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着鸽子，左扑右跳，逗得大家笑声连连。
然後师兄便得瑟了，居然跑进了商场，自然而然地被商场保安斥责了一顿。
真不懂得他的脑袋究竟是怎麽长的。
孩子们都怕保安，一哄而散。
奇怪的是，刚刚还跟着的那几个大人不知道为甚麽不见了，他们的孩子却没有跟他们在一起，反而都黏着师兄，不愿离去。
我蹲下，跟他们说：「小丑哥哥的表演完了，该回家了，不然你们的爸爸会担心的。」
「我不敢回家！那些坏人会再来把我抓走的！」其中拥有蔚蓝眼珠，像是混血儿的小男孩跺着脚。
他们大概是跟爸爸走到一半，自己调皮偷跑回来看表演，现在又想起人贩子的新闻，害怕了吧？
我想了想，问：「你们都读小学了是不是？」
「是……」
「你们都长大了是不是？」
「是……」
「你们都能照顾自己了对吗？」
他们低着头，不说话了。
「你们一定是认为自己能照顾自己，才抛下父亲的吧？既然这样，你们又怕甚麽？」我哼道。
看着他们稚嫩的脸蛋，我放柔了口气：「会害怕的话，下次就别贪玩乱跑了，快找爸爸去吧！」
那边厢，我听见师兄跟保安阿伯道了歉，保证不会再带飞禽进商场，开始不断扯些有的没的哄他。
阿伯好像气消了，师兄转过身来，变戏法一样从他们耳後拿出糖果，送给他们，然後告诉保安阿伯：「他们刚刚好像遇上了坏人，你可以为他们找回父母吗？叔叔。」
我气得翻白眼。只怕他自己才是坏人吧？
阿伯说：「交给我吧！我来广播。」
我向他点了点头：「那就拜托你了。」
我目送他们远去後，转过头来，看见师兄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似乎还十分喜悦。
我一下子就来气了：「你还笑？穿成这样胡闹，被人骂了，还不觉得羞耻吗？」
师兄笑着说：「当然啦，拯救世界的大英雄总是要受些委屈的！果然是小狂妹子懂我，能够发掘我脸皮厚的优点！」
「是吗？」我活动了一下拳头关节：「既然这位英雄的脸皮这麽厚，应该不怕痛吧？」
「这……这……还是敬谢不敏了！」师兄摇手，连连後退，惊恐地说：「我跟那些小混混可不是同等级的，英雄难过美人关呀！」
他的口吻和表情再一次成功地令我的气生不出来。
我把笑意忍在腹中，向他招手：「蓝朗朗，你过来。」
我仔细端详他的打扮。
他戴了一顶彩色的爆炸假发，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粉底，脸颊两旁涂了两圈腮红，夹着一个圆鼻子，嘴旁涂上了鲜红的涂料，穿着绿色衬底衫，彩色格子背心，胸前还绑了一个红色的蝴蝶结。最滑稽的是，肩上还站了只「咕咕」叫的鸽子。
我皱起眉，摘下了他的小丑鼻：「你就穿成这样来的？」
师兄夺回鼻子，安好在脸上，紧张兮兮地看了看四周：「嘘，小丑是不能露出原形的！」
「你已经露出原形了，哪里有小丑会这麽轻易给人认出来的？化妆技术有待加强吧？」我翻了个白眼，向他伸出手：「把鸽子给我，然後去把妆洗掉。」
师兄夸张地大摇其头：「我要先去拿回箱子！」
我想起他那个黑色皮箱，吸了一口气：「里面不会全是鸽子吧？」
「小狂妹子真是料事如神！所以料事如神又善良的你，一定会陪哥哥去的吧？」他不断向我眨着眼睛。
我无奈地一拍额头；「走吧。」
我一马当先地走在前头。
远远地，我就看到了那个黑色箱子。
可是，更吸引我注意力的，是那个在补习社门口不断徘徊的人影。
我竟然忘记陈庭森昨天说要来接我了！
我小跑到陈庭森背後，用手肘顶着他的背：「给你五秒，说出我的名字。」
「不知道……」陈庭森慢条斯理地说，突然转身，抓着我的手，笑了起来：「……才怪！我怎麽可能认不出我可爱的青梅竹马？」
「可爱？」我挑眉。
他笑而不语，帮我卸下背包：「让我拿。」
这时，师兄拿了皮箱走过来，手上拿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愿你们长长久久，永远幸福快乐」，很绅士地鞠了个躬。
「你干嘛？」我皱起眉。
师兄不语，收起牌子，从皮箱里拿出一个帽子，放在地上，就维持着这个弯腰的姿势不动了。
陈庭森握了握我的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五元硬币，轻轻一弹。硬币在空中画出一个漂亮的抛物线，准确地落入帽子里。
同一刻，师兄就像是一个上了发条的玩具，僵硬地动作起来。
他落力地做着各种各样滑稽的动作，逗得身旁的陈庭森笑了起来。在他掂起脚尖转着圈的时候，他迅速地向我眨了眨眼。
我感觉到，他是乐在其中的。
被他们的快乐感染，我也禁不住微笑起来。
陈庭森兴奋地向我解释：「好久没见到小丑了！我在中环通往摩天轮那个天桥看见过一次表演！想不到这里也有！有人给钱的时候，他就会做出动作，其余时候又会僵住不动。不过这次表演比上次我见到的那次更精彩！上次那个人才表演短短几秒，这次至少有五分钟吧？」
师兄果然有种让人快乐的魔力。
有人开始被他卖力的动作吸引了过来。他做了一个像提线木偶一样的鞠躬动作，僵住不动了。
「我们走吧。」陈庭森说。
「嗯。」
我迈开脚步，没有回头看一眼，但我知道，他正在向我道别。
贴心如他一定察觉了我的心思，便送予我这份礼物，在我和陈庭森的回忆录里新增了名为「一同看小丑表演」的一页。
多年以後，就算在陈庭森身边的不是我，这份回忆，也使他不能忘记我，就如同我一定不会忘记他一样。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