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太阳西下,三个人影在树林穿梭,直到抵达有着神社的半山腰,一直走在前头的男孩都还是一脸僵硬。
虽然之前以一种几近半强迫的方式将阴阳师的逼问挡了下来,甚至强硬的以守护神的气势将两人领下了山,但其实男孩的心里还处於万马奔腾的状态,脸上也布满冰冷的汗水,仍慌张得不行的他就这样眨了眨眼,看着台阶剩余的阶数,内心是峰回路转。
而当他们终於要走完阶梯往村里前进时,维持在前头带路的妖怪男孩努力的做了几次深呼吸,即使仍睁着一双猫眼,但终究是调整好情绪,暗自打打气後就转过了头。
「那麽,我就先回家罗!你们也要早点回去苍月阿姨那里……对了!要记得喔!」
「?」
「晚上时不·要·上·山,因为晚上的山里可是很危险的!那……就这样啦。」
尴尬的笑了笑,想先离开的男孩睁着他的一双大眼直盯着眼前的少年们,而天际边橙红的夕阳就像呼应男孩之前说的天色般柔和的斜洒下来,将他稚气的面孔与朝气的双眼皆布上一层橙色亮沙,即使前一刻刻意拉开距离,但之後还是试图装作什麽事都没有发生的男孩此刻更是彷佛寻常幼童般满脸笑容的对着御幸和仓持挥手告别。
「……喂!那是什麽意思?」皱了皱眉,对於面前动机不明的男孩口中看似普通却宛如话中有话的告诫,御幸不懂:如果不希望他们上山,那用结界或是直接使用力量赶走他们不就行了,根本不需要使用丝毫没有强制性的口头警告,没错,在御幸看来,那根本不是建议,而是男孩以守护神的身份向他们发出的警告。
--不要上山。
「哈?你这小鬼是在说什麽啊?难道是在瞧不起我们吗?」一旁的仓持则鄙视地抬高下巴,傲慢的一边俯视一边抱着胸用眼神及语气传达他因为觉得被轻视而不悦的情绪。
而熊熊发现眼前的外来者好像都不是会乖乖听话的主後,曾为守护神、现为封村妖怪的泽村不禁抽了抽自己的嘴角,觉得认为他们能被说服的几分钟前的自己实在是很愚蠢,看看他们脸上如出一辙、对他满是提防的眼神,泽村发誓如果他不再多说点什麽的话,他们一定还是会晚上偷偷跑上山!
收起僵掉的笑容,泽村试着让自己的表情严肃一点,最好是达到面无表情的程度,然後尽力再多表现一下自己的坚持,想让他们至少能晚上时不要上山,「……不,就是没有低估你们,所以才希望你们不要上山……」
「……为什麽?如果没有告诉我们原因,我们又怎麽相信你?」
抿了抿嘴,再次被逼问的妖怪男孩真的是很想不顾一切的就将这两个什麽都不懂,却偏偏想来参一脚的阴阳师及式神踢出自己的领域,可是在需要尽量保存力量的现在,他又没办法确定:即使在二对一的情况,他是否还能把他们成功隔离出去,再说,即使丢出去了,如果他们又破除结界闯进来的话,不是根本就没用吗?
想了又想,实在难以做出什麽好决定的泽村不禁面露狰狞,最後满头大汗的他像放弃了什麽一样选择暂时逃避,延迟这个问题的回答,「我……我明天再跟你们说啦!对!就明天!明天再说吧!好吗?」
「!什……」喂喂……你以为我们是在讨论明天出去玩吗?
看着御幸及仓持脸上像是在看笨蛋的眼神,男孩只能红着脸愤恨的坚持己见,反正他已经打定主意:今天就到此为止,不管他们说什麽,他都不会再随便被套话了!如此下定决心的他疏不知,自己只要再跟御幸待下任何一秒,所谓的明天再说,可能就会变成明天继续的窘境,此刻的他还不知道自己立下了一个怎样的旗在等着自己,「我明天一定会跟你们说的,不论是怪物的事,还是封村的事,反正我如果不说清楚,你们一定会继续调查,然後就会妨碍到我精心布置的计画!所以,乾脆我明天主动跟你们说算了!哼。」
「唔,为什麽明明是你自己决定要说的,结果却要对我们生气啊?」无奈耸肩的眼镜少年一脸纳闷,一副把男孩逼到「不是说就是打」境地的人不是他一样,让男孩看着看着更是气得心里发痒。
「……啊?难道你们不想知道吗?由我本守护神亲自替你们解开谜底,还有什麽好不满意的啊?说啊!」
一旁一直看戏的仓持窃笑地看着御幸被泽村反问的画面,心想:这眼镜混蛋还真不是普通恶劣,都把小鬼气成什麽样了?
「不……也不是不满意,但是,为什麽要拖到明天……」
「饿了!」
「?哈?」
因为男孩的神回覆,让一旁的阴阳师及窃笑的不良少年都不禁倏然呆立、满头问号:啥?这家伙/小鬼在说什麽?
「因·为·我·饿·了!所以我要回家吃晚饭!有意见吗?」义正严词的双手插腰还呈大字型站姿的男孩在少年们面前颇有气势的从鼻子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就像自己说了什麽豪言壮语一般,让看的人心里都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羞耻及觉得对方「竟然笨到这种地步,都可爱起来了」的感觉。
「什…?说什麽有意见吗?你这小鬼是吃错药……」对此,不良少年只想走上前好好教训一下语气开始嚣张的男孩,不料身後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摀住了他的口鼻并阻止他继续前进,「鸣鸣鸣……!」
「不不不,吃饭……吃饭很重要嘛,啊对了,仓持刚刚不是说了要把晚餐的一道菜给你吗?那你晚上要不要乾脆也跟我们一起吃算了?」淡定捞过同伴还阻止同伴发言的眼镜少年脸上是一贯的笑意及彷佛算计什麽的精光,与男孩一样,用着寻常语气问着普通的问题,但却是在如此不一般的情况,让被邀请的男孩瞪大了双眼,一脸不敢置信。
「唔?混蛋眼镜……我们都闹成这样了,你还要我跟你们一起吃饭?」
「哈哈哈……反正午餐也一起吃过了,晚餐再一起吃好像也没什麽关系嘛,对吧?」
「午餐是因为……」
而且,我现在只想离你们远一点好吗?我要是再跟你这个混蛋眼镜待在一起的话,一定不用等到明天就会被套出计画的!啊啊啊!可恶的混蛋,还约什麽约啊?我只想拉黑啊!「晚餐……」
「嗯?怎麽样?而且这样你也能就近监视我们有没有跑上山了,不是吗?」露出嘻嘻的笑靥,彷佛狡猾的狐狸般,而御幸在鼻梁上的反光镜面後,精致的眉眼也像下弦月般往地面微微弯曲,与上弯的嘴角组成漂亮的圆形。
不……就算不就近,我现在就已经全方位监视整座村庄了好吗?根本就不需要靠那麽近啊!
黑线的脸上是抽搐的嘴角,妖怪男孩惊愕的连气势都不小心弱了下来,让主导权再度被对面的眼镜少年夺回,「不……你们只要答应我,我就会相信了啊……」
「欸?只要答应就好喔?泽村弟弟你也太相信人了吧?身为守护神,这样好吗?」仍然圈住同伴,不顾同伴貌似快窒息的惨白面孔,少年只把自己的目光放在面前的男孩身上,脸上还一副「天啊,他怎麽这样」的表情让男孩深深的感觉到眼前这个混蛋一定是在瞧不起他,而少年的口吻更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使得男孩的额角不受控的冒起了青筋。
「姆姆姆……少…少罗唆,你们这两个家伙……反正晚上乖乖待驿站就对了!要不然,遇到怪物就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们!!」
--喔?晚上出门会遇到怪物?
「嘻嘻嘻……别担心,我们不会怪你的。」
「姆姆姆……!我我……!」惊觉好像说漏什麽的男孩,在愕然下瞪大猫眼,不敢置信的用双手捂住嘴巴,同时看向眼前比自己稍微年长的少年露出像是恶作剧成功的笑容,让他在双手之下微张的嘴发不出任何声响。
片刻,被激将的男孩眼尾率先冒出滴滴闪亮的光,因为明明刚下定决心不被套话,却毫不意外被御幸拔旗的屈辱从心头衍生使得他的嘴角被不甘往下拉扯,即使妖怪男孩不服自己就这样被阴阳师套话,但还是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会更糟的他用力闭起快泛泪的琥珀色双眼、头也不回地转过身,激动的直往转角跑去,「啊啊啊啊!--你们这两个混蛋!我不管你们了啦!」
而後头仍然笑着的少年终於松开他那差点谋杀同伴的手改向离去的守护神左右挥动,看起来就像在向男孩告别一样,另一方面,在少年俊气的脸上只有随性的自信笑容,让眼镜少年给人的感觉无害的就像邻家好哥哥在向隔壁小孩说明天见一样,但一旁深知少年本性的仓持只是一边翻白眼一边无语的想道:装什麽啊?你在小鬼面前的形象早就黑得不能再黑了好吗?眼·镜·混·蛋。
生气的一个肘击撞向少年的右腰,让对方因痛弯下了刚才仍挺拔如宝剑的背脊,「唔!」
「哈!哈……哈……你这混蛋刚才是想闷死我啊?哈?」
「哈哈哈……抱歉抱歉,想说这种场合果然还是交给我就好,毕竟我的脸就是用在这种时候嘛。」不改笑意的少年一边捂着发疼的部位,一边帅气的抬起头,一脸无所谓的向「同伴之前戏称自己的脸就是用在外交」这件事来个回马枪,而不愧是搭档许久的不良少年,脑中确实窜过当时画面的他只觉得此刻的同伴更加吸仇恨了。
「唔,你……好恶心啊!还有刚才你哪里用到脸了啊!」再来一记踢腿扫向少年的膝窝,让对方整个跪下後,黑脸的仓持在解气前顿然想起自己曾经被对方蹭着要背背的恐怖回忆。
「唔,混蛋……御幸一也!起来!快给我起来!别给老子装死了啊!御--幸--一--也--!」
夜缓缓降临,皎洁的白月在云後悄悄露脸,春分时节仍微凉的晚风带动山中树林的枝叶发出沙沙声响,虫鸣叫唤,村里的房屋内各自燃起温暖的灯火照亮内部,并传出人与人之间的交谈甚欢及碗筷碰撞的铿锵声。
即使村民的人口不多,但这里还是充满热闹及活力,不输给黑夜的冷寂或附近无光的沉重,在这一片黑的大地之上,只有那山脚下的村庄像是颗闪亮的恒星持续发光发热,就像是要告诉其他人一样,告诉那些恰巧路过的人们:他们在这里、他们还在这里。
「大哥哥,我要收拾碗筷了喔~」敲了敲门,门外的女孩一边等待房内人的回应一边整理自身的衣物和预防弄脏而穿上的白色围裙,不时还用手梳理自己的栗色短发,就像在紧张自己的仪表是否会让驿站的形象下跌一样,整个人就像警戒的鹭鸶全身绷紧,想将自己最好的那一面展露出来。
「好,请进,麻烦你了。」
一道附有磁性的少年嗓音从门的那端传出,站在门外的女孩试着回想後,认出了是下午入住驿站时的那位池面大哥哥,依稀记得当时那个大哥哥是跟另一位一直戴着帽子的人入住同一间房间的。
唔,虽然他们说他们只是一起工作的同伴,而且我家的驿站房间也不小,但是他们两个人竟然只住一间房间……而且就连晚餐也选择在房间吃……总觉得,他们真的是有点可疑……感觉他们关系好像很好,但是他们又好像没什麽交谈,还常常斗嘴……
轻轻拉开纸门,帮忙收拾的若菜先是拘谨的鞠了一个躬,然後才好奇的抬起头,看向房内。
只见房里的两名少年各自占据房间的一角,感觉就像毫无关系的两人被放在一间房间後,莫名产生的距离感,但是两个人的脸上又都充满着放松的氛围,让房内的气氛十分融洽、和谐,令女孩百思不解。
其中的眼镜少年背对着女孩、跪坐在桌子前像是在用笔墨写着什麽,让桌面陈列了许多张笔划相同的符纸,而一直戴着帽子的不良少年则是随性的侧坐在打开的窗前,同时曲起一只脚来放置自己的右手。
在不良少年点头表示同意下,女孩慢慢走向房间中间那摆放两个小桌及菜肴的区域,接着便一边婉拒不良少年离开窗口、走近後想帮忙的手,一边熟练的将碗盘堆叠的同时将小桌的四个脚收起、形成像托盘的木板。
「咦?这点心……难道大哥哥们不喜欢吗?」收拾到一半,女孩发现眼前的菜盘上,原本作为饭後点心的两小盘梅芯桂花糕都被原封不动的剩了下来,於是不解的抬起头,问向眼前的大哥哥。
而回到窗前坐下的仓持只是脸色微僵的撇过头沉默不语,一头雾水的女孩只好转而看向书桌前寻求解答,这时,她才发现戴眼镜的少年已经将身体维持坐姿地转了个角度,看向自己,并且脸上富含调侃的笑意道,「那是特意留下的,对了,若菜?你知道泽村先生家吗?」
「?泽村叔叔?」
「对,你知道吗?」
「鸣……知道是知道,但是,你要找叔叔做什麽?」皱起眉,看着眼前有点可疑,又自称阴阳师的大哥哥,若菜不禁警戒了起来,「你们要解决的异事跟叔叔没关系吧?」
「……放心,我们去那里是为了拿点心给泽村弟弟的,跟异事确实无关。」嘴角微抽,觉得自己没那麽可疑的御幸在心里小小的抱怨了一下:我又不会吃人,这麽防我是怎麽回事?然後摆了摆手,随性的勾起笑容,并悄悄以言灵将话语附上善意,让若菜的表情在他柔和的语调下渐渐平缓,也不再充满防备。
「唔……是吗?那……那我等一下替你们带路吧?你们什麽时候要去呢?」
「哈哈……不用急,等你收拾完後再来找我们吧。」
「……我说……你们特地来我家就是为了送点心?」
附近是微暗的墙及从窗户透出来的烛光,而那些光在照亮站在自家门口的男孩及由女孩带路来到这里的少年们同时,也照亮了男孩手里的木制盒子,在盒子里,正摆放着小巧可爱、点缀着粉色可可的褐色点心。
男孩低头不语,在用手出力的抓了抓盒子後,不解的问道,「你们到底……」
「哈,小鬼!别想太多,懂吗?」大步向前,不良少年用力的将手往下压向男孩的头,接着看似粗暴,实则有节制的隔着帽子揉了揉他的头。
「这是约定,我不是说过要把晚餐的一道菜给你了?」
「!」
「哈哈……我也是啊,反正中午时的点心也还没请你,这个桂花糕只是因为约好了而已。」
「姆姆姆……你……你们……」咬住了下唇,男孩因为感动而视野略微模糊,在快哭出来的那一刻突然的又止住了泪腺的分泌,吸了吸鼻子,「我不是说过晚上不要出来了吗?」
「哼,我也说过,『不要瞧不起我』了,不是吗?你这笨蛋该不会都没听进去吧?嗯?」松手後,仓持弯下腰改将手捏住男孩的下颌,半鄙视半威胁道。
「嗯嗯嗯!我……我猜仆是喷叹!(我才不是笨蛋!)」因为关键字而挣扎起来的男孩奋力甩开少年的手,然後像小动物一样往後退了几步,「我……我可是守护神欸!不良桑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好歹不要动粗吧!」
「欸,不是『前』守护神吗?」摆手加耸肩,不良少年使坏地向一旁的同伴问道。
「嗯……对呀,是『前』呢。」犹豫一瞬便决定配合的眼镜少年勾起嘴角,以恶趣味的笑回应。
「呃……」
「啊咧,这布满村子跟山里的气息不是妖气吗?对吧,御幸?」
「是啊,我还记得半山腰的神社也是一样,充满的气息是妖气呢。」
「唔……」
「「所以,你说……你是……?」」
眼尾抖了抖,想将刚才的感动全部丢出大气层的男孩即使现在也是快哭出来的状态,但却跟刚才的原因完全不同,被欺负到快哭的男孩生气的仰起头,向眼前的少年们大喊後就往回跑进家门,不论少年之後伸出的手及断断续续的叫唤。
「你们这两个混蛋!放若菜自己走夜路回去,还骂我笨蛋!你们两个才是大笨蛋吧!渣男!」
「……」渣……渣男?
意外获得新称号的少年们震惊伸起来不及抓住男孩的手,看着男孩跑入家里後,耳里传入泽村一家抱怨男孩音量的话语,但脑海却一直回荡着刚才对方最後的指控。
一师一妖眨了眨眼,互相指着对方问道,「渣男?」
不不不,这里不是你的领域吗?你不是把气息都缠在村民们的身上来保护他们了吗?
走个夜路而已,就成为渣男了吗?
喂!回来说清楚啊!--
TBC
这一章是人物们自己加戏,结果进度根本没到半夜的过渡章。
(虽然想写个预告,但是下一章还没动笔,又翻车的话就尴尬了,但是还是很想写(ó﹏ò。))
所以,预计下一章,领域的主人与侵入者,明明都没有动真格,但优势在哪还是很清楚的。
((▔□▔),希望剧情能顺利来到半夜)
小剧场
先走的若菜
若菜在路上其实一直在想:请点心有必要赶在晚上请吗?还有小荣都吃饱饭了才送点心,是不是不太好啊?
然後想了又想,突然用右手往下敲击另一只往上摊开的手掌,像是想到了什麽,「他们是要散步吧……唔,就是那个词……幽会!」
「呃……」
「唔。」
瞬间背後发凉的御仓在泽村不解的眼神下,尴尬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