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夏山庄的夏天,是凉爽的。
时值仲秋,总是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添了一丝冷意。
一抹倩影走在青石小道上,秀美的脸上有一丝微微的哀愁,娥眉淡扫,惹人怜惜。她停下脚步,倚在树上,一手按着突出的小腹,一手抚过微黄的叶片,摘下,凑到脸边轻轻摩挲。
「他知道了吗?」一道男声突兀地响起,温润而平和,淡如风,听不出情绪。
水漾眼眸微微瞠大,楼夏妍飞快抬头,就见一人高高坐在树上,满树的叶遮掩住他的身形,枯黄的颜色和他身上的鹅黄衣衫几乎要混成一块。
「⋯⋯薛太医。」稳住心神,她唤了一声。
薛仲敏浅浅一笑,纵身往下一跃,正好落在楼夏妍面前。他推推金丝边镜架,笑容温润,黑曜石般的眸子却锐利如鹰隼,猩红和萤绿的幽光在深邃的眼底蔓延、扩散,闪烁着令人不安的冷厉。
「他知道了吗?」
又是同样的问句,语气温和,不急不徐,却有着不让人逃避的蛮横。
楼夏妍咬住下唇,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薛仲敏不语,须臾,一声轻叹逸出他唇间,「什麽时候知道的?」
「⋯⋯前两个月。」
「是吗⋯⋯」低喃一句,他望向她,「那,你想怎麽办?」
「我⋯⋯」楼夏妍敛下眼,羽睫挡住了她的目光,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不是吗?你懂,他也知道。所以,我⋯⋯」
鼻子一酸,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为何,是她?
为何,她必须承受这些?
如果当初的救赎,代表着如今的身不由己,她宁愿从来不曾存在。
「文宇寄来一帖药方,」薛仲敏顺了顺发丝,眺望远方,「是补身子的,等会儿,差人来拿吧。」
「好。」她低低应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有很多事,只能留在回忆里;有很多感情,只能任它远去。
她和他,有缘但无份。
如果当初,她不要那麽傻,那麽不听话,一切是不是就会不同?
现在,她只剩肚里的孩子了。
薛仲敏轻轻抿起唇,镜片後的眸深不可测,黑得妖艳。萤绿的光划过,他一福身,再抬头,墨黑的瞳眸已是一派温润,没了那黑曜石般慑人的寒意,宛如水洗的玉石,清澈平滑。
「娘娘,五个月了,请放心,胎像安稳,多走动,保持心情愉快,能有益於胎儿。」他温声道,唇边噙着温和斯文的微笑,沉稳的气质像能安定人心。
楼夏妍勉强挤出一丝虚弱的笑,点点头。
情字,总是令人神伤。
情结难解,情劫难渡,情人难聚。
相守,是她一生中,最美、最遥不可及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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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六日,中秋节的隔天,是齐书玉的二十岁生日。
按往例,咱们几个做人妻妾的女人都要送礼出去。
但是,要送什麽?
苦思冥想一番後,我决定去找黎羞花商量一下。
「黎姐姐,你想好要送什麽了吗?」我喝了口茶,讨好地问道。
黎羞花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捧着书,听到我的问题便朝我看了过来,笑道:「没什麽,一组画具。听蕾儿说,太子殿下喜欢画画。」
唔,齐书玉喜欢画画?
那麽,我能送什麽跟画画有关的东西⋯⋯吧?
该死的黎羞花先送了!
「嫣小姐,你能送香囊啊。」蕾儿在一旁插嘴道:「民间相传,东宫有四香,墨香、茶香、薰香、脂粉香。」
脂粉香⋯⋯忽略心头的刺痛,我挑眉,似笑非笑地道:「我送了,他会用?他不是爱喝茶吗?不如送茶叶。」
「宫里的茶已经都是极品了,太子的吃穿用度更是讲究,你能找到更好的吗?」黎羞花一针见血。
「⋯⋯不能。」我垮下肩膀。
「送香囊吧!」蕾儿极力鼓吹,「我是没看过他戴香囊啦,以前他只会用薰香⋯⋯但搞不好你做了,他会戴啊!」
我朝她翻了个白眼,「喂!我是谁啊?何德何能?」
她抿着嘴笑,「你是嫦若嫣!堂堂太子妃娘娘!」
「⋯⋯」我还是白眼,却不说话了。
是啊!堂堂太子妃。
但,只是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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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六日,秋高气爽。
二十岁不是普通的生日,还是成年礼。更别说成年的人是太子,场面自然是十分盛大的。
绮罗殿内,张灯彩结,准备要为齐书玉办一场生日宴。
其实我还真不知道明明齐书玉还没成年,怎麽就娶了正妻?後来我偷偷问过嫦若凡,他说因为他妹子成年了,可以议亲,御帝怕别人捷足先登,就下旨让齐书玉先娶妻了⋯⋯
蛮扯的,老实讲。
成年礼是在皇家祠堂半的,之後才是生日宴。御帝和齐书玉进了祠堂,并没有人跟着,而我们几个不相干的人,则在祠堂外等候。
良久。
两人才出来。
「玉儿,跟朕来。」御帝朝齐书玉说完,又转向我们一众女眷,「先去殿上候着吧。」
我们皆是行礼,散了,三三两两地到了绮罗殿。
没有等太久,御帝就出现了,齐书玉却不知道上哪去了。按御帝的话来说,太子殿下又耍特权了⋯⋯
少了主角的生日宴,还是进行下去了,只是大夥儿都有些意兴阑珊。
我右手边坐的是黎羞花,再下去就是卢缀锦等人。下方是一些官员及其家眷。主位上是御帝和卢紫宵,还有个空位,应是齐书玉的位子。
但是我总觉得,他,不会出席了。
宴会进行到一半,几个人奉上了贺礼——就算主角不在,这礼数还是要做足的。
我看了看,当真是只有四个字:金碧辉煌。
名贵,却俗气。
总觉得,不是齐书玉会喜欢的。
「嫣小姐,你真的绣了香囊吗?」黎羞花压低嗓音问道。
我瞄她一眼,笑而不答。
几杯黄汤下肚,逐渐有了醉意,但也只是微醺。
卢紫宵和御帝交头接耳一阵,便朝我们看了过来。她清了清喉咙,笑道:「众位卿家真是有心了。太子未出席,本宫这个做母后的,就替太子谢过了。对了,不知道,几个媳妇儿,是准备了什麽礼物?拿出来开开眼界吧!」
话是对着所有人说的,她的眼却是定在我身上,这番话在针对谁,很明显。
我勾唇,起身离开座位,盈盈施礼,「母后,臣媳准备的,不过是个小饰品,难登大雅之堂,不足挂齿,就不献丑了。」
「哦?太子妃是准备了什麽?」卢紫宵执意要看。
「夫妻间的小乐趣,是能放在大庭广众前说的吗?母后您就别为难臣媳了⋯⋯」我低下头,装得一脸娇羞,憋气让脸涨红,再搭上羞怯的语气,倒真有几分小女儿娇态。
卢紫宵几不可见地僵了一下,才笑道:「原来是闺房之事,那的确不好说。嫣儿,你是长媳正妻,争气一些,指不定明年这个时候,你就给太子添了个胖小子当贺礼呢!呵呵!」
「母后⋯⋯」我几乎是撒娇地唤道。
有谁会猜到,咱们俩看起来是这般和乐融融,事实上却是互相猜忌。
「那黎侧妃呢?」一阵假笑後,她转向黎羞花。
黎羞花微笑,起了身,招招手让蕾儿捧来一个托盘,托盘中放着一方石质砚台,色泽深紫圆润,没有多余的雕饰,方方正正,却是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气势,看得出实属上品。
「啊!是西北万溪城出产的溪中紫石砚台。」御帝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溪中石,质地温润圆滑,虽是普通石头却有着玉的光泽,尤以紫色溪中石为最。
看来,黎羞花下了血本啊!
黎羞花仍是微笑,一欠身,温声道:「皇上真是好眼光,此砚的确出自万溪城,由名家雕琢。臣妾以为,既是太子殿下的生辰,又是成年,是不能马虎的。是以才求了这紫石砚台。」话锋一转,竟转向了我:「太子妃姐姐,太子殿下不在场,不知可否请你代替妹妹交予太子殿下?」
我知道,她是怕我没准备,失了礼数,才会要我转交,但是卢紫宵会要我们献上贺礼,不是没有原因的,就是不想让我们有机会蒙混过去。
「妹妹有心了,」我笑道:「只是,这送礼,讲究的是一份心意,妹妹还是亲手送给太子殿下较妥当。」
你傻了啊!不是没准备吗?
谁说我没准备了?
眼神交会,我不明显地瞪她一眼。
黎羞花噎了一下,低眉顺眼地行礼,「是,妹妹受教了。」
让蕾儿退下後,卢缀锦不待卢紫宵提问就自己先娇笑着开口了,「呵呵!太子妃姐姐和黎姐姐都很用心呢!这样比较下来,妹妹反而不算什麽了。」
「那锦儿,你准备了什麽?」卢紫宵看向她,也不计较她的无礼,连语气都多了明显的亲昵。
偏心,差别待遇,还顺便昭告众人,卢缀锦的靠山,是她。
只一句话,就护住了卢缀锦。
高明。
「姑姑,您也知道,锦儿从小到大野惯了,女红不好,也不是很会琴棋书画什麽的,拿得出手的才艺,也就一个舞。所以锦儿准备了一支舞蹈,原先是想表演给太子殿下看的⋯⋯」卢缀锦也不避嫌,语气就像个孩子,在和疼爱自己的长辈撒娇。
「没关系的,太子妃也说了,心意最重要,」卢紫宵笑着安抚,「虽然太子没来,锦儿还是可以表眼啊,就当做是给这场宴会助兴,如何?」
「姑姑既然这麽说,锦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卢缀锦说着离开座位,顺势离席了。应该是下去准备了。
突然,我发现,卢紫宵问我跟黎羞花准备的礼物,不过是要铺陈罢了,如果真的要问,是不会让卢缀锦离席的,应该会继续问下去才对,吴芳婉、陆凝香和江南都有出席,不该只问我们三人。为了让卢缀锦有表现的机会,她才这麽问的。直接说卢缀锦要表演太过明显,所以才先问了我们,也许还能由我们准备的礼物,衬托出卢缀锦的用心。就算我们准备的礼物很稀奇,她的表演也能夺回所有人的注意,加深印象。
而且,我猜,齐书玉虽然不在现场,但一定在某处看着,否则卢紫宵不会要卢缀锦表演的。虽然了解不深,但我知道,她不会做白费力气的事。出席的六个妃嫔,正妻不把礼物拿出,侧妃送的是砚台,还有三个姬妾根本没机会表现,正好强调卢缀锦的特别。
无形中,我竟然沦落成了配角?!
啧!
看向主位,就见卢紫宵笑得好开心。也不是说她笑得很夸张,红润的唇弯起的弧度不曾改变,但那精致的眼中,却多了藏也藏不住的,真实的笑意。
得逞的笑意,像偷了腥的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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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告~第二十六章疑与惑
其实我想不到章回名了(汗
这张有点离题⋯⋯不是!是标题不合此章内容
没有最毒蛇蠍计,可是皇后娘娘确实有耍心机,她算蛇蠍吧(被巴
至於难解儿女情,不觉得楼夏妍的纠结好可怜嘛!(可怜(自问自答干麻!
紊笔下的每个角色,背後都有故事
下一章依然离题中⋯⋯
谁有疑惑呢?你猜啊你猜啊你猜啊⋯⋯(被抽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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