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願惟君顧 — 五 叛亂?

贞德一十四年春,突厥率先发难,屠戮棘出,随後南下大举进攻,不到三年,先後攻陷祁顺、乌卢、沙溪、连江塘,陈兵恶阳岭。

「渠清哥,给。」鹭鸣摘下头盔,从破旧的锦囊里掏出一块硬邦邦的面团,「看来突厥人也没啥粮了,搜了半天身,就搜出个这玩意儿。」她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嚼了起来,把剩下的一团塞到周渠清手上:「快吃吧,就着水还能咽下去。」

周渠清有些用力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好小子,今天又进账了?」「嗨,没有!那人是自己饿死的。」鹭鸣吃的太快,被乾面团噎的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周渠清急忙给她拍拍背、顺顺气。

「渠清哥,你说,陇西军主力离咱们不到十里路,为什麽物资拖了两周都不到?」鹭鸣忿忿不平,抬脚踢开一个土疙瘩,扬起一袭刺眼的灰尘。

熏风懒懒地晃动着军旗。火盆里的黑炭被掩盖在厚厚的白灰下,闪着微弱的红光。

根本不是这两周的问题。全军都心知肚明。

说到全军,王瞋和赵五郎双双战死於一年半前的乌卢一役,其麾下的虎突军和风徙军均折损过半,余下一百七十一人合并成天煞军,随後陆续减员,直至今日,只剩五十余人。自连江塘败退後,他们已经在禧镇驻紮了五十三日,而半月前,王肃因突发急病,被送回了陇西军大营,杳无音信。

城里的储备早已耗尽,尽管每日都向後方的陇西大军求助,但始终没有回信。

「报!—」传令兵突然从他们身边疾速跑过,闪进帐中。

是物资!物资!鹭鸣两眼放光地望向周渠清,而周渠清依旧是一副忧心忡忡地样子。

物资并没有来,倒是来了个新旅帅。

临阵换将?鹭鸣略读过些军书,按理说这不是大忌麽,怎的如今突然来这一出。

「哎,咱们孙旅帅犯什麽事了,好端端的突然就……」

「说是无法稳定军心,军情紧急,就给撤了。」

「上头听谁瞎逼逼呢,咱孙旅帅为咱做了多少,大家伙儿都看在眼里!」

「就是说啊,天天催援军催物资催不动,就这破条件还得继续侦查,换谁来能做的比他好?!」

「……」

得,这一换将啊,才是真的军心不稳了。鹭鸣有些沮丧,抱着头盔,满面愁云地向营房走去。周渠清看她不开心的样子,双手攀着她肩膀晃了晃:「喂,别哭丧个脸,哥一会儿去给你捉几只野兔,烤了吃!」

「李旅帅到!—」传令兵的吼声再一次飞过耳畔。城门打开,进来了一行十一人,三人骑马,八人步行。

最中间那个骑马的,应该就是李旅帅了吧。看他的样子,估计和渠清哥一般年纪。鹭鸣双眼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但那人,却并没有检閲部队,只是直直看着前方。

身上的盔甲,锃亮簇新,漂亮到不像旅帅的应有的制式。

别扭,说不上来的别扭。

整个下午,都笼罩在嘈杂的议论声中:这新旅帅一进城,就派人抢了各营帐的火炉、火石、木炭、柴火,说是因为物资紧缺,要统一分配,但是都快入夜了,一点分发的动静也没有,倒是旅帅营帐里,早早亮起了火光。

周渠清调试好弩,磨好匕首,腰里别上半满的水壶。虽说现在没法私自生火,不过一会儿只要从火盆里捞点热炭,也能把兔子焖熟。

可他前脚刚跨出帐篷,左手就被鹭鸣一把抓住:「渠清哥,回来!」

「干嘛?」他挑眉,这小妮子天天喊饿,这会儿要出去打猎,她倒不满意。鹭鸣皱眉,欲言又止,想了好几秒,才说:「今天不比往常,出城可能会有危险。」

她话音刚落,「旅帅有令,严守城门,任何人不得进出!」帐篷外,几个巡逻士兵扯着嗓子敲着锣。

奇怪。难道夜间侦查也……

周渠清半蹲下来,躬身平视着她:「你想到什麽了?」

鹭鸣见四下没人,示意他靠近些,对他耳语了几句。

……

夜幕刚刚降临,李旅帅便在开阔处将众人集合。火光摇曳,照得他的脸忽明忽暗。穿堂风卷起士兵们残旧的单衣,呼呼作响。

「听明白了吗?」李旅帅身边的士兵向人群大吼。却无人响应。

疯子才会同意疯子的提议。亥时突袭,开什麽玩笑。

对峙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李旅帅勾起嘴角,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随後慢慢地走到周渠清面前--他个子最高,从来都站在队首。「你说,违军令者,该当何如?」

周渠清面不改色,眼睛直直地聚焦正前方:「当斩。」「很好。」李旅帅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低头笑了笑:「那亥时,便按计划……」

「属下恕难从命!」不料,周渠清回絶的斩钉截铁。

不错,碰到了个硬骨头。

於是。

李旅帅噌地一声拔出佩剑,右臂一挥,剑锋直指周渠清首级。

「旅帅!」「渠清!」

众人惊呼,作势要拦。

……

「你想到什麽了?」「李旅帅是故意的……」

眼看着自己人头不保,周渠清一闭眼,决定相信她。

「哐铛!」李旅帅虎口一震,佩剑跌落在地,寒光被扬尘隐没。

「旅帅。」

一个略显稚嫩士兵,双手紧握一把满是豁口的砍刀,出言嘲讽:「砍人脑袋,一只手可不得劲啊,容易被人……」他挑衅地把刀慢慢架到李旅帅的肩上,「先把手给剁了。」

竟有人公然违抗军令、威胁长官?!旅帅的贴身侍卫怒目圆睁,纷纷亮剑示威。

鹭鸣扬起头与李旅帅对视,抬了抬眉毛,把刀架得离他脖子更近了些。李旅帅眉头紧皱,眼神里,似有赞许之意。

果然。鹭鸣和他迅速交换了下视线,立马移开双眼,冷冷地盯着侍卫们:「都给我退下!不然你们旅帅,狗头不保!」

空地上,只听得猎猎风声。

咱俩得对峙到何时呢。鹭鸣迟疑地瞄了眼李旅帅,但他仍旧面不改色。

行,我配合你。

……不对。

沙尘中,怎麽隐隐约约混了股烧焦的气味。

「着火啦!」城楼上的卫兵声嘶力竭地对着人群呼喊。

怎麽回事?!明明火石什麽的都被收缴了,这火到底是如何烧起来的?众人大惊。

马厩旁的乾草垛早已燃烧殆尽。火势沿着街上破败的木屋,一路越烧越旺。她心里一惊,难道是李旅帅令人放火?不,若是如此,又何必出什麽「亥时突袭」的军令呢。

「先救火!突袭择日再议!」李旅帅眼神有些颤动,但下一秒便恢复了镇定。

人群立马四散开来,纷纷跑去寻瓢盆舀水。

这不是计划的一部分,但他为何如此淡然?

鹭鸣思忖了两秒,像是明白了什麽,果断撤刀,躬身回了个军礼:「旅帅,多有得罪。事出紧急,属下当以捉拿贼人为先,告辞。」说罢转身要走。

不料,「你,叫什麽名字?」李旅帅叫住她,语气和善了不少。

「陆鹰。」

好小子。「但你要如何捉拿贼人呢?」李旅帅眉头一蹙。

鹭鸣笑了笑:「待属下将其捉拿归案,再向旅帅细细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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