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随着风摇曳,落叶随之掉下,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仰望着天空。
一阵风徐徐而来,落叶被风吹起,它盘旋在空中,才距离天空近一点,可风一走,它便受地心引力的影响,不可控制的向下坠落。
落叶躺在地上,无论飞得多高,也触及不了它所仰望的天空。
躺在树荫下的人闭目养神。
开学的第一天,每件事都按步就班的进行着,每个人都还在相互认识,就连下课时间学校也安静得无声无息。
钟声响起时,一双桃花眼睁开,狂放又张扬,锋利的眉无意识的挑了挑,头微微偏着,看向高墙後的大楼。
于野站起身来,爬上了那堵高墙,想翘课。
不用多久,轻轻松松便爬到了最高处。
他站在上头,看了看背後的教室,又看了看地下,心脏不自觉地快了一拍,喉咙上下滚动。
其实他是有些畏高的,爬上去简单,但每次下去往往是一大困难。
虽然已经做过无数次,但每每要下去时,总还是要花费一段时间。
他深吸了一口气,半分钟过去,还是没鼓起勇气......
忽然,身後有脚步声传来。
眉心一跳,转头看去,却见一个少女,站在距离他三公尺远的地方,仰望着他。
于野以为她已偷偷看着他许久,在看他笑话,心里一时着急,便恶狠狠地冲着她道:「你看什麽看,不知道我是谁吗?」
少女的声音柔软细腻地喊着:「谁啊?」
「……」
从前在学校里,只要他一站出来,风声就能吓坏多少人,闻风丧胆也不为过。
可他忘了,已经是高中了……
此时于野只能尴尬地转过身去,假装在看风景,什麽也没发生。
少女似乎以为他准备要跳下墙,便叫住了他:「等一下!」
她站在原地没动,扯着嗓子喊道:「你可不可以教我怎麽爬墙啊?」细细柔柔的声音,穿过了距离与空间,传到了他耳中。
于野站在上头,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微微地勾起一边嘴角,吊儿郎当又玩世不恭,那冷淡的眉眼一挑,就是个十足的风流模样,勾人而不自知。
少女就站在墙的另一端,有着一双大大的,不黯世事的眼,对上他的目光,毫不畏惧,笑意渐渐漫开在少女的脸上,犹如严冬过境後所迎来春日的第一株嫩芽,充满着生机。
他在墙上,她在墙下。
这是初见。
当时的他们并不知道,那会成为这一生也无法忘怀的画面。
自从围墙一见後,郑靖颐总是会来墙边找他,似乎是真的很想学习如何爬墙。
他那天还是与往常一般,躺在树荫下,远远地便望见郑靖颐朝向这里走来,存了捉弄的心思,预备不让她看见,躲了起来。
待她到达目的地,却不见人影,她想着奇怪,刚刚明明还看见人的?
他见她东张西望,随後不久便坐下来,玩着地上的草,她把草一根一根拔起,积在手中,然後再全部丢掉。
一遍一遍,似是不厌其烦。
于野想:可能再过几分钟草都被她拔光了,想着想着便不禁笑出了声。
他的笑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知道是他,便气愤地说:「你干嘛躲起来?」
他站了出来,痞里痞气的,那桃花似的眼满含笑意,嘴角略微勾起一边,那是他惯有的笑容。
他挑眉,「当然是在看你笑话。」
他靠近她,是非常接近的距离,她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在她的脸上,忽然,她用手遮住了自己的脸,只有一双眼暴露在外。
他只看见那双睁着无辜的眼,没有任何恐惧或是讨厌,与旁人看着他的眼神有所不同。
此时郑靖颐的脸红得像被煮熟般,只好遮起,不让他发现。
她挣扎着想逃开,却被他的手紧紧禁锢住腰令她无法脱身。
「别动!」
她听了他的话,便不敢再乱动。
他将她额头边的碎发拨至耳後,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那双天真的眼,一朝不慎,撞进了谁的心上。
一阵风悄悄吹过,掀起了万丈红尘。
下课时间已过,所有人本该回到教室里,而在墙边却仍有两个人影,试图越过大墙,到另一个世界去。
于野坐在墙上,抬头看了看天,已十分钟整,只见郑靖颐还卡在墙边,才终於踏出第一步。
他有些恨铁不成钢,挑了挑眉,「就你这速度,我们直接放学走大门好了!」
她的脚抖了抖,才又踏出了第二步,「别说话!我会怕......」
远方有哨声响起,像是朝他们而来,逐渐逼近。
于野一脸云淡风轻,像是早已预料到般,「来不及了,下去吧!」
不出意外,他们被教官抓的正着。
郑靖颐第一次尝试的逃亡计画,以失败告终。
从教官室里走出来,于野他本就是常客,早已习惯了这种事,记支警告对他而言根本是无关痛痒,反倒是郑靖颐,红着眼眶,十分伤心的样子。
她蹲在墙角,眼泪一滴一滴不间断的落下,小小的哭声配上闪着泪光的双眼惹人怜爱。
于野就站在一旁,看了看四周,手插着口袋又抽起,却只抓了抓头,最後又插回口袋,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良久,才憋出一句:「你别哭了行不行!」语气略凶狠,像是去讨债般。
被他这麽吼一句,那哭声反而越发放肆,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越发不止不休。
她的眼泪像是水龙头般,带着哽咽有些生气地说道:「有你这麽安慰人的吗?」
他叹了一口气,拿她没辙了,也蹲下身去,「那我该怎麽做?」
她看了他一眼,哭声才止住一些,「你就拍拍我的肩,然後说:别哭了,有我在。很简单的!」
他无奈地便跟着照做,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一下、两下、三下,口气温和地说道:「别哭了,有我呢。」
向来唯我独尊的于野,却在走廊上耐心地安慰着她,与他平日给人的印象极不相同。
她渐渐收起了眼泪,见他认真的神色,莫名地觉得有趣,她顺势偏向他,轻轻地靠近他的怀中。
下课的钟声响起,一下一下,他却未曾发觉,只是静静地任由她靠着自己。
因为这件事,使得郑靖颐和于野这两个人的名字被捆绑在了一起,流言四起,各式各样,还有许多郑靖颐都不知道的故事流传着。
有人说,他们暗中来往已久,很多人都看见过他们私下偷偷约会。还有人说,郑靖颐喜欢于野,追求未果,便想着跳墙自杀逼他就范等等……
郑靖颐被这流言搞得很头疼,因此,将近有半个多月未再见他。
他如往常一般,躺在树荫下闭目养神,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阳光斑驳落在他身上。
他听见了动静,也知晓是谁,连眼都懒得抬起,慢悠悠地说:「出来。」
郑靖颐站在树後,探出那张天真却又娇媚的半张脸,她的头发长长的落在胸前,明亮的眼微微弯起,嘴角勾起一抹笑,小碎步地跑到他身边。
于野睁了一只眼,看她笑眼盈盈的样子,又闭上了眼,「在躲我?」
流言一发不可收拾,就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程光愿都略知一二,问过他几句。
少女的声音清脆软糯,「才没有。」
他睁开眼,却不看她,望着天空,「那为什麽不来找我?」
郑靖颐自然地坐在他身侧,低着头,拔着地上的草,「我怕又会有人随便乱说。」
他噙笑,「怎麽?你也会怕?」
「倒也不是,就是怕你不喜欢。」
「既然是流言,就没什麽可信的,清者自清。」他撑着头的手换了换,「况且我也不差这一两个了。」听他的语气倒真是无所谓。
她望向他,眸中暗含着笑意,明艳灵动,「那如果,我希望是真的呢?」
「你是说哪一段?你喜欢我喜欢到想跳墙自杀那一段?」他笑了笑,拿着旁人的闲话来笑话她。
她觉得害羞,打算站起身来,却被他一把拉住。
于野坐起了身,歪着头,饶有兴致的看着她,「郑靖颐。」他叫着她的名字,尾声上扬,分外动人。
她望着他的眼,眨也不敢眨一下。
「你喜欢我,对吧?」他眉目疏淡,眼里的张扬尽显,笑得轻佻。
只见那张艳丽的脸笑意更盛,眼睛弯弯的,没有任何犹豫,「是啊!」
于野斜着眼,目光里却满是他极少罕见的东西,他看着她,饱含笑意。
有句老话说,在感情中先喜欢上的人,就输了。
可她毫不避讳,坦荡荡的说出了所有的爱意,没有隐瞒、没有保留,十几岁的年纪,正是无所畏惧,对於任何事都有着一往无前的勇气,喜欢一个人,也是如此。
他那时也未曾想过,在这场感情里,输得一踏涂地的人,是他。
她得寸进尺,靠上前去,「那你呢?」
于野没有理会,站起了身,「上课了!走吧。」慢悠悠地走了几步。
她匆匆地跟在他後头,手自然的勾住他的胳膊,「你还没回答呢?」
「吵死了。」
「你告诉我,我就不烦你。」
「我心情好再说。」
「怎麽这样!」
嬉笑声逐渐消散在树影里。
那时,他也曾想时光就停留於此,便好。
後来,他被警察盯上,侥幸逃脱。
他靠着墙,躲在隐蔽处,大口大口喘着气,听着外头的警笛声,手里拿着世上最肮脏晦暗的东西,脸上有一道刮痕,是方才逃跑时被树枝刮伤的,鲜血直流,他摸了摸伤口,一抹鲜红却留在指尖,他笑了笑,只觉得悲哀。
恍然间,又想起了那双不畏世事的眼,就连笑,也是恣意纵情的,世间的美好都彷佛聚集在她一个人身上。
他是在黑暗里的人,黑暗是见不着光的。一旦碰着了,非死即伤。
两个月後,祸事降临,他如愿以偿,谁也没牵扯。
他带着必死的决心,与命运抗争。
日日夜夜被困在不见天日的小房子中,唯有一方窗口才可探见天地变化,他仰着头,目光呆滞,无从前那般神采奕奕,嘴唇乾裂,阳光照耀在他脸上,一半阳光,一半阴影他凝视着外头,那是他无法触及的世界。
他仰望着那小房子内中仅有的光芒,仰望着天空,他在渴望自由,渴望着那些时光。
他突然,很想她。
那些时光里,因为有她,让他开始对生命有了渴望,不再如从前般得过且过。
想着想着,脸上逐渐化开了笑意。
想好了吗?
想好了才怪,他是该有多愚蠢,才会这样对她。
不後悔吗?
後悔啊!後悔要死了。
可是,那又如何?已经来不及了。
这样想着,莫名的痛楚由心脏慢慢扩散,逐渐布满全身,他低着头,压抑的哭声嘶吼着,那声音断断续续,有些快喘不过气,他捶着胸口,想止住这疼痛让它不再作祟,却毫无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