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丽嘉酒店是林森北路最具知名度的人间天堂,酒色财气汇集之地。张如勋跟着镖仔下车,从後面进入酒店内部,装潢金碧辉煌、璀璨夺目,中途穿过好几个貌美如仙的小姐,各个像名模一样高挑出众。
粉气、香味、莺莺燕燕的笑声环伺身边,张如勋一路低着头不敢乱看。
镖仔倒是早已习惯,专心地领路。
门廊的末端是一道烟蓝色的大门,镖仔敲了敲金色门环不等应声就窜入其内。张如勋也跟着进去,只听镖仔对着黑暗中的影子卑躬屈膝地说:「蓝姐,三爷交代的人来了。」
蓝姐?张如勋不安地想,继莉莉天使宝贝之後,这次不会是女装拳击手之类的吧……
「真麻烦呐,没事就派工作给我当我很闲吗?」
女性娇滴滴的埋怨,张如勋适应黑暗以後总算看清楚对方长什麽样子——高挑如志玲、胸比天心,脸蛋完美精致堪比韩国女星,男人看了没有不心猿意马的,尤其是低胸低到肚脐眼的洋装……
非礼勿视啊!张如勋撇过头,脸上红得发烫。
蓝姐冷哼了声,踩着高根缓步过来:「这身衣服是怎样?是莉莉天使宝贝姐姐的杰作吗?」她一把掐住张如勋的下颚,把他的脸转回来端详,「呵,我还以为多帅呢,不过就是个路人脸,这种货色还叫我蓝映月收留?」
这这这这——简直就像恶霸欺负良家女!张如勋紧张得不敢乱动,还是他要转头尖叫哭着跑掉比较好?
蓝映月转身从沙发的布堆抽出一件皱得乱七八糟的衬衫丢给张如勋:「换掉你身上的破布,活像被人强奸一样。」
真巧,还真的是被……张如勋脸上一红,强奸犯陈杉性感的腰与舔湿的唇……打住!脑海不断盘旋各种喘息的身影,张如勋红着脸,扭扭捏捏换上有点紧绷的衬衫,肩宽明显不太合适。
「那件是陈三爷的衣服,」蓝映月挑眉盯着张如勋娇羞的模样,一阵冷笑,「怎样?屁股被玩得很开心是不是?爽不爽啊?」
张如勋又是一阵脸红,是挺开心的,他嗅着衣服上的味道(有点五味杂陈)又想到陈杉方才的呻吟和小巧可爱的乳尖……噢,陈杉大概也玩得很开心。镖仔不动声色瞪了一下矫揉扭捏穿衣服的张如勋,有什麽奸情都能从他害羞的脸上看得一清二楚。
蓝映月恶了一下,嘴里骂着死娘娘腔顺手捞了一件罩衫套上:「皮给老娘绷紧一点,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老娘的奴隶。」
「啊?」张如勋惊讶地啊了声,马上被镖仔痛踹一脚,「唉哟!痛!」
「识相点,」镖仔由上往下瞪着张如勋,「蓝姐可是三爷手下最赚钱的经理。」
张如勋无辜的看着他们两个,嘴里是说不出的委屈:「那个……我只是想问现在是什麽状况?」
镖仔毫不犹豫又赏给张如勋一脚:「闭嘴啦!」
「噢!」黑道好暴力!张如勋揉着左腿哀号,「下、下次轻点啦。」
镖仔只想再赏他一拳。
「搞不清楚状况是吧?」蓝映月残暴地捏扁啤酒罐:「简言之你现在的价值就跟畜牲一样,老娘叫你去舔地板就要给我舔到发亮,直到你把债务还完为止!」
什麽?!张如勋捧着疼痛的小腿,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两个恶鬼。
不敢相信陈杉竟然把他用完就丢了!
***
五百万债务说多不多,以前在会计事务所上班的他来说,其实简简单单就能赚入口袋。
要不是他爸偷了放他身上的公司支票本,还拿他的身份证件借了一笔他所有积蓄都赔下去也还不完的债务,不然他早平步青云,凌驾在众人之上。
富丽嘉酒店内部规模比想像中还要惊人,装潢贵气十足,张如勋一路上跟在蓝映月与镖仔後头,不安地探望四周:「那个,我能先回家喂猫吗?还有我妹……」
「喂你老师!」镖仔率先受不了,为什麽世界上有人能这麽多话!
「烦不烦啊你?」蓝映月穿过金光闪闪的走廊,许多旗袍美女见了她都鞠躬敬礼,「哼,你那间烂租屋的东西早就被典当光了,根本还不了多少钱!」
「什麽!那那那我的猫……」张如勋跟在众人後头急忙地问。
「闭嘴!」镖仔青筋暴突,显然快杀人了。
「还管宠物猫?管管你自己吧你!」蓝映月绕过雕着金色铃兰的花梯,拎着裙摆一步一步往上走:「从现在开始晚上六点上班早上六点下班,十二小时制,上班一开始先去找班长分配工作,顶多就是扫地扫厕所扫包厢或扫休息室,等姐妹们来上班就帮她们停车拿制服订晚餐清垃圾,接着就是包厢服务然後洗厕所扫包厢替包厢拿菸拿酒,有必要的时候就替小姐挡客人应付应付一下总之就是服务包厢客人。听说你小时候是资优生我想这一点简单的小事情绝对难不倒你。之後凌晨三点记得要替小姐们订消夜,每个小姐口味不一样你要谨记在内心订错我就杀了你,四点送小姐下班的时候要帮忙拿制服去洗还有少爷制服也一并清理,接着所有包厢都要收拾乾净,这时候差不多就能下班了。这一份工作薪水不多顶多六万五扣除掉劳健保、债务与房租以後你一个月可以领一万五让你不会饿死至少每天都能吃便利商店。」
蓝映月说得脸部红气不喘,张如勋却吓呆了,这这这这份工作简言之就是地狱奴隶,而且奴隶还有劳健保!
「等等?」张如勋回过神,「房租?你不是说我退租了?」
「对,」蓝映月踏上楼梯的最後一阶,露出迷人的甜笑,接着打开通往顶楼阳台的大门:「你以後就住这里。」
一阵狂猛的冷风吹来,宽敞的顶楼阳台空空荡荡,星空之下,只有角落伫立一间六坪大的铁皮违章建筑,脏脏乱乱,屋顶铁皮还被风吹掀了一角,在空中残破地喀拉响,更显无比凄凉。
新租屋看起来不像人住,比较像後现代主义鸽寮。
蓝映月的表情似乎非常满足於凌虐的快乐,好吧,张如勋心想,鸽寮唯一好处就是能俯瞰台北夜景,唉,原来自己挺会正面思考的。
午夜十二点正是富丽嘉酒店人潮汹涌的时刻,蓝映月欣赏完张如勋的苦脸就蹬着高跟鞋得意洋洋走人。镖仔无奈地双手插胸,只好揽下新生员工教育训练的工作。
酷酷的镖仔不苟言笑,在张如勋纠缠不休的情况下才讲出自己的本名。飙仔的名字叫林鋐镖,据说五行缺金,是陈杉的助理,今年二十二岁,酒店内部的人对他还颇有礼貌的,见了面都要叫一声镖哥。镖仔拿了几套新制服给他,顺便介绍几位自己认识的领班,张如勋觉得这孩子不错,心地挺善良的。
只是每个男领班都用一种暧昧的眼神瞧着他看,逡巡一圈,最後视线黏在他的屁股上,搞得张如勋有点发毛,就连镖仔也有点受不了。
镖仔把张如勋拖到无人的工具间,威胁着他说:「警告你一件事情,不要让人知道你跟三爷在车内干了什麽事情。」
「啊?」张如勋满脑子问号,轰地脸上发红,「干干干干干什麽你你你你是不是——」
「对对对!我都知道!」镖仔翻了个白眼,崩溃说:「大家都知道你跟三爷的债务问题,也知道是三爷替你还债给莉莉天使宝贝姐姐,但我劝你最好不要到处乱宣传,尤其是蓝姐,你最好不要让他知道你干了什麽好事!」
张如勋皱着眉头不明就里,镖仔心累地叹口气说:「就算不是为了三爷面子,为了你自己的命最好对这件事情守口如瓶。」
「我想问一件事情。」张如勋抿着唇沉思,「为什麽你们都能面不改色念出莉莉天使宝贝姊姊?」
「你要不要去吃屎。」
虽然镖仔是个好人,某种程度也算凶狠不至於让白目如张如勋软土深掘,脸色一转,就把张如勋一个人丢在水深火热的酒店兀自离去。
凌晨一点开始工作,初次上工就从打扫每层楼的厕所开始,张如勋从小到大就不是娇生惯养的孩子,家事一手包办,打扫这种小事并不困难,只是工作环境远比他想像得严苛太多——
例如三楼的客人喝醉了酒就吐在地板上,呼机一个CALL他就得赶到现场跪在地上擦拭昂贵的大理石地砖,然而鸟事还真不少,吐得吐、哭得哭,还有客人遗落假发必须追上前去替他黏好,以免某某总经理失了面子以後就不来光顾了。
除了应付客人,低等生物还得伺候小姐,如果小姐们的地位是天仙,那张如勋铁定是蟑螂,人人捏着鼻子喊打的那种货色。他得帮少爷小姐订宵夜,哪个小姐要减肥、哪个少爷最挑食,慌乱之中张如勋根本都没时间好好记下来,他只得拜托後厨房帮忙按照以往订制各式菜色,难免又接受到别人的白眼。
职场环境张如勋也不是没体验过,会计事务所是心计的攻防,但这工作是身心俱疲的累,而且苦不堪言。这天总算熬到六点鸡啼天亮,张如勋打扫完经理休息室的地毯以後才算完成今天的工作。然而新手第一次上路,任何事情都做得七零八落、出包连连,工作的第一天甫结束张如勋就被投诉了——原因是某男性领班的制服并没有拿去洗。
这种事情用得着投诉吗?用脑袋想也知道是男性领班恶意的捉弄。
蓝姐笑了笑,惩罚就是张如勋必须下跪跟对方道歉。
从老爸捅出来的三千八百万负债开始算起,张如勋起码也还了三千多万,膝盖早就跪过数百次不差这一次。当镖仔拿着早餐走入酒店的同时,正好目睹张如勋下跪,磕头对别人说对不起。
镖仔虽然不太开心,但看在蓝映月的面子下总得忍下来,等人走了,才把张如勋拉起来:「这环境就是这样,新人都会被欺负,等跟大家混熟一点他们就自讨没趣了。」
「尊严本来就没屁用,等我还完债就没事了。」张如勋拍拍手心,对镖仔笑了笑:「放心啦,敌人都明着来我也挺开心的,起码知道是谁,比我之前在公司用尽心机尔虞我诈还来得轻松许多,根本就是小意思。」他还贼兮兮地说,「而且这里薪水挺高的,跪个几次也无所谓。」
镖仔一阵无语,心想或许自己是白担心他了。
天色刚亮,酒店的铁门早就拉下,只剩通勤的上班族稀稀落落从人行道经过。张如勋扯下黑色小领结,跟镖仔一起坐在大门前的花圃旁,拆开御饭团享用早餐。
张如勋拆了一半塑胶套突然问说:「镖仔我问你一件事情,你有看见我的猫吗?」
难得狗嘴看起来正经八百,镖仔挑眉,打开罐装咖啡说:「你养的猫在我家,你现在住的地方不太适合养宠物,蓝姐不喜欢。」
「太好了,谢谢你照顾他,」张如勋露出宽心的笑容,一口就咬下半边御饭团,「猫有点年纪了,饲料我会买给你,老猫不太能吃一般饲料,还有水也要记得补充,最好是用流动水喂食器牠才会喝,有空带牠去晒晒太阳,老猫用的、花的我都会给你,如果方便我可以这礼拜去看看猫吗?」
镖仔摇摇头,蹙眉说:「先不用这麽急着感谢我,其实我不太会养宠物,也不晓得怎照顾,只是从会养宠物的朋友口中知道一些诀窍罢了。这礼拜的话恐怕没办法,等有空再跟你说。」
「谢谢你了,」张如勋笑着对他说,「如果是你我就放心了。」
「不用客气,你的猫叫什麽名字?」
「……」张如勋突然有点别扭,镖仔眯起眼察觉对方神色不对劲,「我的猫叫、叫、叫佛海无涯宇宙伟人民族救星陈、陈三小。」
「你喜咧工三小。」
等镖仔离开以後,张如勋才算松懈身心真正得到休息,但等他打开顶楼的门,看见那间後现代鸽舍的铁笼以後,只想仰天长叹——一场硬仗又即将开始——铁皮屋内一片狼藉,废弃纸箱、铁柜、铁笼、不知为啥的皮鞭与一袋又一袋的脏毛巾,这根本就是垃圾仓库!
整洁强迫症发作的张如勋根本睡不下去,他花了一整个早上的时间才打扫完自己的房间,把鸽舍勉强提升成鸽舍2.0,好啦,起码有床有柜子,地板没灰尘,也有淋浴间,勉强能住人了。
但睡不到五小时,下午六点一到,蟑螂如张如勋又得上工了。
他换好制服准备跟领班报到,还没来得及打上班卡,突然间休息室的小姐们大声尖叫,一窝蜂地跑出去外面。拥有爱看热闹乡民心的张如勋也想看看究竟发生什麽事情,他跟着挤到大门的接待厅才发现是一台眼熟的车来了。
镖仔停好车,下车替後座开门。
旁边的小姐们一排两列,由高至矮整齐排列,身上旗袍颜色也是由深到浅,小姐们摆好队伍,等陈杉一下车就齐声喊着三爷晚安,再全数一起鞠躬敬礼,阵仗堪比皇帝游後宫,三千佳丽任君挑选。陈杉一身名牌西装外套一件毛呢大衣,头发帅气地往後拨十足黑道架势,身旁点烟的点烟,挽手的挽手,左右两侧的女人都美得像仙女。
谁能想得到昨晚这位陈三爷撩骚地跨在他身上翻云覆雨。
人帅多金就有皇帝待遇,张如勋开始埋怨起上天的不公平,然而眼神一对上陈杉,对方一下就撇过头当张如勋是空气,连个气都不吭就在众人拥簇下进入酒店。
这什麽意思?!
张如勋一个人站在外头,寒风呼啸,难不成陈杉就这样把他用完就丢?
「开什麽玩笑,晚上戴墨镜是智障吗?」张如勋悻然说。
他才不会承认自己有点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