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故鄉的檀香》 — 第二章、憶從前 (2)

「学妹,」廖浔的衣摆没紮进裤中,受热风轻拂而扑扑翻飞,「你胆真大,竟敢对教官撒谎。」

苏曲乡佯佯不睬。

「还有啊,刚刚庄教官旁边的人是历史老师,他的课很有趣,你们以後应该会碰上他。」廖浔自顾自地说:「就算历史没给他教到,如果选组选一类的话,电影欣赏课是他带的,自然能给他上到。」他转过头,「你有在听吗?」

「嗯。」

「那至少给点回应吧,自言自语很尬欸。」

「那就别说了,我没兴趣。」苏曲乡加快步调。

「没兴趣?」廖浔追上去,「每次我提到卞老师大家都抢着发问呢。不然我换个方式问,他的脸是你们喜欢的型吧?」

「是很年轻。」

对於「喜欢」与否,她则懒得辩解。

「长得也好看啊,我们男生班一致公认的最帅男老师。」

苏曲乡的步伐慢下,眉间是悟不出的情绪:「是因为他看不见、长得帅、又年轻,你们才爱讨论他吗?」她数着逐层攀高的阶梯,「我想不会有人希望自己因身体上的缺陷,而被人在背後讨论。」

廖浔先是安静,随後一笑:「学妹,这些总归是到新环境打交道的谈资,你一提周遭人就聚过来了。」

上到四楼,苏曲乡在教室门外回头,轻叹:「我就算了,你去和乐意听的人讲。」余光里,坐在靠走道侧的王汶抬起头,并走了出来。她最後说,「谁都不想自己被提起时是因负面的东西,大多是那些光鲜亮丽的事,才是人们想被记下的。」

廖浔仅存的一抹笑凝滞於空,看着她进了教室,在座位上读起自己的书。

王汶的视线来回於他俩,苏曲乡方才所说的她也听得一清二楚。她把铁门带上,阻绝话音的传播:「曲乡她人挺好的,就是直了点。」

「你多看看她吧。」廖浔简言道:「我看你们班混得很快,怕会有落单的,你既然坐她前面就多关照一下。」

「知道。」王汶说:「不过落单的可能有一个了,」她给他指了个人,「她叫宋筑,我们说什麽她都会过来参一脚,说着些不相干的话,笑得也很奇怪。」

廖浔挑起眼:「有的人即便没干什麽,也会令人生厌,这究竟是他们还是我们的问题,始终没有正解。」

「话一堆,不就是不想惹是生非吗?」王汶笑问。

廖浔笑睨她:「是,我就是懒得插手。你和我有相同本领,多留意一下班上同学,暑辅才几天而已,别那麽快就搞出圈子。」

嘱咐完,他扬手而去。

王汶转眸,见苏曲乡手里捧着原文书,正凝睇窗外的晴空万里出神。

她在这个女孩眼中,探不到任何感情。

***

苏曲乡趴在地板上睡着了。

「你说我该用踩的、打的、还是踹的?」李果俯视她,正经八百地问。

「伽罗瓦的一生是极富浪漫──」

李果夺走廖浔手中「代数方程的根式解及伽罗瓦理论」的书,塞入随身袋中。

廖浔耸了耸肩:「我说的那句话根本不在里面。」他蹲下来,撸起袖子,狠捏苏曲乡的脸蛋。

人唔了声,慢慢转醒。

伸直了手,苏曲乡摸着前方凌乱散开的纸张,迷迷糊糊地问:「怎麽来了?」

「今天要看房啊,忘了吗?」李果把纸拢成一豆腐块,扫了两眼上头萤光色系的标签,没好气地道:「又弄这个到半夜了?你到底是去当志工还是做苦劳!」

一大早就受唠叨任谁都经不住,苏曲乡把纸抽来,压到书堆下方,拖出盥洗盆就先去漱洗。

「几个月没见还是老样子。」廖浔打了个呵欠,「幸好你们要一块住了,不然我看她迟早把自己操死。」

「想得美,我们也劝不了她。」李果将地上的文具拾起,「她一心只有街友和高风险家庭的孩子,上次为了劝一个逃出机构的小孩回去,还被对方用美工刀划伤,」她拍了下肘窝前方几寸的位置,「在这,还留有瘢。」

「真假。」廖浔大怔。

「这还能骗吗?」李果把她的床铺也收拾一番,推搡着廖浔出去。她从冷冻库拿了蛋饼皮和吐司,颈挂毛巾的苏曲乡绕过她去热锅。

廖浔凑上前看,问:「什麽时候划到的?」

苏曲乡顺着他的视线去望:「两三个礼拜前。」

「多大的孩子?」

「问这个做什麽。」苏曲乡回过身,从桌上拿来蛋饼皮铺上不沾锅,「小果,吐司替我先蒸一下。」

李果比了个OK的手势。

「才多大就拿刀呢。」廖浔咄嗟。

苏曲乡打了颗蛋到饼皮上,指尖残有透明的蛋液:「他拿刀不是想伤害人,是在保护自己。」她说,「接触这些个案久了,就会发现刀、毒品、菸酒,出现在他们身上都不是什麽好感到意外的事。有的是基於自卫心理,有的是身边的人就是沾染那种习性的,长期处在一块,很难不受影响。」她将饼皮翻面,「谁都不想格格不入,他们的家庭已经失去功能,也就更不想被那些『朋友』抛弃。」

廖浔反手支在大理石桌沿,目光与李果有了交会,她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再问下去。他坐到她身侧,话头一换,细似蚊蚋地问:「我看这屋子环境挺好的,没事干嘛要搬?」

李果看着苏曲乡在对面落座,此时,有扇房门被打开,一个睡眼惺忪的外国男人走了出来,靠在门框上揉眼。

李果一副「你看了就知道的」表情。

「小苏苏!」保罗眼睛一亮,朝苏曲乡扑上去,她的危机警报即刻大作,捧着碟子就躲到李果身後,厉声警告他,「别过来。」

保罗的绿色眼珠子满是无辜。

李果笑着转向廖浔:「懂了吧?为了离开这货。」

廖浔回敬一笑:「完全明白。」

〔说说话〕

这是一个很真实的故事。大至他们的经历、去过的地方,小至他们的性格、喜好,几乎都是蒐集自身边的人事物和我自身。

不妨用哈代那句:「许多事不可思议,令人难以置信,却没有哪件事太过不可思议而不会发生。」来看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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