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爸爸不愧曾是铁打的军人。
开完刀後一能下床,就躺不住似的,推着一个点滴架晃来晃去,随着状况越来越稳定,闲晃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了。
这一天,楚妈妈大老远回家一趟,打算再收点衣物过来。病房暂时只有楚爸爸一人。
一个护理师走了进来,给他的点滴加药。
楚爸爸坐在床缘,大概太闲了,对她问道:「你知道文昕在哪里吗?」
「楚医师吗?」那护理师想了一下,说:「她应该在口外门诊那边,在隔壁的门诊大楼一楼。您要找她吗?还是我帮您打电话去诊间?」
楚爸爸酷酷地说:「没找。不用。」
护理师笑了笑,闲聊道:「您真有福气啊,有一个这麽优秀的女儿。很以她为荣吧?」加完了药,又说:「好了,您休息吧。」
楚爸爸没说什麽,板着一张脸道了谢,然後站起身,推着点滴架酷酷地走了。
到口腔外科受训的实习生换了一位。
与上一位不论身高、外貌、个性什麽的,都没什麽相似之处,却有唯一一个共通点──那就是都一样菜。
「学……学姊,我那病人拔完牙一直血流不止。」
实习生的约诊多半是很简单的病例,比如拔除严重的牙周病齿──那种本来就摇摇晃晃到快要掉下来的牙齿。
这个病例也不例外,是一个老翁,别科转来拔除摇晃的小臼齿。学弟见那牙齿摇到不行,感觉挺简单,便也没有特别请学长姊来检查,直接就上麻药拔掉了。
拔掉问题就来了。
明明只是个拔牙窝洞,却血如泉涌,咬了二十几分钟的纱布都还没见缓,一旁的检查盘上堆满了鲜红的纱布,老翁嘴里也咬着一个,同样完全浸染了红色。
楚文昕过去後只看了一眼,没动,转而去点开病历中病人过去的抽血报告。血小板一栏显示:四千。
楚文昕一时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累眼花,少看了一个零,凝神多看了两秒才确定,还真是四千。
人体中血小板的正常值应在十五万以上,小於十万就被定义为血小板低下。小於两万时,病人啥事都不干,身上各部位就有自发性出血的可能。
而──这位老兄──四千。
实习生大概也知道自己犯大错了,在一旁有点儿慌。
楚文昕倒没有当着病人的面骂他什麽,只是坐到了椅子上,一边戴手套一边说:「利多卡因再来一管。准备缝合包跟止血棉。」
实习生跑着去准备东西了。
一个小小拔牙窝洞,在合理的处置下,当然不至於酿成多大的事故。
一番处理过後,血流止住了,楚文昕脱了手套,交代实习生道:「带病人去急诊输血,血小板打高就好了。」
转头又对老翁说:「伯伯,你之後要去看血液科,知道吗?你的血小板这样很危险……」
因为太忙碌了,於是也没有人注意到,楚爸爸捏着一个点滴架,站在不远处已观望了好一会儿。
他似乎也没想做什麽,看一会儿後又自己静静地离开了。
回去病房的路上,楚爸爸路过一楼大厅,看见了一面高挂的金红色布条。
上面写着:贺!专科医师初试甄选通过名单。
下面是十几个人名,後面写着科别,与一个小小的数字──看起来似乎是分数。依序由高分到低分,从上面排下来。
楚文昕,口腔外科医师。俨然写在第一列。
楚爸爸一脸严肃地仰头看了好一阵子。
而後拿出手机,不太熟练地对着红色榜单拍了一张,看了看相片後,觉得不太满意,又板着一张脸在那儿找着角度,拍了第二张。
「哦,今年的红榜贴出来了。」
两三个穿着白袍的年轻医师正好从楚爸爸身旁路过,跟着抬头看了一下。对话声传入楚爸爸的耳中。
「哗,最上面那个楚医师,那分数也太高了吧。」
「对啊,後面的分数都跟她差好远。」
「真厉害……」
楚爸爸拍好了第三张,收起手机,面上没什麽表情,若无其事地打算离去了。
但在走远前还是没忍住,扭头一脸严肃地和他们炫了一下:「那是我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