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佳萱和陈晓美很快就寻到了一个绝佳的报复机会——全年级一起上的音乐课。
「魏哲深、童昕,音乐老师找你们去教员室。」女班长拿着国文老师改好的作业薄回来。
魏哲深跟童昕相互睐了一眼,一脸懵地起身,双双来到教员室。
音乐老师Miss严一看到两个人,立刻上前迎接:「哎呀,魏同学、童同学快点过来,就等你们两个救场了!下个月有一场音乐表演赛,本来是倪同学跟陈同学去的,怎麽知道两个人又被老师拉去参加同一天的辩论,你们也知道学校多重视辩论赛,不过幸好陈晓美同学举荐了你们二位,听说魏同学会钢琴,童同学会古筝……」
陈晓美?听到这个名字,童昕的眉心皱了起来,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
魏哲深和童昕前脚才刚离开,倪佳萱就到礼班的教室找苏恩浅,她红着脸拉起苏恩浅的手:「恩浅,我有些关於哲深的问题想问你,你可以跟我聊聊吗?」
苏恩浅错愕:「你、你想聊魏哲深应该找他呀,找我干嘛?」莫不是被发现了甚麽吗?
「童昕跟我说你们在一起住,所以我想问你会比较好。」倪佳萱对苏恩浅耳语。
见到苏恩浅又惊又茫然的样子,她双手合十:「拜托嘛,我发誓我不会跟别人说你们在一起住的!」
苏恩浅半信半疑,童昕不是跟倪佳萱不和吗?怎麽会告诉她这些?
「我们去音乐教室门口说好吗?反正等一下要一起上课,我也叫了童昕一起来。」倪佳萱扬起一抹和善的笑,因为最後的那一句,苏恩浅上勾了。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倪佳萱的心好苦涩,好愤怒,她想马上就置苏恩浅於死地,她按捺着,走去音乐教室的路上一直都忍耐着。
很快的,很快魏哲深就会心疼我了,他很快就会离苏恩浅而去。男人都有一颗英雄心,他们喜欢弱者,都是我不好,我一开始姿态摆得太高了。
她们一直牵着手,苏恩浅觉得倪佳萱的手好凉,像进了冰窖,可是手心又冒汗,她的劲儿很大,捏得苏恩浅骨头疼,她想抽开。
「倪佳萱,我疼,能松开我吗?」苏恩浅颦眉。
「很快就到了。」倪佳萱回头看她一眼,狞笑了一下,瞳孔黑得像个无底洞。
苏恩浅觉得有些不对劲。
到了音乐教育门口,苏恩浅没看到童昕,反而见到了她最不想见的陈晓美。
陈晓美一见她来就扑通一下朝她下跪,膝盖与瓷砖地发出巨响,但她没有痛觉似的,一味抓住苏恩浅的脚说:「苏恩浅对不起,以前是我错了……」她哭出两行鼻涕,发了狂似地朝她磕头。
苏恩浅一时反应不过来,失措之际,看向倪佳萱。
倪佳萱一脸诧异地过来,蹲下来佯装想要拉开陈晓美:「晓美同学你这是干嘛?」说着,快速按照陈晓美的眼神提示,从苏恩浅左边裙子口袋里抽出一条带子,带子绑着吸入器,她到手後想都不想就将吸入器扔下了山,不见底的山。
「你干嘛!」苏恩浅惊呼。
而稍後,音乐教室传来一声尖叫。倪佳萱的。
打铃了。
魏哲深、童昕和Miss严三人一同前往音乐教室的途中,喧闹与动荡声高昂,三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加快了脚步。
「怎麽回事啊?」Miss严看着楼梯前那围起的人墙,提高嗓子问道。
人声很快把她的声音盖过了,高一年级所有人乱成一团,根本没有人发现老师,大家都顾念着眼前的事。
他们三个不知道人墙里到底发生了甚麽,只听见凄惨的哭声和无数的奚落声,声音交错着,像被扰乱的电磁波,必须要无比专注才能听得见内容。
「简直太过火了啦,光天化日之下欸!」
「前阵子学校秘密网上不是传吗?苏恩浅和童昕是那种不纯良的关系,这下看来是真的了。」
「苏恩浅心理变态吧?才会干出这种事。」
「倪佳萱真是倒楣,怪可怜的。」
「苏恩浅平时就很奇葩啊,这次太超过了吧?是不是要报警啊!」
「对啊,以後再有受害者怎麽办?」
越听越不对劲,童昕上前想要跟一个同学询问,怎料被魏哲深拦下来,他理智地说:「你不方便出面,我来问。」
的确,风向也往童昕这儿吹,如果让大家注意到她,应该会更世界大乱。
童昕点了点头。
「同学,好热闹啊,请问发生甚麽事了吗?」魏哲深拍了拍其中一个男生的背。
「你刚来吗?事情可大了咧,苏恩浅把人家校花的内裤扒下来,还打人家,要人家就范!你知道吗?倪佳萱旁边那个同学,叫陈甚麽美的,她说她小时候跟苏恩浅一起学花滑,有一天苏恩浅发疯把她爸妈都推出马路,简直是有精神病嘛!」男同学形容得骇心动目,打起恶寒。
「事非颠倒,瞎说!我就知道有鬼,又是陈晓美!」童昕在身後怒不可遏,她听不下去了,索性挤进人墙,「让开啦!」用力推开挡路的人群。
「不好意思,让一让。」魏哲深觉得事态有些严重,也跟着进去。
压根没有人把Miss严放在眼里,她气到进入暴走模式,打开腰上戴的麦克风,撕破喉咙:「全部给我散开!」
她这麽一喊,同学们像做了亏心事一样风流云散,大大提高了童昕和魏哲深前行的便利度,视野快速变得开阔,而映入眼帘的是让人不可置信的一幕。
倪佳萱满脸泪痕地坐在地上,身上披着一件男生的体育外套,头发凌乱得像疯婆子,她一直啜泣,手里抓着一块蕾丝,貌似就是那条别人口中的内裤,手脚也如同那男同学所言都是瘀痕。
苏恩浅则缩在角落里,像只刺蝟,把自己蜷起来,蜷成一团,全身戒备。
周围的男男女女不停谩骂她,「垃圾!」、「遗害人间!」、「像你这种人不死都没用啦!」
「我没有!」苏恩浅怒吼,她的眼眶里布满了仇恨:「内裤是她自己脱的,身上的伤是她自己弄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童昕不晓得她跟魏哲深去教员室那十五分钟发生了甚麽,但是把苏恩浅折磨成这副模样,一定是极大的屈辱。
童昕带着满腔的怒火,把目光投向在一旁安慰倪佳萱的陈晓美身上,她疾步走过去,用力揪起她的头发,一个巴掌甩过去。
现场所有人都发出惊呼,空气静止了零点几秒,整个空间刹那沸腾了起来。
「天啊!这甚麽情况!」
「要打架吗!」
「有好戏看了,大家!」
魏哲深没有理会童昕那边发生的状况,迳直往苏恩浅的方向走,他蹲下来关切她:「还好吧?小不点儿?」
苏恩浅瞪大双眸,拉着他的衣角,像最後一根稻草,「他们说我侵犯倪佳萱,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她不停摇头,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
「我知道,我知道你没有,我相信你。」魏哲深温柔地说,把手帕掏出来给她,她却哭得更厉害,眼睛肿得像金鱼一样。
倪佳萱此时也哭得更惨了,为什麽?为什麽我都这样了,你还是走向她?
「最好是没有啦,杀人犯都嘛说自己没杀人。」
「疯子也说自己没疯,是这个世界疯啊,呵!」
「都把人家倪佳萱伤害成这样了,还在这装可怜,谁信啊?」
周围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攻击,苏恩浅的身体像筛糠一样抖动,魏哲深觉得心脏乱得像麻绳,那些恶言就像地上的玻璃碎,不止苏恩浅,他听了也不好受。
对青少年而言,善恶是分明的,他们拥有满腔的热,成长的途中还学不会圆滑,是直率的,同时也是残忍的;他们相信眼中的一切,世界非黑即白。
「闭嘴吧,你们。」魏哲深狠狠瞅了那些人一眼。
Miss严走进来就惊呼,所有人的正义之血在此时爆发,纷纷你一递一句地说着来龙去脉。责骂声不绝,苏恩浅呼吸急促起来,压死她的最後一根稻草是某个人说的一句——
「杀人凶手,死变态!」
接着有人应和。
「去死吧你,不要在这里祸害世人啦!」
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周围模糊起来,苏恩浅看到眼前有两个魏哲深,周围有拿着水瓶的同学朝她泼水,水在地上化成血,她摀起耳朵,精神崩溃,「我不是……」
童昕还在跟陈晓美撕打,两个人在地上滚来滚去,上上下下,一拳一脚,一巴、两巴,数不清的三字经,问候相互祖宗十八代。
「不要打!停下来!」Miss严才没有时间听同学们像鬼食泥一样同频不同道的控诉,她迅速走到童昕和陈晓美跟前拉开两个人。
苏恩浅传来喘鸣,鸣声很急很繁复,魏哲深问她:「苏恩浅,吸入器呢?」他努力保持平和,手却颤抖着。
苏恩浅无力地指了指山下,魏哲深恍惚了一下,意会到甚麽,蹙眉仇视了一眼倪佳萱,她的喉咙上下滑动,心虚地别开眼。
「苏恩浅,身体前倾!」魏哲深想到自己先前查阅好的哮喘发作时紧急应对措施,一边指引她,一边吼说:「你们散开!她哮喘发作了!」
「童昕别打了!Miss严!快帮忙叫救护车!」苏恩浅的喘呜声越来越长,也越来越虚,她面无血色,满头汗水,眼神涣散,眼见要失去意识,魏哲深的心好慌。
「全部给我散开进教室!」Miss严命令,拿起手机打电话叫救护车,明白眼前的一切非同小可,她命礼班女班长去找班主任Miss李和陈训导。
苏恩浅本抓住魏哲深的手慢慢松开了,魏哲深摇了摇她,她的眼睛随之闭了起来,陷入了昏迷,他大惊失色,急忙背起她。童昕也在惊叫中过来帮忙,他们一起狂奔至校门,Miss严尾随在後面,叫男班长先看管秩序。
几个人的皮鞋声在楼道中磕哒地响。
苏恩浅希望,她就此像睡公主一样,再也不会醒来。她愿意一直沉睡,直到世界的尽头,她愿意堕入无边的黑暗,她愿意受炼狱的严惩;只要不再回到这无力回天的国度,她甚麽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