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有种哀伤无处宣泄的感觉。
白白半个身子撑在吧台的铁桌上,她的视线落在了一个毫不起眼的粉色小碗杯淡淡的说:「我等到後来才知道他跟我一样没有家人,或者说他的家人不要他了吧。」
有一种感觉是似曾相识,蔓延在自己的心头上,那种疼很缓慢,就像带着针慢慢刺着那颗脆弱的心。
「有可能是他也知道我没有家人,所以在不经意间注意到我,然後选择陪伴我吧。」
白白勾起一个很浅的笑容说:「他可能不希望看到我跟他一样吧,孤孤单单地活着,死了也没人知道、没人在乎。」
这一刻我似乎体会到很复杂却是属於人类的情感,是我所不明白也不懂的。
「但是你还有他,他也是。」阿二这麽说的同时也牵上我的手,没有过多的举动就只是将我的手包裹住,让我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也让我的心脏缓和下来不那麽隐隐作痛。
白白微微点个头,不否认阿二所说的却也有些嘲讽地说:「可是他比我先走了,只剩我一个记得他,真是不公平。」
这句不公平我不知道是在对白白还是对老人,因为似乎放在两人身上都说得通,只单纯看白白如何想的,不过她似乎有点像人类,也许是在人类世界打滚一段时间了吧。
阿二轻轻摩挲着我的指头,漫不经心地看着白白道:「别骗我了,我不信他最後没跟你说些什麽,不然你怎麽还会回来这里?」
「哦?你怎麽会这样认为?」白白拿起那小碗杯只装了三分满的水就着口喝。
其实那小碗杯看着比较像是我们化为动物形态主人所给喝水用的,大概是老人当时给白白的吧。
「很多人类都说狗比猫还忠诚,猫是个极为冷淡的动物,这也是实话,尤其放在你身上更说得过去,你对人类的仇恨不是两三天能消除的,所以若不是什麽特殊的原因我想你不会留在这里的。」
这大概是我头一次发现阿二可以说得头头是道,完全没有傻憨样,甚至目光可以说是有些严肃地盯着白白看。
白白沈默的很,尽管这间咖啡馆充斥着交谈声,但在我们周身却静得彷佛针掉落在地上都能听得见,虽然以我们的耳朵来说的确听得见。
阿二也不催白白,只是安静地低下头,旁人看起来大概以为他是在沉思,唯独我看见他在观察我的手,偶尔还会翻来覆去地看也不知道在做什麽。
正当我快受不了想将手抽回来时却听见白白开口了。
「我原本以为会比人类还早走,毕竟我们的寿命只有他们的1/3,却没想到先走的人是他,也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忘记所有事物,包含······我。」
我们没有回答也没说话,就像在听一则故事一样的安静。
「他得到的病症是几乎每个老了的人类都会有的,而这个是医不好的,但是我每天仍抱着一点他会想起我的希望去探望他,可是没有一次他对我有亲昵感,甚至茫然地看着我,偶尔还用脚将我推到旁边。」
「可我从来没放弃过。」她将自己的小碗杯放了下来,从冰箱里拿了瓶罐装的透明饮品给阿二,阿二只是习以为常般的直接打开来喝。
「有一次吧我发现他也不是只有那个病症,他还有人类所说的癌症。」白白停顿了下,声音比原先还要低沉,她说:「而且他不愿意医治,所以越拖越严重。」
「因为他觉得没有人需要他,他认为自己只是个累赘。」白白望向一旁的窗户似乎有点恍惚的道:「可是他忘记我需要他。」
「尽管如此,你不也是一直陪伴在他身边?」阿二撑着头,微笑着问。
可是我想他心知肚明。
「是啊。」白白轻轻叹息一声,眼角似乎有点湿润,她说:「毕竟他在最後对我叫了声『白白』,虽然是最後一次。」
这话包含的情感太多太重,我不明白却感到难受。
「老板娘!我这里再来份狗狗专用肉乾以及一小杯猫薄荷,不要加酒喔!」
宏亮的声音打断了我们之间的对话,白白悄悄的擦掉了眼角的泪,喵了一声说好。
在我还沈淀在刚刚的情绪里时,突然感觉到脸颊被捏了下,我回神却看见阿二的笑容在我脸前放大。
「放心,我们的主人还年轻不会有这种问题,所以不要难受了。」他用那漂亮的食指轻轻擦了下我的鼻头。
其实,我不只是担心主人,还有你。
「我才不担心咧!主人一定会记得我的!」我用极快的语速说着,不过是想遮掩自己心里的不安。
「好好好,毕竟你那麽可爱。」阿二像是把我当小孩一样的摸了下我的头,我生气的拍开他的手。
「你才可爱!你全家都可爱!」
「哦?我就当你在赞美我了,还有你也是我的家人哦。」阿二哈哈笑着,凭着他高大的身材把我整个圈在怀里,下巴放在了我的头顶上。
「你干嘛呢!重死了!」
我连连抗议却仍斗不过这高大又笨的二哈。
「我早就说过!我们是不可能的!」怒不可遏的声音顿时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当我看过去时却发现是加点「狗狗肉乾」与「猫薄荷」的那桌客人,从远处看来似乎是一男一女。
一瞬间咖啡店的气氛有些尴尬,众人相互对看最後齐齐落在了那桌。
只听见那桌背对我们用宏亮声音点餐的人说:「你觉得我们不可能,又为什麽愿意跟我来这里?」
那人的声音可以说是很耿直,导致我很好奇他是什麽猫还是狗又是哪种品种。
「我只是不希望你惹了麻烦还要我帮你善後。」这声音是来自面对我们的女孩,她的眼睛是很漂亮的宝石蓝,还有着一头白色的长发,清秀的脸庞却夹杂冷漠与愤怒,她手交叉着似乎不在乎刚刚引起的关注。
「我说过你可以不用理会我的。」男人的声音沈稳,话一出口却让女人皱了下眉头。
「那你说说你三天两头就晃到我地盘是怎样?」女人极度不满的质问。
男人却四两拨千斤的说:「单纯想看看你,毕竟我不是有一个身分的⋯⋯」
後面那句话男人可能没说出口,但从女人的脸色就知道她已经清楚了。
「欸欸,别气别吵,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吃点东西增加好心情。」
这时白白端上狗狗肉乾与一小杯猫薄荷到他们桌上,柔和的笑了笑,只是她眼神若也那麽温和就好了。
「噗,白白最讨厌有人在她店里吵架了。」阿二幸灾乐祸的蹭了蹭我的头。
我偷偷咬了一口他的手问:「为什麽?」
「因为她的物品都会被打伤,她很不爽老是要想办法赚钱修屋。」
「⋯⋯」
当人类真辛苦。
那女人似乎也察觉到白白的不悦,终於低下气势,默默的开始一小口一小口的舔猫薄荷。
「猫薄荷对猫咪来说就像毒品一样,吃了会很嗨还会上瘾,所以最好一次不要给猫咪吃太多。」阿二眯着眼看着那桌客人,浅浅笑着,只是我总觉得他的笑容很不怀好意。
我没问阿二哪里知道这麽多事,反正他比我老知道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不过就好奇白白给他喝的饮品,趁他在注意那桌客人时偷偷的拿走喝了几口,发现味道甜甜的还不错喝。
「我觉得,你不要那样吃猫薄荷会比较好。」男人整个人靠在椅背上。
「你管我?」女人不客气的回答,嘴巴却没停下过。
「没有想管你。」男人背对着我,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做了什麽表情,只听见他说:「我只是觉得看你这样舔会让我很想干你。」
「咳咳咳咳——」这咳嗽声可不是那女人发出的,而是我这个一直在偷听的人发出的。
四周的客人也收回了目光,上看下看就是不往那桌看。
不过那女人倒是惊得将手中的猫薄荷给洒落在地,整张脸在三秒内就涨红起来。
其他客人也几乎都听见了,忍不住对他们吹了几个口哨。
女人不知是羞还是愤的打了男人一巴掌就直接跑走了。
「真是够乾净俐落。」阿二轻轻拍着我的後背,一边评论了下。
男人则是揉一揉自己被打红的脸颊,站起身和白白结完帐就在众人揶揄的目光下离开。
男人的长相其实算是刚毅的面孔,只是眼角到脸颊有道十公分的伤疤却增添了他的英气,忽略刚刚被打肿的脸颊其实是挺帅气的男人。
「这对男女到底是什麽时候才可以在一起阿。」白白一边摇头一边收拾桌面,似乎对这样的状况司空见惯。
等她回到吧台里做整理我才问白白他们是什麽关系。
白白一边收拾碗盘一边无奈的说:「看过人类的言情小说没?就是『穷小子爱上富家千金』或是『恶霸恋上我』等等的概念。」
我一脸茫然,总觉得冒出了很多我不太懂也没用过的词汇。
「呵呵,你觉得我会让他看吗?」一旁的阿二直接冷笑。
「这麽说也是。」白白点点头,却没对我说那两人的故事反而跟我说:「明天你在前三条街,有着蓝色屋檐的房子徘徊一下你就会知道我在说什麽了。」
我点点头,默默的往旁边的阿二看,阿二注意到我的目光後似是知道我在想什麽,略为点一下头,我开心的将阿二的那瓶饮料全喝光了。
「你们的相处还真不是一般的特别。」白白挑着眉,似笑非笑的看着阿二。
阿二没说话也没回应,只是陪我在咖啡馆里坐了一会儿才一同偷偷摸摸地回家。
在这一路上,我们没有过多的交谈,但我们俩的手从未放开。
他没放开的原因我不知道,但我自己也许是觉得很温暖,所以舍不得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