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願惟君顧 — 九十九 後路

众人沉默。

「老十二。」九郎抽了嘴水烟,率先开口:「你怎麽知道,李二郎他不是逢场作戏啊?」

朱天捷把筷子往碗里一立,嗤笑道:「那我就跟你好好捋捋,九哥。自打他骆王元月回来,辅兴坊的门槛,都叫狗官们踏烂了。这,你们都晓得吧?」

在场各位纷纷点头。毕竟大胜而归,全长安妇孺皆知,官员们怎可放过孝敬巴结的机会。那段时间,店里只要来个官爷,必定三句不离「骆王神武」。

「晓得就好。」朱天捷舀了勺汤润润喉,「上元节他特地跟我讲,以後查探,只得听他命令行事,所有线索,必须第一时间交到他手上。说是说,等时候到了,要亲自上报御史台。结果……」

讲到这里,朱天捷气得抬脚踩上凳子。

「他竟然拿着那些证据,明里暗里要挟狗官为他撑腰!」

这……十郎目瞪口呆:「所以说,他回来之後能插手南衙十六卫,都是靠的……」「没错!」朱天捷叩叩桌面,「这一个半月,我没事就往辅兴坊跑,打听的清清楚楚。」

「先用把柄逼人归顺,再允诺事成之後大加举荐。一个巴掌一个枣,谁能遭得住他『辅国大将军』这两招?」

至於朝中有多少官员已唯他马首是瞻……反正,连何老头都不敢轻视。

「李二郎他……他竟然这等畜牲?」「千真万确,四哥!」朱天捷低头扒拉了几口面片,嚼的吧唧作响。「证据,根本就没到御史台,都叫他用作把柄了!」

不仅如此,「我跟你们讲,他可不是最近才这样的。我探了不下五回,都是半夜钻的王府……」

他说得口乾舌燥,乾脆端起碗灌了一大口汤。「嗨!咱们忙活了三年多,各种大大小小的证据,全叫他存在地下贮茶间了!他藏的倒用心:最机要的埋地板底下,其余的,都散在茶饼抽屉里……」

难怪狗官们依旧逍遥自在。

三郎坐不住了,一锤子差点把大碗砸翻:「那你个龟孙儿怎麽不早说?!」

「哎哎哎,三哥,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朱天捷冲他摆摆手,捂嘴一咳:「『藏货』什麽的,我老早处理完了。」

他又往嘴里塞了两片牛肉,含混不清地咕哝着,像是有话要说。

众人急忙凑近去听。

……「哎,老弟不才,也只能做到这样了。」语毕,朱天捷哧溜了几根菜叶,边嚼边笑。

啧啧,阴险小人。老大和老二叹服,纷纷竖起大拇指:「老十二不错,算你有脑子!」

「那……那也该早说!害我们给人当枪使、白忙活!」三郎还有有点不服气,依旧嘴硬。

「哈呀,哪能白忙活呢。」朱天捷餮足,翘起二郎腿向後一躺,颇为自在,「我这不是,为咱兄弟们谋後路嘛?自然得多抓点小辫子才好!」

十一郎胃里一阵恶寒。他甩甩身上的鸡皮疙瘩,推了朱天捷一把:「你有个毛球後路?把我们都扔平康坊去啊?」

「诶,要这样的话,我真的可以。」平时不太说话的八郎吱声了。话音刚落,头发差点叫五郎一掌削秃。六郎和七郎见状,立马噤声,不敢再附和。

「哼,我倒是想。但骆王能放过我们?他今天都跟何老头碰面了!」

「那你说的『後路』……」

三个时辰前。

贪腐之事……李烨翻阅着御史台的陈年案牍,连连摇头。看来朝堂是得好好清理一遍,不然,等自己上台了,光凭东宫现在的小班底,怎麽与这帮老官油子抗衡。

尤其是那五家的亲眷,连弹劾他们的摺子都没有。也难怪林相毫不畏惧了。

好厉害啊,竟然连谏官都得依附他们存活。「没意思。」李烨重重摔下手里的奏摺,轻声讥讽:「科举科举,一半世家,一半寒门,寒门还都往林相那儿跑了。」

不就是另一个「世家」麽。

「要我说啊,门荫入仕直接取消,阅卷得先把名字给糊上。」鹭鸣放下手中的书,仰头思索了一小会儿,「还有,公荐也得取消,免得那帮书生只想着投牒自进、巴结朝臣!」

李烨点点头:「说的在理。」他走到鹭鸣的案几边坐下,见她又在看兵书了,随手一翻:哟,军阵图上尽是圈圈点点,批注也写的煞有介事。

「小娘子,」他不禁失笑,「学的这麽努力,是要陪为夫西征吗?」

「对啊。」不料鹭鸣竟一口答应,毫不含糊。

又胡闹了不是?李烨望天长叹,捏捏她的脸:「安分点,待在东宫等我回来!别老想着跑出去玩……」

「我没开玩笑!」鹭鸣气鼓鼓地拍开他的手,嘴巴一撅:「你看,我又会弩又会长枪,野外侦查也在行,还懂医术,现在兵法军阵也学了好多,怎麽就不能上战场了?」

「姑娘家的上什麽战场?胆大包天不知死活,在家好好待着,听见没?!」

疼!鹭鸣揉揉脑门上的红印,满脸委屈。死李烨,又耍威风!

「喂,谁准你打她的?」

突然,里屋方向传来一个声音,熟悉的很,也讨厌的很。

李烨与鹭鸣皆是一惊。

糟了,看朱天捷那脸黑的,该不会又要打一架……「他没打我,朱天捷你别乱说!」鹭鸣赶紧为李烨辩护。

「你来做什麽!」李烨起身挡在鹭鸣跟前,冲屋後的不速之客怒目而视:「知道我东宫不欢迎你,就偷偷摸摸溜进来,胆子可真不小啊!」

鹭鸣扯了扯李烨的衣袖。

「切,别说的好像我想来一样。」朱天捷瞥见鹭鸣的小动作,顿时有了底气。他慢悠悠地走上前,从内袋里抽出一沓信笺,往李烨胸口一甩。

「太子爷,先好生看看,再说欢不欢迎我。」

完了完了,李烨哪忍得了这口气……死朱天捷,就不能让人省点心!鹭鸣一想到他俩打架那个凶劲儿,赶紧扑向朱天捷把他推远:「你个狗东西不要命的?把他惹毛了我都救不了你!」

谁曾想,朱天捷竟不领情,低声呸了句「蠢蛋」就再没理她。

三人顿时陷入沉寂。小香炉里,木料哔哔剥剥地燃着。耳边,纸张沙沙翻动,略有些急促。

线香静静燃了小半个指甲盖。

「大舅子,这些好东西,你都从哪儿拿到的?」李烨笑了笑,喜上眉梢。他折好信纸,正打算收进书柜夹层,却被朱天捷一把抄走。

「诶,妹夫。」朱天捷晃了晃手中的「宝贝」,眉毛一抬,「虽然你呢,查贪官做善事,但我今天可不是来送礼的。」

懂得。「什麽条件?」李烨也挑了挑眉,微微抬起下颌。

「不难。子正,多添十二个府兵。」

嚯哟,一个个的,削尖了脑袋想进东宫当差?

不过,既然他们能搞到这些文书……「我这边倒没问题。」李烨一耸肩,从朱天捷手里抽出两封信,塞进书柜。「只是,李二郎那儿,大舅子打算怎麽交待?」

朱天捷将信揣好,正了正灰蒙蒙的幞头。「妹夫不必多虑,我自有安排。」

……

让人消失还不简单?如果能从乱葬岗弄来十二具尸体的话。

「老十一,交给你了。」

十一郎接过朱天捷手中的火把。油腻腻的液体自门缝缓缓渗出。

反正,赤焰军的仇也报了。

……

「走水啦!」十二个「不良人」沿着主道一路狂奔,边敲锣边叫嚷:「西市走水!陈记面馆!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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