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阳方以为,他话说到那种地步,赵品乔会知难而退,不再尝试接近他。
不料少女像是跟他杠上了,他越是想躲,她越是高调,直接将他们的互动搬到台面上,在班上同学的惊恐注视下,跑去找他闲聊,或是要他帮忙传纸条给康采媞。
他想生气,脑中却时不时浮现她哭花脸庞的可怜模样,心头那股气恼瞬即消退,成了底线一退再退的无可奈何。
在赵品乔锲而不舍的努力下,班上同学提到他,总算不再像诅咒一样,甚至於她的两个好友,也在确认他不过是个纸老虎後,跟他开始有了互动。
三人齐聚赵品乔位置聊天的时候,有时不必她特意引导,其他两人也会自动把话题带到他身上。
戳了戳楚阳方的手臂,方深拿出研究精神,「楚阳方你的手臂比我想像中软耶,肌肉量感觉不高,这样真的能直接打断铁棍吗?」
楚阳方有点痒,但看到他兴致勃勃的模样,忍耐着没有收回手,「我的身体组成成分跟一般人一样。」
他又不是傻了,跟铁比坚硬,他骨头碎了棍子都没事。
方深点头,「我想也是,也不知道隔壁班怎麽传的,上个礼拜竟然说你放学後跟地方老大搏斗,直接把人家的棍子打断了。」
楚阳方已经习惯背锅一些过分离奇的谣言,当下与其说是气愤,不如说是无奈,「是嘛……你信吗?」
「呃……其实我觉得这说法有点夸张了。」点头,方深意兴阑珊地说:「只是你从来没否认过,所以有些人听了还是会相信,毕竟默认默认,不反对人家就会当你同意呀。」
楚阳方没回话,等方深意识到对方很久没开口,才发现他托着腮帮子,头顶翘着一根头发,发起呆来了。
少年偏瘦,脸颊也因为成长期迅速拔高身型跟着消风,但此时被他手掌一推,挤压成一团,没了紧绷五官拉出的锐利线条,他原本清冷的神情立时消融,化作与他真实年龄相仿的傻气。
那天放学,方深跟赵品乔说起这件事,忍不住给了个评价,「我觉得我有病,竟然会觉得他看起来有点……你们女孩子说的那个,呆萌感。」
赵品乔笑嘻嘻地,「要是他知道你这麽说他,肯定会不爽的。」
方深把手背在脑後,姿态懒散,「说来也怪,在接触他之前,你要是跟我说他会生气,我脑中会有很多关於惹他生气的恐怖下场。可现在你跟我说他会生气,我竟然想像不到画面,总有种他脾气很好,不会为了这种小事不开心的预感。」
赵品乔和康采媞对视一眼,看她也不自觉点了点头,颇为认同方深的话,忽然心底一片温热,「……是呀。」
──「您的宝宝寄信给您了:原来我在别人眼中能打断铁棍呀,想一想竟然觉得自己有点厉害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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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课堂要分组讨论,每组一到四人,之後写出的小论文会打一次分数,相当於期中考,在学期成绩占比很大。
照惯例,赵品乔三人马上抱团,楚阳方依旧自己坐在位置上,没有起身的打算,看起来是打算自己一组了。
赵品乔眼角余光捕捉到他低垂着眼,状似对外界毫无反应的模样,抿了抿嘴,正想开口,方深就用手肘撞了她一下。
她投过疑惑的目光,方深就示意他们两人凑过来,低声说:「那个,我想说好歹我们也算跟楚阳方有点交情,不如这次找他一起?」
康采媞没意见,赵品乔则是喜闻乐见,马上笑着点头。
不料,他们刚有了结论,王之齐就突然越过他的朋友,向他们走来,「方深你们这组是不是还能再加一个人?能让我加入吗?」
「你?」方深的视线拉远,发现王之齐的朋友们表情有些怪异,心中警铃大响,「你朋友加你不是八个,分成两组刚好,又没多人你跑出来做什麽?」
他虽然对八卦很有兴趣,但不代表他要参与其中,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
方深自认婉拒意味浓厚,王之齐却像听不懂,仍死死站在原地,说:「你们也知道,这次报告比分很重,你们这组一向在这方面都很厉害,找你们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说着,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我真的很需要这个分数,我相信我朋友他们都能体谅我的。」
方深尬笑,实在不好意思提醒王之齐,在他的背後,他的朋友们脸色有多难看。
康采媞从方深背後冒头,显然也注意到王之齐朋友们谈不上友善的目光,瞬间头皮发麻,「我们也不一定每次报告都能做好呀,况且你如果真的想要高分,这次跟你朋友一组,默契好比较好讨论,这样不是更容易得高分吗?」
王之齐三番两次被他们拒绝,忍不住沉下脸,「我们都是同学不是吗?我记得我也没得罪你们,为什麽不答应我?」
方深傻眼,「这不是你有没有得罪我们的问题呀。」
王之齐瞪眼,乍看之下模样有些阴沉,「既然没得罪你们,那我就能加入了吧?」
当然不行呀!
方深与康采媞对看一眼,两人不必言语,脸上都是跟王之齐同组的满满排斥。
放平时,若是他们组员没满,有其他同学询问能不能一起,他们并不会有太大意见……但绝不会是在王之齐这种情况。
莫名有了被威胁的感觉,两人心中不舒坦,又不想因为这种小事跟同学撕破脸,便绷着脸,与咄咄逼人的王之齐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松口。
赵品乔就是在这样一触击发的情况下,对楚阳方开口,「楚阳方,你要跟我们同组吗?」
在少年惊诧的回视下,她偏了偏身体,找了王之齐看不到她正脸的角度,对他挤眉弄眼,反覆无声说着,「帮帮我们。」
注意到赵品乔邀请楚阳方,王之齐面部狰狞,语气苛刻,「赵品乔你在做什麽?找楚阳方还不如找我!」
赵品乔不喜欢他的态度,加上私心本就希望楚阳方能有机会跟他们一起报告,便说:「我们早就说好要找楚阳方了,所以我们的人在你来之前就已经满了,真的不能再塞人,你还是回去找你朋友一组吧。」
「赵品乔你是故意的吧?」忽地大步往前走,王之齐怒斥,「为了不让我进组,你连找楚阳方这种烂招都用出来了!」
赵品乔皱眉,这句话的恶意太重,让她不敢去看少年的反应,「我们本来就要找他,跟你有没有来没关系。」
王之齐还是不信,「你在开玩笑吗?怎麽可能会有人要找楚阳方同组?他成绩又不好,而且……」
「够了!」赵品乔气到发抖,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向王之齐,「我们想跟谁同组,为什麽一定要看那些成绩,王之齐你这样会不会有点太夸张了?你有想过你朋友的心情吗?」
神经兮兮的抖着嘴,王之齐手指揪着头发,焦虑地说:「我哪里夸张?你们才是,我也就是想跟你们同组,值得你这样对我指手画脚吗?」
越说,他脸色越是难看,甚至几步上前,手掌向赵品乔的肩膀探出,似乎是想质问她一直打枪他的意图。
结果他才有动作,一只手就从赵品乔背後伸出,修长漂亮的手指稳稳扣住他的手腕,让他一点不能动弹。
动作问题,楚阳方不得不俯身贴近赵品乔的背,两人之间只隔了薄薄空气,若有似无的熟悉皂香再度飘进她的鼻中,一勾一勾撩拨她的心跳速度。
赵品乔顿时失去行动能力,立在原地不知应该要故做洒脱,还是该顺从本心,仔细感受背後的温热,去捕捉楚阳方极浅极稀,淡淡抚过她脖颈的吐息。
意外和大魔王正面对上,王之齐原本嚣张的态度粉碎,被逮住的手开始发抖,示弱地说:「楚同学你能先放手吗?」
他敢在楚阳方的背後说他坏话,告他黑状,无一不是建立在他知道楚阳方不管事,放任所有流言传播,无论再夸张难听,他都不会动怒插手的基础上。
但真正碰上楚阳方,他那点威风就没了底气,一张脸忽青忽白,倒不是说坏话被当事人抓包的难堪,而是担忧大魔王难得出手,自己会出什麽事。
在他看来,楚阳方听人说他坏话也该听到习惯了,反正在他背後乱说话的也不只他一个,要算帐也是法不责众,他唯一比较倒楣的,也就是被抓个现行。
面对楚阳方的锐利目光,王之齐没想改口,只是小心翼翼地观察对方脸色,把同班同学当成街上混混,面上讨饶,心底很是轻视,并不把自己的批评当一回事。
所幸,楚阳方也没想做什麽,淡淡说了一句:「我跟他们同组,没有你的位置了,你要是听得懂人话,就该回去找你朋友,好好做报告,不要只想靠别人。」
「喔、喔。」
被楚阳方放开手後,王之齐几乎是落荒而逃,脚步踉跄,偶尔回头瞪向少年的目光隐隐带有嫌恶忌妒。
楚阳方不是没感觉,只是懒得管。
他缓缓收回手,手背擦过前座的肩膀,短短一瞬,瞬间袭来的陌生触感及温度,让他有些窘迫。
赵品乔耳垂红红的,她抓了抓头发,密密实实隐藏好,才敢说:「他这样……你没关系吗?」
楚阳方把手缩到背後,半晌,才轻轻地说:「没关系,他又不能对我做什麽。」
──「您的宝宝寄信给您了:没关系,她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