教他万分头痛,再加上大会过後二当家晋满海竟然背叛晋家加入邪门阵营,那两件事无非都是对他晋家的挑衅。

正在磨刀的男子心怀不满地想着,他在刀身上轻轻一吹,再抹走刀上几不可见的污迹,才满意地把配刀插回腰间刀鞘。

「喂,家主正在修练,有什麽事等家主出来後再说!」

外头的管事见到一个传讯兵直冲而来,连忙伸手把人拉住,那人才没有跌到地上。

那传讯兵见到拉住自己的人是上司,顿时大吃一惊,马上站好,但脸上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神情。

「我知道这时候不该急急忙忙地冲进来,但我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告诉家主!」

那传讯兵苦着脸道,管事无奈,正想再劝,却听一道威严中带点不耐的声音传来:「有什麽事,有事快说!」

但见来者是个蓝袍男子,一身凌人傲气浑然天成,端正的面孔上神情不怒自威,可见几分儒雅俊逸姿态,又带着三分英气,教人望而生畏,正是晋家家主,公认泽国第一高手的超阶期,「惊天一刀」晋满山。

管事松一口气,那传讯兵则马上单膝跪地,把手上书卷交到晋满山手中。

「家主,这些是属下刚才得到的密报。」

晋满山示意他站起来,然後打开密报细阅,面色几不可见地沉了沉。

「那是‥‥‥」

管事还想说什麽,却已被晋满山扬手打断:「我先去前线一趟,这里你们自己看着办。」

言罢衣袖一挥,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只剩下帐内的两人面面相觑。

家主竟然要亲自出马了,今次来的该不会是什麽大人物吧!

冷不防一箭破空而来,晋满山侧身一避,人没有受伤,箭却已被砍断成两半。

「好,很好。」

突见邪门阵营走出一人,晋满山不说一句话,内心一个念头逐渐形成,紧接下来的事实更是证明了他的猜想。

「好久不见了,哥哥。」

晋满山一听之下有许多话想说,然而开口的就只有两个字:「是你‥‥‥」

眼前人一身褐色长袍,平日温雅的面容上挂住冰冷的笑,眼中却全没笑意,手上拿着一口长剑,凌人杀气直逼而来。

「本来我只是想跟哥哥开一个玩笑,想不到哥哥竟会亲自前来,那真教我受宠若惊呀。」

来人笑着说道,眼中冷意却冰寒入骨。

「海弟‥‥‥」

晋满山看着眼前人,隐约地知道究竟发生什麽事了。

「为兄不想跟你打,你只要答我,为什麽要背叛家族?」

他问道,眼中难以置信的情绪一闪即逝。

晋满海不再回话,手上长剑就挥出一道杀气向晋满山直卷而去!

晋满山侧身避过剑气,又见第二剑立即就杀了上来,一个抬手,剑气随即化为乌有。

晋满海一声冷笑,身影平空消失,一道冰冷森严的剑风狂风暴雨似般的攻了上来。

晋满山镇定自若,左掌一横,却是一阵刀气。

晋满海不慌不忙,扬出一道爆风。

晋满山见此手上长刀马上划断爆风,同时顺势切入中路,砍下一刀。

晋满海不敢硬接这一刀,身子一沉,手上一道剑气往下盘削去。

但见晋满山一个後撤,剑气消失於无形,晋满海左手一挥,两枚飞剑射出,同时右手长剑挥出一道剑风,射向晋满山背心。

後者看来却是浑然不觉,那怕身前剑气纵横,仍是镇定自若。

「真不愧是哥哥啊‥‥‥但你该不会以为只守不攻就赢到我吧?」

晋满海浅浅一笑,眼见晋满山神色不变,仿佛一切尽皆在握,他心中就泛起不安。

「那你就真的选择与我及整个家族为敌?」

晋满山神情自若,眼底却泛过一丝苦涩。

趁他停手的一刻,晋滑海马上一剑疾刺咽喉,晋满山再侧身一避,躲过这必杀一剑,然後挥出一掌将晋满海震开。

「哼!」

晋满海一声冷哼,复又攻上,晋满山左掌一横,剑气烧成灰烬,一个不留神,已被一掌震伤,口吐鲜血。

「答我,有什麽值得你为邪门卖命!」

一击得手,晋满山亦不再进击,手上利刃对准眼前人的喉咙。

「你又不是我,怎可能会知道。」

晋满海抹去嘴边血迹,冷冷地回道。

晋满山正想再问,却见晋满海突然一剑直劈脑门,他急忙一个後撤,还了一刀。

竟然是使刀的手法?

「你知道吗,一直以来我都十分嫉妒你。」

晋满海忽然说道。

晋满山一言不发,似乎预想到接下来会听到的话。

「我的武功比不上你,家主之位也在你手中;如果可以回到过去,我势必会夺去你的少主之位,而并非眼睁睁地看着你成为家主!」

晋满海冷笑着说道,晋满山心中惊诧不已,表面却不动如山,他从没想过一直以来信任有加的弟弟兼最佳助手,竟对自己抱有如此深刻的恨意。

「武功、权势、地位不如你,我还可以告诉自己是天意弄人,偏偏连她的注意力也只是放在你身上,由始至终没有给我留下一丝!」

无声地听着晋满海的怒骂,晋满山想起许多往事。

想起无忧无虑,和青梅竹马到处玩乐,为一件小事就会乐上半天的童年;想起那个从小恋系自己,现在成了自己妻子的青梅竹马;想起那个教自己魂牵梦萦,却始终将自己视为知己好友的女子。

「海弟‥‥‥」

晋满山深吸口气,平日的自信威严又回到他身上。

晋满海双眼一瞪,一剑又杀了上来。

晋满山佩刀上手,刀气直掠剑风,卸去气劲。

晋满海再挥出一道剑气,突然开口:「很久之前,我已经想脱离家族。」

晋满山没说话,只是垂下手上的佩刀。

「奈何我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时机,直至八王大会之前宇文四王邀请我作他在大会上的客人时,我就真正下定决心加入圣门。」

说到这里,晋满海冷笑一声,手上长剑光芒跃动。

「你想知的我都说了,那接下来该怎样做,你应懂吧。」

晋满山都是没有开口,晋满海双眉一轩,一剑直刺晋满山胸口。

晋满山不慌不忙,纵身跃开,就避过这一剑。

晋满海显然尚未死心,长剑冒出红光,周围就突然燃起一阵火焰,且在场中迅速燃烧起来,登时把对战的两人包围其中。

该不会是‥‥‥

晋满山暗暗心惊。

能在剑刃上燃起火焰并非什麽稀奇之事,但要使周围都燃起火焰的话,基本上只有身怀奇火或修练特殊功法者才能做到,但这种火焰显然不是在以上两种情况下形成的。

晋满海一声狞笑,漫天剑雨即时从手中挥出:「去死吧!」

面对这过於拼命的打法,纵使强如晋满山都只有闪避的份儿,毕竟人将生死置之不理时所发出来的力量不容小觑。

一不留神,一抹剑峰已然划过。

晋满山吃了一惊,却没有慌乱,鹰般的双目锁定住剑风来势。

「这果然是个绝佳的狩猎场啊‥‥‥真没有一刻的状态比现在更好了!」

晋满海眼神吃醉,脸上笑容也越发狰狞,手上长剑更是毫不留情,无数剑光如箭如雨般从空中落下!

「海弟!」

晋满山正想再劝,但空中的剑雨已将他重重包围,只得重新拔刀,「天刀.护!」

刀身上突然渗出光芒,将剑雨和火光都通通化解;突然身後一凉,晋满海已在他背後劈了一掌。

「得手了得手了‥‥‥」

一击得手,晋满海一声狞笑,第二掌再往後心拍去。

晋满山刀光带过,晋满海左腕受伤,却是继续硬撑着上前攻击,晋满山往後一退,同时单手劲气激射而出。

晋满海倒退几步,吐出一口鲜血,已被一击震伤。

他正想再战,却见利刃已对准自己的喉咙正要割下‥‥‥

晋满海脸如死灰,双膝跪地,颓然道:「要杀要剁随你,动手吧。」

他闭上双眼。

刀风扬过,似乎有什麽掉了下来。

晋满海睁开眼,只见晋满山手上拿着一缕发丝,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你我之间兄弟之情,就像这缕发丝一样,再没有修复之机,今天我以发代首,他日战场相见,则是敌非友!」

晋满山冷然说道,随即把断发丢开,散了一地。

晋满海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昂然离开,只剩晋满山站在原处。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晋满山默默叹了口气。

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人间未了因。

然而,多少人能够做到?

兄弟之情,不过是一把借来的琴弦,年月久了,就必须按时归还。

断绝的琴弦,曲虽难续,但只要换上新弦,就能让曲子悠然地继续弹奏下去。

如果没有倾听的对象,怀抱对上新弦的旧琴,又有何意义?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战况,越趋激烈了。

双方战力不分伯仲,长时间的战斗下来,各有胜负都不过兵家常事而矣。

到达目标的据点,灵师公会的成员们立即和镇守据点的邪门军队打成一团,慕容杰对混战只是瞥了一眼,便翻身跃出战圈,几个箭步,他已经出现在战圈前方,而煇则静静地站在主人身边。

在这片教人窒息的沉默中,慕容杰二话不说率先出招,手上血焰刀马上扬出一道血红刀光往前直击而去!

地道渗出红光,划破漆黑的夜,初升的红日,仿佛身披凤冠霞被的新娘,等待前来迎娶的良人。

可惜,此等美景现时并没人有心情欣赏。

但听一声狼嚎,慕容杰不由得恍了下神,只见一头纯白狼兽正站在前头,锋利的爪子抓向他腰间。

未待慕容杰反应过来,煇就扑倒主人,同时嘴巴一张,轰的一口火烧过去。

那狼兽急忙避开,一记风刃甩出,煇立即又扑上去追,两兽互相追着打。

突见一少女翩然现身,青衫雪肤,头戴青巾,清丽的面容上神情冰冷,使场上一阵冷气拂过。

慕容杰翻身一跃,重新站了起来,他若无其事地拍掉身上尘土,唇角仍是那一如既往的笑容:「显然慕容杰今次又唐突了佳人,竟教木姑娘见到我现下如此狼狈的模样。」

没错,我们终於在这战场上见面了‥‥‥

「幽林圣女」木珊珊。

木珊珊对他的话置之不理,身影一转,人已出现在慕容杰身後,右手沧灵匕首接连轻击。

慕容杰嘴角一扬,掏出飞刀,已将两击化解。

木珊珊眼中讶异之色一闪,又立即恢复平静,匕首住慕容杰面门削去。

慕容杰身子一沉,匕首刚好在他头顶掠过,同时手上飞刀连发。

木珊珊眼神一冷,轻快地架开掠过身边的飞刀,顺势将慕容杰压倒在地。

慕容杰被扑倒後倒没有慌乱,手中飞刀往木珊珊面门削去。

木珊珊右手匕首一格,已将一刀格开,同时匕首斩向慕容杰握刀的手腕。

手腕鲜血溢出﹐慕容杰却像浑然不觉﹐血渗入他手上的血焰刀﹐刀身开始冒出血红光芒。

木珊珊见此不由得暗暗心惊,立即从慕容杰身上弹开,血红刀光掠过她身边。

慕容杰微微一笑,连退三步,木珊珊身影有如野狼般往前扑上,匕首往小腹横削。

血焰刀刀光一闪,一招化开,刀柄在匕首上轻击两下,顺势还了一刀。

木珊珊一个後彻,刀劲化为乌有,慕容杰右手尖刀一甩,往她腰间削去,木珊珊右肘一撞,撞甩尖刀,眼见她正准备再扑到自己身前,慕容杰纵身跃开,刚好避过迎面而来的一刀。

再这样下去可不成!

念及此处,他向煇打了个眼色,同时身上也开始冒出黑红色的火焰。

木珊珊呆愣了下,抬手就是一记风刃甩出去;既然这家伙都喷火了,那她为何不能甩风刃!

银白的灵狼一声长啸,马上又向煇扑去,慕容杰看得眉头一紧,传音道:「往那边去!」

一般灵师之间的对战,都是灵师对灵师,灵兽对灵兽,他今次就偏要唱反调!

心念已定,慕容杰一道刀气就往白狼斩去,木珊珊心头一澟,人已扑到巨狼身前,冷冷道:「你的对手是我!」

慕容杰硬生生地收刀转向,木珊珊匕首一格,已将一刀卸去,同时匕首直刺慕容杰胸口。

眼见匕首越来越近,慕容杰只是嘴角微抿,左手抓住匕首,方才凝重的脸上现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意。

「如果斩我一剑能够化解你对公会的恨意,我殊不介意你立即斩我一剑;但我并不想因此愧对那我所爱慕的女孩,而成为一个不义之人。」

他眼神逐渐变得温柔,连带唇角的笑意都转化为一丝柔情无限的笑容。

木珊珊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慕容杰,半响,她垂下眼廉,绢扇般纤长浓密的羽睫掩盖了那双星眸中泛过的情绪。

慕容杰见她脸上开始浮现出动容之色,也没有继续话题,只是淡道:「得罪了。」

他轻笑一声,收刀回鞘,一掌往木珊珊方向劈去。

木珊珊美目一横,掌风也毫不示弱地扫向慕容杰,後者闪身躲过,再挥出一道掌气。

木珊珊柳腰一转让过一招,同时一个撤手,劲气飞射而出。

慕容杰早有准备,足尖一点,他整个人往後方飞去,劲气消失於无形。

木珊珊正要上前进击,却突感胸口一痛,内力竟然没法凝聚。

慕容杰看得眉头一皱,他今次真是下得太重手了‥‥‥

心念微动,他已转至木珊珊身边,抬手往她背心输入灵力,平复因刚才一击而变得散乱的内息。

见她脸色好转,他收回手掌,闭目调息一下後问道:「好点没有?」

木珊珊点点头,她沉默一下,轻声道:「你刚才所说的,没有半句虚言?」

慕容杰愣了半秒,半响後才反应过来,他耸耸肩,漫不经心道:「骗你对我又没有好处。」

木珊珊乾脆别过脸去不理他,眼中却露出一丝怀念之色。

『圣门会为你,向这从未善待过你的世界报复。』

但这世界,确实从未善待过自己吗?

不,最少在幽林被灭之前,生活都是平静而美好的‥‥‥

为了报仇,她经历千辛万苦到达夜梅庄,预备艺成後血洗灵师公会,学艺期间那段安逸平淡的生活,正是她最快乐的日子。

直至圣门大会上,她允诺助他完成圣门大业,殊知,现在她却对自己的执念迷惑了‥‥‥

「是不是对自己的执着有所动摇呢?」

虽然不像虞璃一样拥有解读他人心声的异能,但光看表情慕容杰都能揣摩到五六分了,他一声轻笑,微微侧过身,光影在妖艳俊美的脸孔上乍明乍暗,神秘的教人看不真切。

木珊珊瞪大眼,苦笑道:「是啊‥‥‥如果一切从未发生过就好了。」

她语气清冷,语意却渗透出淡淡悲伤,慕容杰听在耳中,心里五味杂陈,也说不出是什麽感觉,一时间竟教他不懂如何回应。

场上顿时一阵静默,两人相对而立,似是心思百转,又似什麽都没有想,只是站在原地发着呆。

「这‥‥‥」

就这样过了一盏茶时间,木珊珊有点迟疑地开口,声音细若蚊鸣:「我决定离开圣门。」

慕容杰讶异地抬起头,满脸吃惊,仿佛刚才听见的是天外语言。

「你说什麽?」

木珊珊淡淡瞥他一眼,郑重道:「我会离开圣门。」

慕容杰瞪着眼,问道:「虽然我没意见‥‥‥但珊珊你真是决定这样做?」

他没有在邪门待过,但犯下叛教大罪的刑罚他却很清楚,这可是要当众处死的,她就甘心因此受刑?

「当初加入圣门,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现在离开,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木珊珊深吸口气说道,看来已下了极大决心。

慕容杰自知拗不过她,无奈道:「不管你怎样想,我都当你是朋友了,有麻烦尽管来公会找我就是。」

木珊珊听得有点好笑,嘴角一扬道:「慕容杰你‥‥‥」

慕容杰眨一眨眼,说:「你以後叫我『阿杰』吧。」

木珊珊不由自主地轻笑出声,从善如流地改口:「阿杰。」

慕容杰亦露出满意的笑容,道:「那我先走了,珊珊你多保重。」

言罢纵身一跃,身影已消失在昇阳的另一方。

琴弦既绝,务必换上新弦才能使曲子继续弹奏,但只要多加保养,便能让弦的使用时间增加。

有思意千般付筝弦,落阶前知音难觅,知音不现,怎有细雨如织。

虚幻谷营地里铮铮悦耳的幽怨琴音,也慢慢转换成温和雅致,实在说不出的柔和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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