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丞骑着警用机车去了医院一趟。
不知道是不是心态使然，漆黑的夜色中，这幢白色冰冷的高大建筑忽然显得阴森无比，像是会吃人。
他匆匆走入，在口外诊间没找到楚文昕，倒是遇上了正要下班的彭淮安。
周丞对这人有点印象，便问：「你有见到楚医师吗？」
彭淮安也还记着上回他们在休息室接吻的事情呢，一脸不太情愿地说：「没有。」
「我打她手机没人接，你能联络得上她吗？」
彭淮安没看出周丞眼底的急切，但还是摸出了公务机，给楚文昕拨去了电话。
等待接听时，一边对周丞解释：「我们上班有时不会带着私人手机，只会接公务机。」
话是这样说，但嘟声响了很久，同样无人接听。
「怪了，公务机也没接。她通常都会接的。」彭淮安愣了愣，说：「而且她刚刚还有打给我……」
「什麽时候打给你的？」
「大概四五十分前？」彭淮安看了看通讯纪录，更正道：「哦，大概一小时前。」
可能是那一身警服的关系，见周丞脸色不太好看，彭淮安也有些紧张了起来，问：「警官，出什麽事了吗？她会不会是先回家了？」
「她的车还在停车场。」
两个男人站在那儿，尚没有决定好往哪边找起，周丞的私人手机却先响了起来。
摸出手机一看，是楚文昕拨了回来。
周丞长长地松了口气，接起来道：「小姊姊，你别搞失联啊……」
『周警官，我给你十分钟。』
周丞怔住了，胸口骤然发寒，如坠冰窖。
电话那头是一个阴沉的男声，说道：『十分钟，你自己过来。晚一分钟，我就把她从顶楼丢下去。』
※
楚文昕不太确定自己昏迷了多久，应该没多长时间。睁眼时，脑後仍然疼痛不已，且感觉极度的眩晕恶心，像是脑震荡。
她倒卧在漆黑冰冷的地板上，高楼的晚风从大开的玻璃窗吹入，凉飕飕的，怀疑自己可能是被冻醒的。
微微挣了一下，却发现动弹不得。
她彻底清醒过来。在黑暗中发觉自己的手腕被綑绑在腰後，两只脚踝也被绑起，似乎是封箱胶带，厚厚地缠了好几圈。
卢小小压抑的哭声从身旁传来。
「……卢家虹？」
楚文昕扭动了几下，好不容易才坐起身。手在背後摸了一阵，触到了一个有温度的形体。应该是卢小小，坐在自己背後。
「呜……大姊姊、大姊姊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是坏人……」卢小小还在哭：「大姊姊，我、我疼，我害怕……」
楚文昕头晕目眩，几乎难以思考，但也许是身後有个孩子的关系，逼着自己打起了精神。轻声问道：「脚有受伤吗？还能跑吗？」
「没有，可我、我被绑住了。」
楚文昕艰难地摸了一阵，大概确定了卢小小的状况，和自己一样，手脚都被封箱胶带捆住了。
卢小小不知道看到什麽，又呜咽了一声，说：「大姊姊，你、你头流血了……」
楚文昕头太晕了，暂且没有回话，也没注意到黑暗中的一阵细微脚步声。直到面前响起「啪」的一声，才惊跳了一下。
是她的手机。被人扔在她前面的地上。
楚文昕抬头看去。
黑暗中，一个高大的男人俯视着她，倒也没再做什麽，从一旁的杂物中随便拉了把椅子坐下了，正对着她。微弱的绿光稍稍照亮了那张脸孔。
那是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男人，五官深刻，身材壮硕，要不是神情太过阴狠偏执，且下脸遍布多天未刮的胡渣，看起来倒还是个人物。
楚文昕发现，自己竟认得这张脸。
那是黄笙。
遭到通缉已久，长年贩毒与走私军火，手上有过多条人命的那个亡命之徒，黄笙。
「楚医师，你别怨我。」他的嗓音嘶哑阴冷，像是钝器研磨在粗糙的石壁上，让人听着心底发毛。「我也是走投无路了。」
楚文昕心口砰砰狂跳，面上仍强作镇定，道：「你走投无路，捉我又有什麽用？」
她的镇定似乎让黄笙来了兴致，在黑暗中笑了起来。
「没用，当然没用。可我怎麽咽得下这口气？」笑完，又阴森道：「这不是死到临头，总也要拉个垫背的吗？」
楚文昕大概猜到了，却仍问：「我和你没仇没怨，做什麽拉我垫背？」
「你没仇没怨，可你那男朋友有啊。」
黄笙一面说，一面拉起了裤腿，微弱的绿光下，勉强能看见一道癒合的圆形疤痕。
那是枪伤。
「周警官开枪真是神准，害得我走路得跛一辈子。」他语带讽刺地说：「我本也没想算这笔帐，但最近那些警察都疯了，我们眼看也是要没戏唱了，那不如就来好好清算清算。」
啐了一声，又骂：「都是叶至良那蠢货，没事打什麽警察？搞得那群疯狗倾巢而出，我们还怎麽活？妈的……」
当初，周丞开了三枪。
第一下对空鸣枪，第二下击碎了黄笙的车窗，第三下击中叶至良。
原来，射入车窗的那一发子弹，最终落在了黄笙腿上，击碎了股骨。
楚文昕沉默一会儿，说：「你要找他，捉我就好了，放这个孩子走吧。」
黄笙的情绪大概不太稳定，暴虐火气来得非常突然。他狞笑一声，忽然上前一把扯住楚文昕的头发，向旁边狠狠一掼──伴随一阵东西翻覆倾倒的巨响，与卢小小的哭喊声，楚文昕整个人被砸在各种杂物之间，眼前一时发黑。
「楚医师，你当我傻子？放他去通风报信？」黄笙一面笑，一面又恨恨道：「来都来了，只能怪他运气不好──乖乖等着吧。」
楚文昕侧躺在满地散落凌乱的杂物中，灰尘呛得她咳嗽了好一会儿。忽然，她动作一顿，指尖在身後地上摸到了好几个扁平的包装。
那东西她太过熟悉了，或者说，每位外科医师都必定对此物无比熟悉，几乎手指碰上的瞬间就晓得是什麽。
那是──十五号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