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願惟君顧 — 九十六 無用之寶

若把王大哥和袁叔的证词串起来……「所以,昌明坊密道,至少在十九年前,一直是个运盐的枢纽?」鹭鸣看向王肃。

王肃点点头:「不错。王某以为,或许直到先右相死前,都还是。」

「按你的意思,自打老朱,哦不,先右相死後……」袁俊握拳抵住下巴,沉吟:「他们放弃了私盐买卖,转去,做了别的生意?」

「极有可能。」在一旁静默良久的李烨,突然将手搁上案几,指尖一下下敲击着。「王中舍,你可还记得,除了昌明坊宅院,密道的另一个出口在哪?」

「西市。」

「只有这一个出口吗?」鹭鸣一听,有些着急:「我听人说……」

「咳咳!」李烨慌忙咳嗽掩饰,瞪了她一眼:「哪来那麽多街坊卖私盐?道听途说的消息罢了,莫要再提。」

真是的,之前不是再三强调过,那个「王爷」的事儿,绝对不能跟不能透露吗!李烨眉心一拧,吓得鹭鸣不敢吱声。

「王某有十足的把握,那些私盐,仅流向西市一地而已。」王肃料定鹭鸣心生怀疑,不紧不慢地低头一揖:「当年,王某问过不下十位奴工,再三确认,出货口确实只有西市一处。」

如果此话当真,那麽,「也就是说,那些个工艺品,理应,也只在西市售卖,对吧。」袁俊微微後仰,盯着灯芯上跃动的火光出神。

「袁中舍,为何如此执着於那些工艺品?」李烨双手抱胸,目光直勾勾地锁住他:「莫不是那些器物,有什麽蹊跷?」

「啊,这个……」袁俊回过劲儿来,自觉失礼,向太子略一躬身,「正如殿下所言。嵩阳帮内曾有传闻,那批器物,的确不同寻常。」

他见李烨没有阻拦之意,继续说道:「当时负责监视的帮众里,总有一两个手脚不乾净的家伙,偶尔会私藏几只……」

可是,「据他们所说,顺来的几个金碗银碗,好像,都是赝品。」

「赝品?还是金碗银碗的赝品?」鹭鸣大惑不解:「就算他们敢卖,又有几个不要命的敢买?三品以下,不是禁止私藏金银食器吗?被人撞见的话……」

「不仅如此,」李烨摸了摸她的脑袋,示意她镇定:「大员府中的金银食器,也都得由朝廷登记在册。至於王府,更是只能用朝廷御批的器皿。」

怪诞。这麽说来,那些工艺品岂不是无法脱手?袁俊听他俩一番解释,也糊涂了。

王肃凝眉,稍加思索,扭头冲袁俊问道:「袁中舍,您可还记得那些金碗银碗的样式?」

「哦,对对对!」袁俊听他这麽一说,拍拍脑袋,顿时恍然大悟:「那些赝品上的纹样,如今并不常见,倒像是百余年前的古物。」

所以……李烨小声嘀咕了句:「装作古董出售?」

如此一来,将赝品藏匿在昌明坊的确是个绝佳选项。毕竟来来往往的都是流民、乞丐、不法之徒,即使叫官府查出来,也只当是不良小贩囤货罢了,不会彻查。

「但这也行不通吧。」鹭鸣摇摇脑袋,手一撑,腮帮挤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去西市买卖?那可是不良人严查猛打的重点区域,别说卖赝品,就是拿赝品出来显摆,都足够进县衙喝茶了。」

事到如今,倘若不深入西市,怕是想破脑袋也找不出头绪。王肃见李烨和鹭鸣愁眉不展,垂头谦卑一揖:「若是二位殿下不嫌弃,王某愿代为效劳,前去西市和密道查探一二……」

「袁某亦是如此。」袁俊顺着他的话,也是一揖。

不过,李烨似乎另有顾虑。

「二位中舍的好意,本王心领了。」他闭上双眼,顿了顿,「只是,西市不比东宫。你们二位之前的主子,不管哪个,都没那麽容易防范。更何况……」

李烨拾起细签,稍稍挑了下灯芯,火光瞬间明亮了不少。

「他们,也没少向我打听右春坊的空缺。」

王肃和袁俊顿时噤声,诚惶诚恐地点了点头。至於调查西市,太子殿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们更是不敢再提。

「行了,二位中舍请回吧。」李烨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放下签子,「今日这屋里的事情,切记……」

「绝不透露半分。」「很好。」

……

二人离去已经快半盏茶的功夫了。眼见着灯芯越烧越短,但李烨还是呆坐主案,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夫君?」鹭鸣扯扯他的衣袖,小心翼翼:「咱们也回去吧,天黑了。」

「……再陪为夫坐会儿,好吗。」李烨牵起她微凉的小手,仔细捂住。

他这麽一筹莫展的样子,还是头回得见。鹭鸣心里又憋屈又自责。

假如之前在昌明坊能再多走几步的话,是不是就能拿到证物了呢?其实也不用走太远,弯腰多摸摸,指不定周围就有藏货……

再看看现在的局面,唯一知晓内情的王大哥和袁叔,处处受人钳制,离开东宫便是自寻死路。但此事又不能委托其他人调查,不然,若是泄露给始作俑者,东宫易主,大概也只是个开胃小菜。

哎,千金难买早知道。鹭鸣软趴趴地一黏,靠上李烨的胳膊蹭了蹭。

夫君,我好没用啊,都不能帮上忙。

……没用。帮上忙。

咦?说不定,那些卖不出去的赝品,本就不是拿来卖钱的,而是……

幌子。

按他们铤而走险、贩卖私盐的操行,只怕,也是个大肆敛财的幌子。

若是为了敛财,那麽专门制成古董的样式,也就说得通了。

但是,收购古董的人,难道不会事先鉴定?嵩阳帮帮众都能一眼辨别的伪劣品,怎麽可能骗过收藏家。

除非……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想到这里,鹭鸣顿时笑逐颜开:「夫君夫君,我大概猜到啦!他们呐,应该是藉买卖古董之名,行贿赂之实。」

李烨如梦初醒。

贿赂?对啊,怎麽把这茬给忘了!

仔细想想,自打十七年前,朝廷采纳林肱的建议,将「民产官卖」的战时盐制一举改为「官产商卖」,一本万利的私盐就再无市场。然而,盐政改革後,各地盐商须向朝廷缴纳榷盐钱,获得特批的售盐资质——盐引,方可批发官盐销售。

自那时起,朝中就总有风言风语,暗示那帮世家藉盐引批复之权,哄抬榷盐钱,并以数目有限为由,逼得盐商们不得不行贿打点。

可惜朝廷一直没能查到他们空手套白狼的证据。

好啊。

「小娘子!」李烨搂住鹭鸣又亲又啃,「你说你,是不是福星转世,特意下凡来保佑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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