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抹天邊的彩虹 — 第十七章 難以承受的愛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没和他再见面。他还是隔一段时间送一则简讯来表示关切,也没再要求和我碰面。我一直努力要自己冷静下来,将所有的事情好好想清楚。可是越是要自己冷静,却是越无法冷静,脑子里乱哄哄地,思绪杂沓,根本无从理清。

公司里的气氛也越来越诡异,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是太子钦定的太子妃候选人,因此每一个人对我的态度,都是超级地怪异。马姊不再和我姊妹相称了,甚至没来由地问我,是否对工作满意,如果想换一个板块她会全力配合。组员对我也是若即若离,甚至敬畏有加,小锋还半开玩笑地说,若是我将来成了副总夫人,可别忘了他们的好处。

甚至连我到人事处办理例行的出勤报告,也就是总结每个月的休假告假事宜,人事处的办事员都是毕恭毕敬地,还说一通电话就可以了,我们统统照办,不必我亲自走一趟。霎那间我成了公司上下礼让巴结的对象,连负责清厕所的大妈看到我时都会一反常态地鞠躬请安。

最要命的是,唐妖精突然从公司消失了。起初我还以为她是主动离职的,毕竟她在公司本来就不得人缘,过得很不愉快。直到有一晚杨瘦跟我说,唐妖精是因为我才被公司解雇的。这一来非同小可,我顿觉事态的严重性。凭良心讲,唐妖精被炒鱿鱼我求之不得,但若是因为和我处不好就被公司解雇,那我岂不成了公司的特权阶级,以後谁还能对我坦诚相待?我一下子成了公司的权力魔杖,谁还能和我成为真正的朋友?

我向马姊询问,她却说那不是她的决定,而是「上面」的决定。至於这个「上面」指的是谁,不用问我也猜到了六七分。

我毫不犹豫,立刻冲上十六楼,直闯大帅哥的办公室。秘书大妈看到是我,也不怎麽惊讶,直接将我领了进去。

「唐琳被解雇了?」大帅哥一脸迷惑样,看起来不像在撒谎。

「不是你炒她的鱿鱼?」我又问了一句。

「不是。」大帅哥的头摇得和钟摆一样:「虽然我知道你和唐琳处不好,但我还是会自持身分,不会越级管理你们组内的事情。」

这话倒是有点道理。可是马姊的「上面」不是你,那就只有一个人了。

「眼镜男!」我脱口而出。

霎时间我什麽都明白了!这就是所谓的权力魔杖。眼镜男是太子底下的太监总管,掌管储秀宫坤宁宫井阳宫等大大小小一切事宜。将未来太子妃的眼中钉拔去,这不摆明地就是要讨好太子吗?这样的事情何必太子亲自开口?大总管自会揣摩上意,当办则办,太子和太子妃不就自然记得大总管的好处吗?

唉呀!方抹虹,你也太缺德了吧?什麽太监总管,这种比喻太不伦不类了吧?

啊呀呀!知道意思就好了啦,这样比喻一目了然,简明易懂,总而言之就是权力魔杖。

「眼镜男?」大帅哥一脸迷惑。

「唉呀!就是那个不怎麽Charming的Charming啦!」

「是他?嗯,那也没什麽不对呀。你不是跟那个唐琳处得水火不容吗?」

妈呀!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

「可是这麽一来,大家都会认为是因为我呀!因为我是因为你呀!因为你所以眼镜男才会因为我而把唐妖精fire掉的啦!」扯来扯去,连我都有点糊涂了。

看大帅哥一脸困惑样,我开始怀疑他是否真的懂得其中道理。一个宫中太子,他会晓得底下的人为了讨好主子,做出一大堆事情来吗?他从来都不会去管这样的琐事,又怎麽知道底下的人所做的种种事情?

「若是你觉得不妥,我可以叫Charming收回成命啊!」

天哪!看来你是真的不懂。总管为了讨好未来的太子妃,私自将太子妃的眼中钉除去,结果反而惹得太子妃不悦,被太子下令收回成命。这可好,拍马屁拍到牛大腿上,总管以後如何自处?在众人心中,这个未来的太子妃岂非难以伺候,动辄得咎?那以後谁还敢在太子妃前说真话?谁还敢拿太子妃当朋友?这太子妃岂不是鸡毛当令箭,恃宠而骄的跋扈之人吗?

我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到头来只能摇摇头。

「抹虹,其实我很想帮你。。。」大帅哥一脸诚恳地说道:「你需要什麽,尽管开口,我都可以替你办到。」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噗通噗通地跳,我最怕的就是这个。

「如果你不喜欢现在的部门,我可以帮你换一个,随便哪一个部门都行。。。还是,你也可以做我的特别助理。」

特别助理?这是什麽意思?

「做特别助理,你可以帮我处理安排所有的事情,你可以接触到公司的核心业务,你也可以常常和我在一起,你也可以和我一道去出差旅行。」

天哪!这不是公私不分,把业务当家务吗?

「也或许,你不想在曙光待下去,那也行。无论你想做什麽,我都可以帮你,你若想自己创业,我可以替你筹钱开公司。。。真的,只要你开口,我都可以帮你。。。」看他的表情,一脸认真,绝不是在瞎掰,而是百分百的诚恳。

说到最後,他还自以为幽默地加了一句:「除了天上的月亮星星我无法摘来给你,其他的都可以。」

我呆呆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一瞬间,他在我心中那种企业菁英,历练贤达的高富帅形象彻底破灭!

他并不是一个什麽都懂的人,事实上,他很多东西都不懂,比我原先想像的要多很多。起码他完全不懂我,不懂的程度令我自己都吃惊万分。

是,你可以给我这一切,而且这些都是我过去想都没有想到的。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程序工程师,所赚的薪水微不足道,所领的股份少得可怜。我就算努力一辈子,怕也不能达到你可以给我的这些。

现在,只要我点头,我可以一下子得到我一辈子努力都得不到的一切。我可以一下子从麻雀变凤凰,一下子从低矮的鸟巢飞上天高的枝头。你就像是仙女的魔术棒,只要轻轻一点,我就可以从灰姑娘变成穿玻璃鞋的美丽公主,和王子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下翩翩起舞。

我过去那些努力算得了什麽?成天抓虫除虫还有什麽用处?每天赶地铁挤早班的拚搏还有什麽意义?只要你的魔术棒一挥,我什麽都有了,而且还更多。只要我点头,我马上就从小穷酸变成白富美,过去身边的一切统统都失去了价值,眼镜男马姊小锋小金小苏杨瘦全部都可以弃如敝屣。我从此从凡人一跃而为仙女,在琼楼玉宇里过着天上人间的生活,在金碧辉煌的大厦窗口鸟瞰芸芸众生,对我过去曾经追求的一切嗤之以鼻。

可是这一切的代价是什麽?

首先,我过去二十多年来努力念书,辛苦工作,结交朋友,累积知识经验,全部都成了废物。为了今後衣食无虞,穿金戴玉,喝琼浆玉液,吃山珍海味,将过去一切的生命意义与价值全盘否定。暴发户不就是这样吗?还不只这样呢!

从今以後,我就是窝在你笼中唱歌的金丝雀,趴在你膝上撒娇的波斯猫,缠绕在你胸前的阿拉伯羊毛围巾。我从此依附在你的羽翼下,讨你的欢欣,承你的意志,屈就你的指使,不是吗?你的魔术棒可以让我从灰姑娘变成公主,可是如果有一天,你不再爱我了,或者我不再爱你了,又或者你我走不下去了,是不是你的魔术棒再挥一下,我又从美丽的公主变回在阁楼里打扫尘埃的灰姑娘?

段风豪,你太不了解我了!我是天上翱翔的大雁,不是笼中唱歌的金丝雀。我宁可做一个自由自在的野猫,也不屑做一个锦衣玉食的家猫。我宁可在暗巷里穿梭觅食,而不愿在主人膝上卑躬屈膝。我不在乎金山银山,我不在乎伟大事业,可是我在乎朋友,哥儿,姊妹。我不要别人对我敬而远之,我希望和大夥儿开怀谈心。我不想坐在宾士豪车里呼啸而过,我喜欢挤在地铁内缓缓而行。我不想在包厢内吃着山珍海味,我宁可在路边摊享受在地美食。我不想穿着名牌,踩着名牌,挂着名牌,戴着名牌,我宁可讨价还价,穿着踩着挂着戴着地摊货自在而行。

你曾经是我崇拜追星的偶像,但我从来都不是想要一步登天的拜金女郎。

如果我是,那当初在舞会撞上你时,我就会嘤咛一声倒在你的怀里,而不是慌忙逃开。在会议室内我就会对着松果大哭大叫,而不是顾全大局而忍气吞声。在电梯里我就会多说几句话来引起你们的注意,而不是低头开溜。在接到那一百朵玫瑰时我就会毫不犹豫地投怀送抱,而不是茫然无措地不说一语。

我是天上的彩虹,不是依附太阳的月亮,也不是和月亮争光的星星。

我要的是自由,段风豪,你知道吗?你明白吗?

你不会明白的。一个生长在宫中锦衣玉食的太子,怎能了解乡野匹夫垂钓的乐趣?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高富帅,怎能了解市井出身的小穷酸?一个大笔一挥就签下几千万合同的副总裁,怎能体会一个赚着微薄薪水的程序员抓虫除虫的成就感?

我现在终於明白,什麽叫门不当户不对了。两个从小生活在完全不同社会的人,即便能够相爱於一时,也很难长久走在一起。因为他们的价值观和人生观截然不同。电视剧上高富帅爱上白穷美,最後王子公主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都是瞎编的,要不然怎麽会吸引那麽多的观众?要是这种剧情天天在上演,到处在上演,那还有什麽新鲜感?还有谁要追剧?

段风豪,我是喜欢你,我喜欢你的帅气,喜欢你的气质,喜欢你的真诚,也喜欢你的诗情画意。

高富帅的你很难不让我这种小女生倾心,就像胡歌周杰伦一样有那麽多追星的粉丝。

只是,段风豪,我不能爱你,因为爱你的代价太大了,我承受不起!

可是这些话,我一句都说不出口。最後还是同样的那句话:「我得好好想想。」

回办公桌的途中,我又看到公司员工们瞧我的眼神。我深吸了一口气,即便不是大帅哥的本意,那座无形的巨大鸟笼,已经罩在我的身上了!

我必须离开,离开曙光,因为在曙光,我已经失去了自由。

可是我还需要这份薪水养活自己啊!我要是就这麽一走了之,靠什麽吃饭?靠什麽交房租?再有天高的理想和气节,到头来还是得为五斗米而折腰啊!

只是有时候,当你觉得无路可走时,你就会听到那句熟悉的成语: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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