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王者狂想《大丈夫》 — Action 01. 臣妾不是輝夜姬

说到片仓朋和这个人,一言以蔽之,就是「孤僻的半个学霸」。之所以说是半个,是因为她也不是即问即答的万事通,只是课前课後刻苦耐劳的好学生罢了。因此在牵扯上网球社、露出本性之前,她在同侪之间的存在感并不是特别强,即使在学生会,也只是善用她统整行政庶务的能力,以及泰山崩於前而色不变的淡定,作为执行委员之一,被用来跟真田这种霸气四散的干部盯进度、谈条件。

这也使她在网球社决定带临时球经去暑期合宿的时候,成为委托的人选之一。因为真田弦一郎的剑道师妹、柳生比吕士的青梅竹马和宫深雪,是最常被凹免费劳动的人力,为了让她有伴,才特别准她找几个人一起去。而片仓朋和是学生会常来常往的干部,又不活跃於社交活动、没有杂七杂八的人际关系;重点是不可爱、不任性,甚至过份理智,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没人觉得她紮个包头戴着眼镜、僻美训导主任的老气,能在男孩群里掀起什麽心动涟漪。

但偏偏就是这个不可能的女孩,在月黑风高的停电夜里,因为掉了眼镜,和真田弦一郎撞在一起,产生无穷无尽的「无理」效应。

其实撞到也没什麽,被抱着接住也不是什麽大事,就偏偏有人脚滑,初吻没了,两个人都尴尬。

就是因为这样,片仓朋和才跪坐在这里,扶着额头思考要怎麽化解对面那个家伙的歉意。

「你道过歉了……我也很抱歉。」回避对方的提议,她难得说话时不想让对方觉得难受。「你也是踩到我弄掉的眼镜才会跌倒,肇事责任各负一半。」

「这对你应该很重要。」真田直起身,坚定得过份的眼神,让片仓莫明其妙心虚起来,总觉得说谎不行,说实话也不对。

「就把它当作我们开过的一个会、打过的一场球赛,不然要怎麽办?」

「我当然介意,但介意又不能改变什麽。」她无奈地说,「我想过了,人生本来就不能控制,虽然从各方面来说,发生这种事很脱序、很离谱,可是我没有那麽……」

话说得越来越快,那一句「我没有那麽古板」到嘴边却吐不出来。

眼前这个人连朋友都不算,片仓朋和瞪着真田弦一郎,觉得着急解释的自己很蠢。

真田弦一郎表现得比平常更有耐性,但他其实只是在想,片仓明明很焦急、不知所措,却一直在安慰他不要在意。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更不应该丢下这件事、丢下她。

「每一场球赛我都记得。」确定她暂时说不出新的想法,他静静地接口:「你不用担心。」

片仓朋和知道,这个真田一向很认真,但也是因为这样,她分辨不出他的认真是为了什麽。或许只是为了他自己的责任感跟良心……但即使如此,他的话,还是让她窒息了一秒。

「那是你记性好。」迅速抓回漏跳的心拍,她冷冷道:「我就不会记得每一件事。」

「这样的事,你也会忘记吗?」真田皱眉。

「不然你想怎麽样吗?交往就能解决问题吗?」或许是试图压抑的情绪太多,片仓朋和终於忍不注扬高了声音:「真田同学,我们根本就不熟,你不要自己决定我应该怎麽做。」

「那你想怎麽做?」

或许是为了表示诚意,真田这句话音压得很低。却吓了片仓一跳,因为她不知道他的声音原来也可以低沉得这麽……引人遐思。

她蓦然涨红了脸,却不愿意被发现。

「我刚刚说过了,你听不懂日语?」她用力瞪回去,用嗓门掩饰自己不知道为什麽越来越微弱的底气:「没事了、结束了,你还想做什麽?要我赔你一个……还是……再怎麽样我们至少都扯平好不好!」

「初吻」两个字实在太私隐,她说不出口。倒是真田弦一郎,看她气急败坏又力持镇定的样子,忍不住勾起嘴角。

片仓朋和看他隐隐约约要笑,更觉丢脸地蹙起眉心。

「笑什麽笑啊,吃亏的是我,应该是我说了算吧。」一个平常不爱笑的人笑起来,真的是让人一点信任感都没有。还好,她本来就没打算跟他纠缠,快刀斩乱麻肯定不会有错。

「我没有要追究责任,反正眼镜要修,我明天就会跟花见老师说要下山,你不用担心。」话落,她便转身离去。

片仓披散的长发还带着湿气,真田看着她的背影,想起两人是在澡堂的走廊相遇。而片仓朋和到现在,都还没把那头微湿的发吹乾整理。

但愿不会,但万一生病,他的错误或许又添一笔。

急急走开的片仓朋和,当然不会晓得真田心里闪过一瞬间的担心。她回到房间,怪自己脑回路一时分岔,答应到山上当网球社合宿训练的临时球经。

要不是和宫深雪可怜兮兮,再三强调她惹毛师兄、网球社副社长真田弦一郎肯定会被剥皮,她又不好意思缠着幸村救命,所以拜托片仓保障她的生命安全,让片仓一时心软,才会有今天晚上的事。

虽然……如果人生能够重来,来或不来都是个好问题。

合宿地点是郊外一座附设球场的温泉旅馆,尽管食物用物要自理,但硬体设备还是很不错。而且男孩子练球不需要帮忙,所以除了煮饭,大部份的时候她们四个女生更像在度假。要不是她不好意思跟其他人泡裸汤,她们也几乎都是团体行动……怪来怪去,还是要怪自己。

片仓朋和自然是辗转难眠,却装睡来打发从隔壁串门回来的和宫深雪,想着过了今晚一切自然会恢复正常。但屋漏偏逢连夜雨,湿发吹风、跟人吵架,加上没有睡好,片仓朋和隔天早上就爬不起来。迷迷糊糊之间,还是和宫爬起来查看,才知道她在发烧,喂了她退烧药。

「发烧?」社长幸村听到和宫的消息,不免有些惊讶:「片仓同学向来很细心……有点令人意外呢。」

「她昨天比我先睡,可是我看她头发好像没有全乾……她不想起床,我就没有硬拉。」因为自己有时候也会干一些「不拘小节」的事,所以不会去要求别人,和宫深雪因此也有些内疚。

「看来她今天也下不了山。」一旁的真田思忖道:「是我的问题,没有负责到底。」

他的遣词用字引起幸村及和宫的高度好奇,脸上的表情很明显就要想歪,真田连忙解释:「她昨天出澡堂的时候,眼镜被我踩坏了,可能不方便整理头发。」

「不至於吧……」因为怕被揍,和宫的质疑小声得只有幸村听见。

同样不觉得近视会导致生活无法自理,幸村把重点放在另外一句:「她要下山?」

「她昨天是这麽说的。」真田弦一郎完全不觉得这透露什麽问题。

「这样啊。」幸村从来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尤其是跟老朋友有关的直觉。「那也只好先等她醒来,有什麽事之後再说。」

说话间,三人面前却出现了一张抄着一组数字的纸条。

「这是片仓的眼镜度数跟两耳间距。」柳莲二非常善良地提供资讯:「市区就有两小时可以取件的眼镜行,照这个数据订就可以了。」

「柳你这是特异功能吧……」和宫深雪说:「你怎麽知道小朋眼镜度数的?」

「弦一郎把碎眼镜给我分析了,接下来就拜托你打个电话,看片仓急不急,不急的话,下山再去拿也可以。」

参谋大人打算把纸条递给和宫,真田却半途接了过去。

「我来处理。」

「师兄,你还有一堆训练要做,这种小事我来就可以了啦。」和宫深雪心里打着算盘,要是能哄小朋让自己先下山一趟,也就能出去透透气了。

像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麽,真田横了她一眼,冷酷道:「你时间如果太多,就加两个小时的马步。」

和宫深雪马上闭嘴。却不大甘心单方面被真田抹黑,追问道:「你什麽时候对不是网球跟剑道的事情这麽积极,你是不是对小朋做了什麽啊?」

有时候这个社会就是需要一个自带白目特质的程咬金,把没人想讲的话讲出来。幸村精市笑意吟吟,而柳莲二竖起了耳朵,假装在整理球具。

「少罗嗦。」当然不会让他们轻易得逞,真田用眼神叫和宫滚,然後自己回到练习位置。

对暗潮汹涌浑然未觉,片仓朋和睡到中午才醒来。张开眼睛就看见自己遗忘的眼镜被放在桌上,虽然还是碎的,但总有些安全感。她正想坐起来,却听见一个绝对不是和宫深雪的声音。

「你醒了。」

她望向声音来处,见到真田弦一郎坐在门口──敞开的房门边,坐着一个大男孩,画面实在有点奇怪。

「怎麽是你……」她挣扎起身,刚想吐槽他一个人在她房间,就想通他为什麽要坐在门口还开着门。

真田走来,先倒了杯水给她。

她确实有点口渴,接过马克杯缓缓啜饮。真田拿起室内电话,听起来是通知某人她醒了,要对方拿饭过来。

「谢谢。」等他挂上电话,她呐呐道:「你在这里很久了?」

「没有,我去拿了眼镜。」真田倒是乾脆,将桌上一个崭新的眼镜盒递给她。

「山下有现配的眼镜行,莲二给的度数,你试试看,不行我再拿去改。」

「柳莲二为什麽会知道我的眼镜度数……」心想那个F班的高材生也太奇筢,片仓朋和还是依言戴起那副眼镜,连镜框都跟她原本的眼镜很接近,暂时倒没有适应问题。

「谢谢。」她说,思考着眼镜的来路:「你下山去配的?」

「我完成训练量後下山,刚好能取件。」真田淡淡答道。

「……谢谢。」虽然觉得他们太大费周章,但还是有些感激,片仓觉得自己是该和善一些。

真田未置一词,只是靠过来替她量耳温,结着厚茧、看起来很粗犷的手,却很仔细地没有直接碰触到她。

「烧已经退了,我刚刚有跟校医联络,只要没有再发烧,看你有什麽症状再吃这些成药就可以了。」

「你问的?」总觉得这麽缜密的作风不太像真田,片仓忍不住问。

「下山的路上,也没别的事做。」

「喔。」接过他给的药,片仓只好又呐呐道:「谢谢你。」

总觉得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尴尬,片仓朋和觉得,他们的频率还是很不合。

「我好多了,你去忙吧,我自己能行。」她说,本来以为真田肯定会有异议,但他却淡淡应声。直到门口,才欲言又止地回头。

「我不确定是不是让你误会了。」他蹙着眉,认真说:「我没有怠慢你的意思。」

片仓朋和叹了口气,实在不想旧事重提,但也不想让他心中有愧,於是温言道:「没事,是我想太多了。」

真田看着她,像在确认她的意思,也似乎在思考什麽。

「你放心,那件事情……既然你不愿意,我便绝口不提。」

明明该松一口气,却隐约觉得有一些东西被抽离,片仓朋和也无暇厘清,只能告诉他:「我相信你。」

这天睡了一天,晚上又『依规定上床睡觉』,片仓朋和隔天凌晨就醒了。

她睁开眼睛,看到已经起床的和宫深雪在系剑道服的腰带。

「对不起,我吵醒你了吗?」她一边整理衣襟一边说:「还很早,你再睡一下吧。」

「没事,我睡得很饱。」片仓朋和爬起来:「你要去练剑了吗?」

「嗯,六点网球社起来之前要练完一套嘛。」和宫答道,「我就在院子里,不会走远。」

「好。」片仓朋和目送她离去,便也起床梳洗,打开房门,果然看到和宫深雪──和真田弦一郎在前面的院子里练剑。

他们很专注,木剑相击之声不断,有时是真田步步进逼,有时是和宫发动攻击。片仓朋和其实没有认真看过剑道比赛,但这对师兄妹的对打应该算是好看。真田的剑劲看来很猛,但和宫总能最後一秒闪过,而她的剑术看起来很灵巧,看似稍落下风,但总能在一个特别漂亮的闪避之後发动突袭,可惜真田总能冷静防守,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格档成功。

片仓朋和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联想起传说中的武士精神与事迹,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对师兄妹才停下来,和宫深雪马上跳过栏杆跑上来。

「小朋你真的起来了!」她满脸都是愉快的汗水,「走,我带你去看日出!」

「和宫深雪。」台阶下的真田沉声提醒:「你还有一千下。」

「我回来再补还不行吗?」和宫深雪苦着脸说:「反正你们练球的时候我时间很多,小朋又不是天天这麽早起。」

「说得好像我睡很晚一样。」感觉自己好像莫名其妙担了个名声,片仓朋和瞪她一眼。

真田弦一郎环胸怒视,和宫深雪倒有胆子看回去,打算赖皮到底的样子。片仓朋和夹在中间,有些为难地启齿:「其实没关系啦……」

她还没说『我没那麽想看日出』,真田弦一郎就先叹息。

「我跟你们一起去。」他下指令,和宫深雪马上高举双手,拉了片仓就跑:「快走!」

「你走慢一点!」真田在後面警告,和宫深雪却一点也没有放慢速度,三两下就带着片仓跑到旅馆最高的阁楼上。

片仓朋和看得出这里应该也是平常会待客的观景台,熄着火的炉灶和柜台附近应该是存着茶、飘着香气,和宫深雪迳直开了中央大门,领他们踏上高塔露台。

夜色尚未退去,眼前雾蒙蒙的一片,但隐约看得见山谷间夹着一带云彩,能猜到拨云见日以後将有一番风景。

「你居然还知道这里。」真田竟然笑了,「我们也没上来几次。」

「师父说人要往高处爬咩。」她得意地说,片仓觉得她如果有尾巴应该正在摇,忍不住吐槽:「我觉得你师父的意思一定不是物理上的爬高。」

「那没办法,我只擅长物理上的爬高。」和宫耸耸肩,居然回头就真的攀梁柱翻上屋顶,真田眼睛都直了。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虽然片仓觉得和宫如果不听话就等着被清算,但和宫深雪好整以暇地坐在屋檐,居高临下:「下面有栏杆跟房子挡视线,都上来了不好好看一下也太可惜了吧。」

「你什麽都可惜。」片仓朋和偷瞄真田脸色,劝她:「很危险耶,你赶快下来。」

和宫深雪两手一摊,片仓觉得隔壁火山好像要爆发了。

「其实旁边有爬梯,你们要不要上来?」她指着侧边的不锈钢梯,应该是为了修缮而设计。

片仓朋和看了真田一眼,其实在考虑──她这辈子应该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可以爬屋顶,而且是能远眺名胜风景的屋顶。

真田弦一郎看着她的表情变化,神情复杂起来。

「真的是……太松懈了。」

他跟在片仓朋和身後,可以说是万分警戒地爬上整座旅馆真正的制高点。

「好壮观啊。」她不禁张开双手、深呼吸。

「就是说吧。」和宫深雪大感赞同,真田横了她一眼。片仓朋和心想,这种赤裸裸的挑衅大概才是和宫作为『师妹』却整天被电的原因吧。

还好,太阳就要出来了,她应该暂时不用担心要调停别人的兄妹战争。

有金光泛在云上、化开晨雾,底下一池深碧色的湖水现出,随着太阳从山巅之间缓缓升起,灿烂波光粼粼於翠绿湖色,宛如山水画一般的风景,看得片仓朋和都有些痴。

「芦之湖。」真田忽然说,「真该让那些家伙也看看。」

片仓朋和瞥向他,玩笑道:「让他们全都爬上屋顶?」

「得意忘形。」这次连她都被瞪,片仓朋和却忍不住笑了。

「也许……我还是有本钱可以得意一下的。」

她轻声细语带双关,让话中的话藏在风里,其实并没有打算让身旁这对师兄妹听清。片仓朋和在这一刻,挺庆幸自己参加了这次旅行。

她不知道的是,真田弦一郎在这瞬间曾经放下眼前的绝景,深深看了她一眼。

直到两个女孩得去准备早餐,和宫深雪才三两下翻下屋顶;片仓朋和还是靠着和宫跟真田一上一下地护法,才顺利爬下三公尺高的铁梯。

握着她的手,真田终於逮到机会开始忍很久的训话。

「胡闹也要有分寸,没能耐就少找事。」看起来还是有些忌惮,没把她比照切原、和宫一样臭骂。

片仓朋和倒也无所谓,抽回手倔强道:「反正你不是总觉得欠我一次,现在你帮了我这麽多,这次还算是我的任性,总该算扯平、可以让你问心无愧了吧?」

真田皱眉,考虑到和宫还在旁边,一度默然无语。而深恐启动算帐开关的和宫,马上带着片仓跑到楼下去。

「改天再跟你们算帐。」

话虽如此,真田弦一郎却觉得开始算不清楚,自己跟片仓朋和之间的总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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