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底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不算庞大的冰场。
林星海人生中唯一一次亲临冰场，是在之前的世锦赛，那比赛场地惊人，灯光也十分明亮，观众席环绕，气派十足。
但这里不是。
相较之下这里场地偏小，由於单单使用在训练花式滑冰上，冰场边缘也没有隔板，上方更是没有观众席，灯光昏暗许多。
他问：「试试？」
林星海不太好意思的笑：「我不会滑。」
此次来访得突然，没有任何准备，余涵光去休息是和老板借了两双冰鞋，先是替她穿上。
冰鞋的鞋带得交错穿过好几个繁杂的孔，他绑鞋带的速度极快，快到几乎只能看见几道虚影。林星海低着头，看着他单膝跪在地面上替她绑鞋带。
接着，他扶着她，一步步小心翼翼的站到冰面上。
林星海是头一回滑冰。
冰面能见到之前学生训练留下的痕迹，她蹲下身摸了摸，竟然还有些锋利。
「这要是很大力地擦过去，会不会割伤？」
「会。」
「所以节目有触冰动作的时候，你都会戴手套？」
「这是原因之一⋯⋯」
「⋯⋯」
不厌其烦的一问一答，林星海站起身，余涵光已经不需要扶着，就站在几步之遥，视线没有离开过她。
林星海想到他身边去，又不敢随意迈步，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
最终，她终於开口。
「涵光。」缓缓地伸出手，语气是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固执：「带我到你身边去。」
女子的乌黑的发丝披散在肩上，脸上有着柔和自然笑意，伸出手，第一次开口这麽称呼他。
他片刻的愣怔。
——你愿意，到我的世界来吗？
——涵光，带我到你身边去。
几乎就在下一刻，伸手擒住她的手腕拉向自己，另一手环上她的腰身。
她撞进他怀中。
腰上的那只手臂扣得死紧，甚至有些疼。
林星海眼前他原本平整的衣领却被蹭出皱摺，她闻着他衣服上柔软精乾净的味儿，一抬头，余涵光已按着她的後脑吻下来。
他的气息很乾净，柔软的唇相抵，微凉的手指摩挲过她的耳廓，最後似乎还有点报复性地⋯⋯轻咬了下她的下唇。
她闭着眼睛满脑子混沌，心尖微微颤抖。
＊＊＊
离开俱乐部时，已经到了晚上。
林星海站在俱乐部大门口，等着他开车过来，吹着夏日的熏风，整个身体都暖呼呼的。
「小姐啊，以後多来玩哦！」老板低头锁着大门，发出清脆的声响。
隔壁大楼的大萤幕画面一闪，变换着光芒。
「涵光就拜托你多多照顾了。」他眯起双眼，眼角能见一条条的皱纹：「他是个坚强的人，但他一路走来太辛苦了，唉，不晓得还能再撑多久。」
老板将钥匙收进口袋，抬手摸了摸後脑，打量她片刻：「你们年轻人，都不简单啊。」
他有些神神叨叨，说完这句话，就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车辆低沉的引擎声自远而近的传来，林星海看见熟悉的车辆从拐角处弯进来，她心念一动，迈开脚步小跑过去。
脚步声跟车辆的引擎声重叠在一起，接着余涵光将车在路边一停。
林星海脚步渐快，看着他下车也朝自己走来。
耳边是风声，她想起了俱乐部老板所说的话。
余涵光撑了多年，随时都可能因身体情况而退役。「那你要一直滑下去」这句话，在他听来不知道有多麽刺耳？
可是她跟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只是温和答应。
＊＊＊
我已走进你的世界里。
在这一路，你悄悄渗透我的生活。
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在意你的一举一动、在意有关於你的任何事情，就连心情，也会随着听闻你的事而上下起伏。
你太过温和乾净，也太过坚强，即使世界残酷的对待，你依旧屹立不摇。
我忽然有了一股冲动。
想要成为更好的人，才能温柔的对待他。
想要成为更有力量的人，扫除一切对他不公不义的事。
想要成为拥有正直乾净灵魂的人，用自身的光芒，来照亮他的前路。
想要⋯⋯
不知从何时起，我的人生里，开始有许多的「想要」。
＊＊＊
两天後，程素打了通电话给余涵光的教练，得知这假日过後，余涵光就得回基地训练了。
她想了很久很久，最後心一横，摁下了拨通电话。
——嘟。很快地接通了。
「喂？」她显得语气小心翼翼地：「涵光，你⋯⋯还好吗？」
那头沉默半晌，淡淡的回了声「嗯」，又问：「什麽事？」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她等了一下没等到答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那个，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徐倾。我上礼拜见过星海，她好像认识他。」
余涵光平稳的呼吸声透过手机传来，让程素心尖一颤一颤的。
「我知道。」他只这麽说。
竟然知道？程素压下惊讶，故作镇定的说：「我虽然不认识徐倾，但我听说这个人背景好像有点复杂⋯⋯涵光，上周的意外可能不是偶然，我觉得⋯⋯你离星海远一点比较好。」
说完这句话，迎来的又是长久的沉默。
过了良久，余涵光叹息一声：「程素。」
她听着，握着手机的指节一紧。
以前，大概就是因为他这一声「程素」，让她知道，原来自己的名字由他口里说出来，是那麽的悦耳好听。
但是如今听起来，竟然让她的心凉了凉。
她会害怕。
她竟然开始害怕自己的模样摊在阳光下、怕他开始厌恶她。
「我们认识好几年了。」余涵光这麽说：「我已经忘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是什麽样子。」
她呆了呆。
「我希望你可以一直是程素。」他声线平稳温凉，字字敲入心房：「你做自己就很好了。」
程素紧抿着嘴唇，思绪翻涌了起来。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她求了哥哥带她过去，在赛後的休息室里，自己抱着鲜花和卡片，又瞻仰又害怕地走到余涵光面前。
她将怀中的礼物递给他，信誓旦旦的道：「我一直把你当目标，希望我有一天也可以像你一样优秀！」
那时余涵光只说了「谢谢」，却让她雀跃得一整晚都睡不着觉。
她一直追逐着他。
一直一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久到她都忘了过多少时间，也忘了自己的名字从涵光口里说出来，是多麽的动听。
程素握了握冰凉的机身，放下电话，慢慢地走进浴室。
镜子里的自己消瘦不少，她盯着自己清秀的五官，只觉得又陌生又诡谲。
她恍然间想起，余涵光从不吝啬称赞其他选手，但是，却从未说过喜欢程素的表演。
一次也没有说过。
花滑的表演里，程素模仿着余涵光的一举一动，每个角度跟眼神，都细腻入微的模仿。
这麽疯狂的追逐着余涵光，追逐到，她几乎快忘记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