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消失的八阵石
离了胡泉镇，轻驾起紫骁，一段路驰骋，来时路扬尘。
成天青握缰绳的手指骨节分明，隐藏着稳定的力量，她背靠着他的胸膛，手臂围垒他的环抱，他的臂弯里，有着清淡的气息，和缓的呼吸，温润的体温，安全感浮现的十分清晰。
追了半日日光，已到雾幻林外，鸟鸣非常，凄怆独特，虽是白日，雾幻林中，氤氲的雾气蒸腾，却是接近夜色的雾。
紫骁这马说是个性古怪也好，有灵性也罢，总之，不愿踏进雾里一步，马蹄就驻足在雾前，两人只能下马。
成天青飞身下马，伸手接下郑嫣妤，安安稳稳。
两人在雾幻外站了会儿，想看清雾蒙蒙的里头，郑嫣妤伸手进雾里，尚见五指，笑说：「还好伸手还见五指。」
成天青尴尬拉起一丝笑，大正午，才能见五指，稍晚该如何！看来此林不能久待。
她试着走回来时处，却不大记得。
凭着感觉，走着，却见地上雄麌足迹，想起当日被八阵石带来时，彷佛见到过一只雄鹿飞跃虚晃过，这林子古怪异常，怕是生灵也不敢进，那鹿大概是那个受伤的郭文风追至此的，如果跟着走，说不定能找到。
「快跟着这个鹿的足迹走，应该能找到。」
两人随足迹走入林中深处，目光尽是树与雾，迷蒙交织连成一片，寂静，生灵绝迹，追随到的雄麌足迹已覆上鹿血，成天青心细，发现鹿血旁一丝羽箭的羽，那不是一般制箭用的鹏鹘羽毛，羽色斑斓，却是好看，只是这样颜色的箭羽，他似乎似曾相视。
此时雾间已浮斜阳颜色。
再走向前，成天青嗅到血迹气味，那是死亡多时的气息，堆叠多少亡魂葬送所凝成的。内心一沉，不大想让她再向前走去，自身大步探前，果真见到一幅骇人景象，赶忙回首，广袖一拂，匆匆遮去她的双眼。
她被遮得不明究理，没好气的脱口而出：「干嘛啦？！」
伸手要拨开他的大手，却无法，突然一计，俏皮的蹲下，也被成天青跨步挡去。
「别看！别看！吓人！别看！」吞吞吐吐来去这几句话。
「可我没看怎能知道八阵石还在不在呢？」郑嫣妤脱口而出，忘了遮掩。
成天青一听「八阵石」三字，神色一动，未料想世人寻觅许久的八阵石，竟然在这迷雾缭绕的林子里？
但仔细一眼望去，哪里有什麽石头，只有地狱般的腥红血褐色和狼藉的屍块散落。
这…是夺石遗下的战场吗？
「嫣儿！你信我不？」成天青淡然说道。
「嗯？」她语气疑惑上扬。
「这儿，连颗石头都没有。」他缓缓说来，但并不想详述地上尽落的一切。
「难道，是我记错位置吗？你再仔细瞧瞧，八阵石共有八颗，东南西北，正四方各一颗，东北、东南、西南…西北，偏四方各一颗，颜色各异，详细颜色我记不全，但我记得一共有八颗。」
这是第一次郑嫣妤详细向外人说道八阵石的事，她从八方宫知道八阵石非同小可，所以不详述，不言明，但此时她是真急了，全然忘了，八方宫宫主说过要来取走八阵石的事。
「你说的应该是这地，我见地上八个圆洞，方位吻合你所述。」
郑嫣妤听成天青说明，心凉如冰。
他见她沈默不语，继续说道，还笔划一下。
「八阵石大约这般大小对吗？」他比出OK手势，她知道他一定没有OK的意思，而是八阵石的大小，如同拇指与食指围成圈的大小。
她淡漠的点头，往前一踩，突然见脚前一滩渗入土里的黑褐色，乾涸凝滞，胃里翻腾起来，脑子的血液也开始鼓噪，制造晕眩。
一个退步踉跄，让成天青一步扶撑。
「前面情景很可怕吗？」她说来颤栗，虽问却也肯定个七八成。
「如同修罗地狱。」成天青黯着脸冷静说来。
「那…那有女人的…」她害怕她们已经遇害，虽不忍说，但也不能不问。
「没有。」成天青知道她想问什麽，也不等她说出那忌讳的词，赶着回应。
她内心一番思绪，混乱地清醒。
若不是场面过於18禁的血腥，成天青也不会故意挡着不让我看，我也不会一股脑儿将八阵石说得如此明白，还乱了方寸，忘了，本来八阵石就该不在这里，不存在这里，八方宫宫主就是为此，才要不要命的来到这里，要带走八阵石的呀！
听成天青说的那样，想必当时此处，历经惨烈搏斗吧！
八方宫宫主已经成功将八阵石移往他处了吗？
只是，这样回去的路，可真的硬生生断了，确实断绝了，无处找了。
一想到此，嫣妤不由得，鼻眼酸，满溢的情绪，如午後雷阵雨，迅速起势，转瞬倾倒而下，嚎啕起来。
成天青一把将她抱入怀，依旧为她遮去所有地狱色彩，最後心念一转，脚下一顿，凌空一点，拥着她飞身离开，在竹枝尖飞踏，见不远处，有一盈盈竹屋似从地里长出，只是被火烧个大半，薰的焦黑一片，但至少能让他俩离了那腥红之地，在此栖身一阵子。
成天青与郑嫣妤翩然而落，郑嫣妤重回地心引力的怀抱，眼前一望，心中一阻，更是难过。
难过的是曾住在这儿的惜言也不见了，能施法带她回去的希望不见了，只剩下这她曾栖身的竹屋，而这竹屋现下也不再是黄绿绿，绿盈盈的模样，藏书、药草更是被烧个精光。
翻腾的情绪，不住滚动。
从担心惜言回来这儿寻人，再发现八阵石遗失，再到忧虑自己回不了现代，一连串情绪浪潮袭来，郑嫣妤自觉焦躁难安，一颗心胡乱牵扯，勾起想家的执着，搅动想回现代的残念，扩散全身，觉得眼前的一切不属於她，她也不属於这里，却乱了套，硬生生被丢在这里，现下回去的法子已被扯散，无助、绝望如海啸袭来，淹没。
他见她依然宣泄如瀑，只静静站在她身旁。
他不知为何她找人找到这里来，是找人？抑或找石？
嫣儿姑娘要找得人是谁？
忽觉她身上隐着无数谜团，她的言行举止间，不像寻常人家的女儿，她的过去隐约无法探知，瞧眼前的她，更是扑朔迷离，既知八阵石曾在此，却对於马姑姑在不认与认之间，总觉，她与马姑姑一定有关系。
他思虑猜测甚多，却半句也不对她问起，如常陪伴。
等她哭缓些，递将随身水壶过来。
她不疑有他，扭开瓶，不就口，张口，倒入嘴中，她小心翼翼，倒得不多，一入口，却不似如常甘甜，竟是呛辣。
但她已咽下，皱起眉来，感受入喉的烧灼感。
「这…是酒啊！」觉得被他耍了。
「是酒吗？」他一派轻松回道，怎不记得身上这瓶竟不是水。
「算了，喝了就喝了。心情不好，用酒浇浇愁，愁苦烦闷不如意之事就让它做古去。」
他拉着她到还稍可坐的床蹋上坐下，面上一如往常的晴朗，让人感到些许温暖。
也许是酒精的发酵，成了打开戒备的钥匙，她终於开口。
「我能信你吗？」郑嫣妤一汪泪眼。
「我在此起誓，若起了害你之心，必不得好死。」成天青喊着寻常的起誓言，晴朗的眼神底下是无比认真。
「你…会羡慕长生不老吗？你…会希望翻转时空回到过去吗？」郑嫣妤透着晶莹泪水盯着着成天青的眼。
「人生苦短，幸好短，否则岂不折磨。回到过去，也只是再遮腾一次自己，能有什麽好？」听来真挚自然，有着人生如寄洒脱。
「你不羡慕不老容颜？」郑嫣妤再问。
「衰老皱纹是区隔稚嫩的标记，没有好与不好，再者，我是男人，老不老，无妨！」成天青笑道。
「我想要找回八阵石…」郑嫣妤欲言又止。
「除此之外，也要找到你的朋友吧！」成天青已然明白，她要找寻的人，必与八阵石密不可分。
郑嫣妤已止住泪，眼底诧异，向他点头。
「这不容易呀！你该知道那修罗战场怎来的，为了几颗食不下咽的石头，何必？」成天青故意说道给她听。
「我…没有选择。」她声音如蚊，这是她唯一能回去的办法。
「八阵石只能尽人事，听天由命，毕竟它不是俗物，不过寻人这事，我会全力协助。」成天青望着终浮现的月色说道。
究竟是怎样的患得患失，无法言明，不能说清，最後气恼的又掉下几滴清泪来。
成天青愣了，慌了，怎就落泪了？
「怎了？想家了？」
互动的空气凝结成夜晚的露珠，低落。
嫣妤终於开了口。
「我从很远的地方来，家在未来，回不去了。」
这话有几层解释，第一种自是直面上意思，第二种隐含着，她也许真是亡国公主，国破家亡了，孤身一人，只待未来成家。
成天青自顾自地在心中猜想编排一番。
窗下，一壶浊酒，晚风袭上两人脸庞，是醉是清醒。
「跋涉山川，蒙犯霜露，以逞君心。再远，我都陪你找家去！」
成天青坚定的口吻，郑嫣妤见着那认真的侧脸，深邃的眼看着远方的月，一样的月，无论千年，一样的阴晴圆缺，都是不变。
她虽觉不可能，但仍是感激的暖上心头，浅浅的、无奈的笑意在脸上漾开。
端着酒壶敬着、饮着、笑着。
总想着回不回得去做什麽，日子还要过呀，嫣妤暗自决定在这还是要好好过。
「谢谢你。」她仍旧感激。
「车到山前必有路，明日愁苦明日愁。找人寻石，非一二日之功，会有办法的。」。
没有办法，也只能再想他法。
希望如他所说「会有办法的」吧！
两人静躺静默。
张望上空，夜色收拢於竹屋上穹，满天星子分明点缀，如此陌生之地，唯有天空亘古无垠繁星不变，依然闪亮璀璨。
方才疯狂的情绪起伏，加上酒精催化，疲倦感来的迅速。
瞧她翩然扇起的眼睫毛，嘴上勾勒一笑：「你睡吧！小脑袋别想了，刚哭完，才把脑子的愁苦哭尽了，别再胡思又想回来。」
她第一次听这样的说法，笑了，也累睡了。
面上红晕融进月色星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