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场面我见过好几次,已经见怪不怪。以前年纪小,总是害怕得抖个不停,只能把自己塞进衣橱或床底下,才能觉得安全。後来再大一点,充耳不闻的功力就炉火纯青了。
不想听到的就当作没听到,久而久之就会麻痹。
我站在能看清她们面孔的距离,犹豫着是要掉头还是绕过她们进家门。左邻右舍甚至更远的住户都跑过来围观,人一波波涌过来,这种场面在纯朴的小镇,是相当罕见的事,大家自然很好奇。
「你这个臭婊子!敢勾引我老公!我打死你!」那女人双手扯住我妈妈烫得美美的长卷发,用力的拉扯。表情狰狞,五官扭曲,嘴里不断咒骂。十月的天气还有点闷热,她们大汗淋漓。邻居的窃窃私语和咒骂声,让我觉得头有点闷痛。
「你自己不管好老公怪谁?是他自己要来的干我个屁事!」
妈妈不甘示弱掐在她脸上、胳膊上,她们尖叫着扭打,有邻居叫嚣骂她贱、叫她滚,也有人发出啧啧声,这些无法遏止的辱骂声,盘旋在我的脑海,好像唤起一些久远的记忆,我觉得自己有点喘不过气。有人发现我,知道我是这户的女儿,开始对我指指点点,我脸上保持着镇静,心里却一阵悲哀。
「你她妈贱!贱货!烂货--」
我不知道我的爸爸是谁,不懂事的时候问过妈妈,她只是冷冷回答我不知道。我曾经听人家说过我妈妈是妓女,我是不知道哪个恩客干出来的野种,我跟我妈妈姓,如果被同学发现总会多问我一句,「你为什麽和你妈妈姓呢?」我只能笑笑不回答。我也不知道她为什麽要生下我,她明明讨厌我,不想养育我,却偏偏生下我。她赚的钱用来烫她那一头长头发,用来买昂贵的洋装,用来买诱惑男人的情趣睡衣,用来在外面吃好吃的,可她对我上心的次数少之又少,能拿出来说的,大概只有她还愿意付注册费让我去上学吧!不过我知道如果我不愿意去,她也不会管我的。
在我有能力出去打工前,我大多的衣服是邻居看我裤子松紧带都没了,用一条粗麻绳绕在裤头绑着,直说我很可怜给我的旧衣服,有男生的也有女生的,第一次穿上碎花洋装那天,我开心得泪流满面,虽然领口有一大片酱油渍,碎花已经洗到褪色,我还是视若珍宝,穿到破了还在穿。
家里从来不开伙,她怕伤了纤纤玉指,有时候她吃的外卖有剩,我就捡剩的来吃,或者冰箱里有她买的馒头,我就吃那些馒头。如果路边有铁罐和破烂我也会捡,再走很长一段路去回收站换一点点零钱,完全没东西吃的时候我就买一颗蛋,可以撑个半天一天。我从来没有拥有过朋友,他们看到我就像避什麽毒蛇猛兽,我知道自己和他们不一样,他们身上总是乾乾净净的,穿着合身又漂亮的衣服。後来我也就习惯自己一个人了,我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
後来上了初中,情况就比较好,我找一些打工做,我知道仪容的重要性,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乾净,但是是很朴素的,T恤配刷白的牛仔裤。为了节省洗发精,我削成短发,看起来也清爽。
她们互相撕扯对方直到终於有人出来劝架,然後我妈妈被警告再勾引她老公,要让我妈妈死得很难看,啐了一口口水之後才气呼呼离开。
虽然天暗了,我还看得到我妈妈身上全是伤。她环视一圈围观的人,哼了声。
「看什麽看!滚!」也不管衣服被撕扯得衣不蔽体,扭着就进了屋。
我还站在那儿,听见有人说:「也不想想自己还有一个女儿呢,也不给女儿留点名声让人打听吗!」
「她妈妈都做鸡了还怕人家打听吗?」另一个人说。
「啧啧!可怜哪!小妹妹你要好好保护自己啊!」一个住对面的胖大婶走过来对我说。
我不知道该做出什麽表情,脸很僵硬没有回答,就跑进屋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