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年年有餘 — 八 王爺

和猫説是好奇王爷生得什麽模样,其实年年心里并没有多麽急切。出主意献鲤鱼也不过是与林大娘交好,不忍看她焦心。听闻晚间要去面见王爷,倒颇忐忑不安。想起猫那般严肃地说王爷长得丑,心里又有几分好奇:到底生得有多丑呢?

年年心中好奇,忍不住去找林大娘。大娘常年在灶闲做活,其实只依稀记得王爷初到封地时检閲下人时的模样。她因着规矩,也并不怎麽擡头,印象里只剩下满眼金玉,一派富贵气息晃得人眼晕,就不敢再看了。年年问起来,也只能含糊道:「就生得王爷的样子,要多尊贵有多尊贵。」

年年追问:「那麽他长得好看吗?」这才是她关心的问题嘛。

被年年用真挚的目光注视着,林大娘又哪里敢説自己记不得了,支吾道:「王爷生得尊贵,自然是好看的。」説罢转身便道要去给晚间备菜,像给狗撵了一般离去了。

年年又哪里聼不出她语气中的敷衍,只当大娘不实,哄骗自己。只是毕竟生得玲珑心窍,一忽儿就想明了其中缘由:自己这御选的女官尚且难得见到王爷,何况一个久在厨房打转的厨娘呢?心里那点小小的别扭便消散了,只更加好奇这人到底生得怎麽一副模样。

年年其人,説来好笑,有一个致命的毛病:「好色」,最喜欢与好看的人处在一道。用她(心里)的话说,长得好看的人最好入画。只要没什麽大的品行问题,脸就是最大的美德。佳音罗嗦,还喜欢説教,寳璐性子莽撞,有时直肠得有些伤人,和她们相处也不是没有争吵打闹心中不忿。正要忍不住口吐怒言时,年年向左一瞧姐姐,婉约清扬;往右看看妹妹,娇憨可人——心头有理无理的怒火瞬间就降了三分,出口的就是有条有理的调节理论了。两人互相小打小闹无数,反倒一齐夸赞年年性子好,不挑事,还时常帮着调解她们俩。其中固然有年年本身个性的原因,殊不知自己的相貌也起到了如此卓着的作用。

年年向来羡慕自己的兄弟身爲男儿,能够自己做出一番事业来,只在这一件事上庆幸自己是个女子:要是做了男子,因爲「好色」中了别人的「美人计」,那可就是贻笑大方了。

却説她自己喜好旁人的好相貌,自己虽生得只是清秀,因着父母亲的熏陶,倒也别有几分文气。到重要关口悉心打理一番,也是别有风致的小美人一个。每到年节做客,年年的娘亲最喜欢打扮这唯一的女儿,她跟着耳濡目染也知道几分。如今要面见王爷,恐怕算得上年年生平见过的最大的场面了。没有娘亲在旁提点,她思来想去,只得挑出进府后做的一件翠色衫子,配了綉花鸟的素裙。重整了一番鬓发,自觉可以了,才等到了来引她去见王爷的云兰。

碰巧云兰是个会来事的,见面就夸:「崔女官今天这打扮可真好看,又精致又清爽,果然是读书人家的闺秀。怪不得心思玲珑,连王爷都要召见夸奖一番。」

年年最应对不来旁人的夸奖,更何况她心知自己几斤几两,云兰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这样夸她,直把她臊得红了脸。所幸云兰身爲王府大丫鬟,知情识趣本事一流,见她脸皮这样薄,立马将话题转向了别处。

给云兰这麽一打岔,原本想试探问问王爷情况的年年也忘了自己的目的,给带得聊起了在王府生活的二三事。王府虽大,三言两语闲,却也到了目的地。云兰领了年年,轻车熟路步入一闲装饰辉煌的庭院,却止了步,指着左手边一扇门道:「那门里就是王爷的小书房,他在那里等你呢。」

年年奇怪道,「姐姐不陪我进去?」云兰摇摇头,「主子平时不大喜欢别人在跟前服侍,我就是送饭都是给放到门口的。」

年年觉得好笑:「那你怎麽知道他吃过了呢?」云兰却也有心得:「一般算着时间,过一个时辰去收盘子。我住的房里跟主房牵了綫,有时他吃完了就会扯綫,我房里的铃就会响。」年年听了点点头:「是个巧法子。」

谁知云兰却叹了口气,幽幽道:「要是主动扯綫叫我的时候,自然是好。只是最近主子不知中了什麽邪説要闭关,这铃已经许久没有响过了。最近几天更可怕,连饭都不动了。刘嬷嬷有时问我王爷的近况,我又哪里能説得出来。有一次实在没法,满屋子地找了他一通,最後还挨了一顿训。」

説到此处,美人蹙眉,真真是我见犹怜,年年简直无法想象传説中长得很丑的王爷是如何对着这样一位如花美眷的关心不爲所动,甚至发火的。有心要开解几句,却见云兰握上了她的手:「崔女官,你此番献的鲤鱼得了王爷的青眼,説不准你很和他的心思。要是有机会,可得想法好好开解他几句。我也不求如何,只要他每餐饭能多少吃些,我这差也就当得下去了。」説着美目盈盈,泫然欲泣。

年年看得心软,轻轻点了点头:「我尽力而爲。」心里怀疑自己一个小小女官的话能有多大作用?也就是云兰死马当做活马医了。云兰得了应承破涕而笑,在她手背上轻拍两下,便转身回房了。

独留一个年年立在庭院里,向左看看一丛修竹,生得劲秀挺拔;往右又是一排竹枝,绿意盎然凉意飒飒:只有那书房门口地上摆的一缸子莲花与家里父亲宝贝的那缸有些相似,心里这才生了几分安心。擡手在门扉上轻叩两下,听得屋里一个清朗少年声音道:「进来吧。」年年才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那扇门。

虽是书房,但屋舍精丽,自不必説。却见书房正中一张大案,其上字帖、古书多而不乱。青瓷花囊淡如烟雨,插着一白一红微微开放的莲花,许是从门外缸里折来的,散着幽幽清香。陈设若是能言语,就会告诉任何一个走进这里的人,这屋子的主人不仅有几分才学情趣,还有钱——而且是非常有钱。他非常努力地布置了这里,爲的是努力体现出品味的部分,而让第一眼看到这里的人不容易注意到实现这些品味背後所需要的财富。

只是这书房是富贵还是清雅,对於此刻的年年来説,都不重要了。她眼里只看得见坐在大案後面的那个人。

「小猫骗我。」她想,「如果这样的人也叫长得丑......」

我要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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