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一直是让我感到害怕的季节,澄黄色的太阳总是被层层灰云挡住,灰蒙蒙的天空似乎永远不会放晴。每当我仰望天空,我总希望那股不安不要突然降临,因为没有阳光温暖的包围,我不知道该怎麽驱除恐惧。
即使无法与人相处,但小时候的我还是需要安全感,不然莫名的恐惧将会让我感到无措。我多希望父母的怀抱能为我抵御恐惧,但并不能,因为我对人没有感觉。即使他们为我注入满满的爱,紧紧地将我抱在怀里,也无法为我驱除内心莫名的不安。
醒来的那一天,我马上寻找阳光,站在露台门前,让难得的日光照着我,温暖再度赶走不安。我很庆幸那天是大太阳,不然我一定会无法克制自己的焦躁起来,然後胡乱发脾气。
学校操场边的路灯已经亮起,操场中央有几组团体在喧嚣,有些是围在一起聊天,有些是玩球类运动。我走在最外围的跑道上,一圈一圈地绕着操场慢慢走;有时会小跑步,脚上的帆布鞋不是很好的跑步工具,所以我不能用很快的速度跑步。但是无所谓,反正我只是单纯觉得走路太无聊而跑步而已。
後面有四个人跟着我,李维钧及董佩书还有两名保镳。
我因为不想那麽早回王宫,所以都会留在学校散步或是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看书;他们会一直默默跟在我後面,从来不跑到我身边。我留在教室看书时,他们也会在教室的一角不出声地陪着我。
自从我又被下咒後,我就与李维钧及董佩书保持距离,没有再加入他们的午餐约会,放学时也不会特地跑到董佩书的教室和她道别。李维钧有时会来和我说几句话,我尽量耐着性子,但总是又忍不住陷入自己的思绪,或者不知道该怎麽回应他。
他们是重要的人!我常在心里这麽告诉自己,但这几个字却像没有任何意义似的,在我心里无法兴起一丝涟漪。我记得以前我看到董佩书会有多开心,她的两个小梨窝有让我感到安心的效果,就像女生喜欢可爱的小饰品,那对她们而言有疗癒的效果。董佩书的小梨窝曾经也是我的「疗癒小物」,而那也不过是不久前的事。
斐基卧床的那二个礼拜,斐基的家人都可以自由进出王宫,那时我才知道,李维钧家只有他一人是巫师,他的父母,还有二个哥哥一个妹妹都是平凡人。听说李家人如果想成为巫师,必须由斐基许可,而斐基就只在李维钧家中选出他一个人,其他人都十分羡慕他。
一行人站在斐基的床前,虽然表面尊重斐基「自然死去」的决定,但李维钧的父亲私底下时却是十分的愤怒及气恼。李维钧虽然也有些气愤,但看到斐基身负重伤的年迈身躯,也不忍劝他坚持下去,何况他知道斐基一直为当年没办法救好友这件事耿耿於怀,让他死去也许对他而言才是最孝顺的事。
李家人依照他的遗愿只让家人参加葬体,我和王子也去了。他为费氏惨案自责,无颜让巫师协会的人来送他。事後巫师协会派了人来关心,并告诉李家人没有将这次的错误怪罪到斐基头上,费格儒才是该负大半责任的人。
斐基在阖眼前都还记挂我的事,他非常自责,要是当初听王子的话杀了狐狸精们,也许他就可以唤出我们的「结婚日」了。魔法书不显现「结婚日」已经是最好的提示,但他却视而不见,枉费他身为御用巫师,这一点知觉都没有。他能感觉得出来那时候的我有多想和王子结婚。说这些事时,我的表情木然且平静,教他更难以自容了……
我想起前几天李小莉谈起斐基,他看上去是那麽乐观开朗,但内心却被那些往事困住、折磨。也许那也算是某种「冰封之心」,只是那不是咒语,而是他不愿饶恕自己心魔罢了!
自从圣诞节我醒来後,王子就帮我「隔绝」大部份的人,在王宫里,除了小安和他外,我无需和任何人见面,连国王及皇后的邀请也可以拒绝。听小安说皇后为了这件事十分的伤心,希望可以亲自来看看我,但既然王子坚持不让我见任何人,那麽她也只能表示尊重了。
而我爸妈……他们气疯了!王子说这是王室的规定,在宣布我是王室成员後,就得和家人分开一阵子。听说我爸气得骂王子「狗屁」,身为这个国家的人民,他们从来没听过这个规定。但王子依然坚持这是王室的传统,谁都不可以破坏。他们不只一次到学校来找我,但都被保镳挡下来。王子甚至还恐吓我爸,要是再跑到学校找我,他会不惜将他关进牢里。
我很清楚,他做的一切都是要保护我,在我的冰封融化前,封闭我是对我最好的事。这样很好!我不会伤害妈妈,也不会惹爸爸生气,在回复那个热情开朗的我之前,和所有人保持距离是最好的安排。
不过他们还是可以打电话给我。他们打了几次电话给我,问我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儿。每次我在接他们的电话前,总得先做好心里准备,把以前的记忆拿出来,那个爱爸妈的齐芷乔会怎麽和爸妈讲电话?好累!好怕自己会表现的不好,我甚至觉得自己是冒牌货。
明天是这学期的结业式,然後是快要一个月的寒假。
听说王子特许李维钧和董佩书可以常到王宫里陪我,好像是邀请他们来参加圣诞晚宴时就说好的。不知道现在还算不算,毕竟那时候我还没有被下咒,还可以和人正常相处,而现在,虽然他们尽力地和我相处,但我想我们都知道并不是那麽顺利。他们应该有很多好玩的计画,需要窝在王宫里陪我这个「病人」吗?
是啊!我现在岂不是像得了「老年痴呆症」的病人,谁都不「认」得,所以我该气王子那样小心翼翼地待我吗?
不知道王子下的那个「封闭」命令是不是也包括他们,他没有和我提起这件事,也没问过我的意见。
「小姐!殿下在校门口等你了。」保镳来到我身边说道。
「喔!」我回了一声,轻轻叹口气後往校门口的方向走。
「要回去啦?」李维钧在离我十步远的地方向我喊着,脸上那抹笑明显是用力挤上去的。他身旁的董佩书只是微微笑着,小梨窝清晰可见。
我向他们点了点头,脸上平静的没有一丝牵动,因为我也不知道该摆上什麽表情。
「那晚一点我们小木屋见。」李维钧向我挥手喊道。
我困惑地看着他,斐基去世後他就没到小木屋了,为什麽今天要去那里?
「我要去看我姑婆啦!」他解释道。
我向他点点头,挥挥手後继续往校门口走。
放慢脚步也没有用,他依然会在那里等我。以往他只会在有空时来接我放学,但现在却是每天来。听甘亚说,就算还有没忙完的公事他也会排开,只因为要多与我相处。以前我会高兴得忘情吻他,但现在……
司机为我打开车门,他一见到我便一如往常地放下平板电脑,向我伸出手。
「快进来吧!外面很冷的。」他露出微笑。
我没有将手递给他,迳自坐上车,关上车门後,将自己缩在门边。
车内的暖气使我身上的外套显得多余,但我不想脱下,因为厚实的外套可以减缓我的不安,何况回王宫的路程只需十五分钟,一下就到,在我被烘出一身汗前就已经下车了。
他似乎习惯我会尽可能地远离他,让我坐在车门边,没有挨近我,和我保持约一个座位的距离,目光却一直停在我身上。
我看着他问道,「寒假时,董佩书和李维钧会到王宫吗?」
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你想要他们作伴吗?」
我目光垂下,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最後只回他一个耸肩。
「我知道你不喜欢有人在身边,但他们是你的好朋友,也许……我是说也许,他们对融化你的冰封有些帮助,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接受他们的陪伴,但还是得以你的意愿为主。」
他又在试着说服我,我看着他那双让我妥协多次的眼睛,现在却起不了一点作用,於是我又垂下目光。
我脑袋不停地转着,可以忍受他们吗?虽然我依然可以选择忽略他们,就像放学时一个人在操场散步,一个人坐在教室里,他们不也没来打扰我吗?但话说回来,如果我打定主意要忽视他们,又为什麽要让他们来陪我呢?
「他们并不一定会一直待在你身边,李维钧可以去陪他的姑婆,而董佩书……她可以去陪茵茵,你也知道她很会安慰人的。」
看样子他会找各种理由来说服我,那我还不如现在就答应,何况……他说的也有道理,他们也许不用一直陪着我,小木屋里的人会比我更需要他们。
於是我向他点点头,而他,则因为我的妥协而露出安心的笑容。
他像是想到什麽好点子似地身体微微靠近我,「也许可以安排你去学骑马,你应该会觉得很有趣。」
「骑马?」这的确引起我的兴趣。因为骑马对我而言是遥不可及的事,好像是贵族或有钱人才会去从事的活动。喔!对了!我现在也是王室成员,所以当然也算是「贵族」。
「没错!如果你愿意我让小安去安排一下。」
「好像还不错!」
「那麽就这麽说定了。当然,你也可以让董佩书加入,我想你应该会觉得很好玩。」
让董佩书加入?会觉得很好玩?会吗?我比较想一个人!
我转过头看向窗外,不再理会他。现在的我要忽视他不肯从我後脑杓移开的目光己经不是件难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