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我们是分房睡的,理由是我打电动的声音会干扰她思考。
她的工作比所有人想像中都来得重,我猜或许是她能力很好的关系,除了自己份内的营运与外洽工作外,她也常常carry底下那些掉链子的员工,帮忙把错误修复、校正字幕、宣传设计甚至是讨论灵感之类的事情,不属於她该做的几乎都做了。
有时候,连看着吧,都觉得她承担得真的有些太重了,甚至差点喘不过气——而她却是泰然自若地熬夜去处理掉那些麻烦,虽然偶尔也会抱怨某些雷包同事,不过基本上是毫无怨言。
那样不由分说的上心总让我难以叨扰,挑灯夜战的沉闷并非几句关心或调侃的话语就可以打破的,她自己也是甘愿在那段静默里埋首的性格。「已经不是我可以插手的范围了」,那样鲜明赤裸的印记被她无意地用力刻画进脑海,於是疼痛使我屈就於现实。
就像被伤害过就会害怕再去触碰一样,屈就於这般令我退缩的现实。
我最後仍是稍微踏足了她的房间,只是她意料之中地连一眼也没有施与给我,仍旧专心於她的工作。我踌躇了很久——或许有五分钟吧?谁知道呢——才向她说了晚安,得到一个单音节的回应。我倾向把它理解为「已读」。
我想我大概面露失望,也许还有一点心疼。但她全都没有看见。
我安静地阖上门板,让背靠在上头,就这麽背对着她的房间并眨着眼,有点手足无措,却又什麽也做不了,那份心烦意乱最终使我皱了眉——也仅仅皱了眉而已。我深呼吸了很大一口气,把自己推离门板,送进自己房间。
「熟悉的味道、柔软的床铺、凉爽的空调……瞧,这些不也都很好吗?没有她也很好。」这样自欺欺人着,好掩盖又一天无法和她相处的难受,毕竟人长大了就该学会成熟地去面对不顺心的事情。
我关了灯後躺上床,抱着棉被继续滑手机,看看漂亮的偶像小姐姐们也看看可爱憨傻的小猫小狗们,直到眼皮的沉重再抵抗不了刻意维持的清醒,我才失去意识。而直到我真的睡着以前,我都没有听见外头传来关灯的声音。
大概是忘了,或是隔音太好了吧。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中午了,我躺着并看向天花板,盯着那儿发呆许久,才慢悠悠地拿过床头的手机、滑开锁屏。通知是还挺多的,社群网站的按赞与留言、某市长的日常讯息还有一些琐碎的东西——通知是很多,但就是没有来自她的讯息。
总该习惯了,她也不是多麽喜欢传讯息的人。我喃喃自语着,却不敢肯定。
把手机插着充电便丢到了枕头边,赖在床上一段时间才缓缓地起床盥洗、下楼觅食,我在要把冰箱门打开的时候看到了上头有被磁铁吸着的便条,漂亮的墨色与绢丽的笔迹,无一不象徵着是她执笔落款。
内容差不多就是要请我吃晚餐啦,老地方见之类的。
算是她别扭的补偿方式吧,只要她觉得没怎麽陪到我,她就会用各种方式去「补偿」。有时候是一顿饭,有时候是答应我的邀约或是任性的央求,而有时候则是买些新游戏片回来让我玩——我曾跟她说过不需要这样的,因为那令我觉得是我不体谅她、在闹脾气。但她坚持,甚至对我的理由秉持怀疑。
後来我也就默默接受,不再抗拒了。
……谁让我总是对她没辙。
不过,老实说吧,看到这张便条的当下其实是有些开心的,但同时也让我有些害臊,因为那代表着我昨晚的失落她老早就心知肚明了——没有成功隐瞒小情绪的扼腕,以及被在乎的小确幸,两者交织而成的复杂心情就是我现在的感受。
在旁边随便拿了只笔在纸条的角落画了两个勾表示已读,我有些雀跃地边乱哼调,边咬着面包蹦跳进柔软的沙发里,拿起了游戏控制器就开始消磨起时光来。
那不是多麽漫长的时光,不过至少是把昨天下午卡关的部份全部解开了,在画面映出过关动画时,距离约定的时间也差不多快到了。边赞叹自己时间控制得刚好,边上楼换衣服,我在把手机钱包之类的物品扔进背包後,就踏着欢愉的步伐出了门。
我到餐厅的时候她还没有来,所以在被带入座後只好一个人废在椅子上开始玩游戏,从单机玩到多人;转珠玩到射击,整个人都呈现一副死宅模样,还被侧目了很多眼。毕竟我看起来超级边却坐在四人座上。
我在她迟到十分钟後有传讯息慰问一下,但并没有已读的字样出现。犹豫了会儿,後来我便径自点了两份餐,在候餐同时也戳着萤幕怨怼她的全无音讯。
我承认我是有点担心,因为她不是什麽会故意闹消失的人,杳无音讯的状况不是她出了甚麽真的忙不开的急事,就是手机没电——我在此刻觉得後者的机率比较大,毕竟她早上的留言也是亲笔写的。说不定她手机掉马桶了呢。
而到餐点送上的时候,她不仅没出现,就连讯息也真的没有被点开的迹象。这时候我就着实有些慌了。
只是慌归慌,肚子饿还是要解决。
我边把义大利面卷到叉子上、放进嘴中,边点开Line,找到有在她公司上班的好友并发出了讯息:「晚安安,加班愉快。你们家柳大总裁还在上班吗?」
对方传了一个翻白眼的贴图,「也祝你未来改稿愉快。她好像跟合作公司的高层去吃饭了,是对方来接她的喔,说不定是想汁妹。」
我咬了咬叉子,发挥手速马上传了讯息回去,「路边的男人柳翊暄才看不上。」
「不一定吧,反正她也单身啊。」
好像有什麽东西在我看见讯息的当下刺进了心脏,蓦然的抽痛像是肌肉被扭转,违反力学和常理的疼。我不动声色地深呼吸着,良久才伸出手指按上键盘,却因为止不住的颤抖与惶恐而打错了很多字,导致我得删除重打很多次才能把句子给打完整。
——「哈哈,就算她看得上,世界上可没人能忍受她的机车了啦。」
感受到鸡皮疙瘩与烦躁感的侵袭,我在後悔之前连忙按下送出,然後就把萤幕给关上、继续专心吃面。
而事实证明,虚幻的美好被戳破後的赤裸现实让我十分难受,尽管还不到会玻璃心碎的地步,但也足够让我很不自在了。就连吞下的义大利面也味同嚼蜡,被撕开伪装後的丑陋凹洞或多或少还是影响了心情。
浓稠的无力让这顿晚饭被消耗得很慢,我努力把两人份的餐点吃完後也到了店家要打烊的时间,拿着她的信用卡付帐以後,我猜我大概是被请出了餐厅。
身後的收拾声也慢悠悠的,同我坐上驾驶座的时候一样。我揉了揉吃得很撑的肚子,有些无神地盯着玻璃外的夜景,通明的灯火与置身的黑暗对比得太过鲜明,总有种无法摆脱的孤寂感。
我想应该是因为她不在我身边的缘故吧。
只是我不知道我还该不该担心她的安危——我知道她能把自己照顾好。就算没有我。
「那不过是商业晚餐。」我低声对自己说,试图说服自己——是有些蠢,但不得不——然後强打起精神、开车回家。「……不过是商业晚餐。」
很多意外就是在这种驾驶人状况不好的时候发生的,我明白,所以我在回程路上特别小心路况,尽量保证自己不会出车祸之类的意外。毕竟她都那麽忙了——对,忙到没时间赴约,还没传讯息跟我说不会到——我可不想再成为她的拖油瓶。
任何丁点的负担,在这个节骨眼上,我都不想施加给她。
所幸这个旗子没倒,我最後仍平安抵达家中,甚至是完美地把自己给扔到了床上。维持着趴姿点开手机萤幕,她总算是传来讯息了。
「抱歉放你鸽子,我会晚点回家,不必等我。」
连个解释也没有,上面的慰问也是直接无视了,简短粗暴的直达主题,还不容置喙。果真是她一贯的强烈个人风格啊。
看到讯息後,我把脸给埋进枕头,等到快要窒息的闷热倾覆了我才把头给转开。我叹了口气,决定继续当个不必她操心的乖宝宝:「好,我知道了。路上小心。」
是啊,长大了,总得要成熟点,不能再像个孩子一样幼稚、闹脾气要她立刻回家。
最後我彻夜未眠,而她也彻夜未归。
待朦胧的微光映入眼帘,我才感到眼睛的酸涩,甚至是口乾舌燥、累到不想说话。当然,疲惫和无助还不足以击垮我,真正让我感到崩溃的而是那该死的照片。
那张,该死的,标注了她的,烛光晚餐照片,刚好就出现在我刷新脸书後的第一个动态上!
老实说也不是真的多麽生气,但我还是按了个怒以表示我的气愤——虽然大多会被当成是情趣。
去他的天杀的祖宗十八代。她回来我一定要先把她拖进浴室洗三次澡才准她上床或碰家里的任何东西,潮他马的。
该死的长大,该死的商业晚餐,该死的晚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