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江雨没上完课，提早回家了。
隔天，他请假没来学校。
「感冒？」陶子柠挑起一边的眉。
三班教室外，陶子柠早上在早餐店待了一会儿没遇到江雨，早自习传讯息给他也没回，第一节下课她便来到三班找人，目光不假思索飘移至熟悉的座位，空荡无人。
「嗯，杰哥是那样说的。」站在门口的哈利点点头。
请假原因，感冒，谁信呢？依昨天的情况，至少她、韩宥时、林慕心不信！
「江雨没事，你别担心。还好昨天那几个学生也没来告状，吵架原因太缺德了，肯定没脸提！昨天江雨不该只给他一拳，起码再来一脚！」
「哈利，你知道为什麽江雨会那样吗？」
哈利怔然，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念道：「朋友嘛，任谁听了别人嘲笑朋友的伤处都会气愤，江雨以前耍过流氓一阵子，你可能不知道。」
江雨跟她说过，哈利国小曾跟他同班过一次，接下来是国中、高中，这种缘分江雨很少提，因为觉得恶心，有种阴魂不散的感觉。
「哈利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什麽？」
「江雨失控的原因。」陶子柠靠近他，半眯起眸。
哈利双手挡在前，尴尬哑笑。「我能知道什麽，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手机里的Siri，能知道什麽？」
「可疑啊哈利。」
「私事！就算有什麽原因，也是江雨的事。」哈利说完，一溜烟回教室躲起来。
果然有什麽。
陶子柠离去前，黑瞳凝视空荡的座位。
昨天问韩宥时，他也不清楚江雨为何激动，她了解昨天那样的事确实值得人气愤动怒，抽金发男巴掌，踢他老二都算正常，但江雨当时的情绪已经不是一般的怒气，而是完全失控。
虽然韩宥时也不知道原因，更不想去打扰江雨，但他倒是提起一件她不知道的事。
原来，江雨在她跟林慕心坠下楼後晕倒了，那天下午她跟林慕心去医院，接着直接回家，完全不晓得还有这一件事，江雨更从未提过。
韩宥时关心他时，他说是因为贫血，他便没再多想，但连续几日，熟知江雨的他和陶子柠察觉出他近日精神不佳，在班里时他故作没事，一样的开玩笑，一样跟他们胡闹，当一切安静下来，他的神情泄漏孤寂。
看来林慕心的事……他极度在意，在意到过度失常。
明天是假日，要再到下周才能见到江雨，想到加上今天有三天没能见到他，陶子柠一整天落寞得很。
她趴在桌上，手指缓缓绕着头发。
看来，要提早见家长了。
周六。
深蓝色床单枕着凌乱黑发的大男孩，墨色羽睫浓密，秋日暖阳透过窗流淌在胡桃木地板。
门上传来抠抠两声，慈祥苍老的嗓音由外传来。
「江雨、江雨。」
床上的江雨阖紧的眼眸疲惫地挤了一下，翻过身低沉呻吟，从薄被伸出的手敲到床板。
门外的老人听到里面的动静，又敲了几声。「江雨？」
趴卧在床的他，侧脸沉入在白枕中，朦胧双眼半开，又闭了起来，片刻後总算愿意开口回应：「干嘛？」刚醒来，嗓子还没开，声音特别低沉慵懒。
「中午啦，该起来了，我跟外婆去隔壁朋友家泡茶，午餐还热着，记得吃啊。」
「好。」
江雨继续趴卧在床上，转首把脸埋进枕里，外头先是外公小心走楼梯的声音，没多久是楼下木门及铁门阖上的声响。
他搔搔头，在空调里入眠果然很爽，虽说他也忘了昨夜失眠到几点才入睡。
他探手摸在地上充电的手机，还没把充电线拔下来，门铃声忽地作响。
嗯？该不会是忘了带钥匙？
真麻烦……他还得亲自下去开门才行。
江雨走下楼，先是看看客厅和鞋柜上有没有钥匙，眼眸环顾了四处没找着，门铃声又响起，他跨步过去开门。
阳光灿烂，束束光芒刺眼得他眼花，他半眯着眸瞧他家门前的娇小身影。
适应外头亮度後，他震惊得倒抽口气。
「陶子柠！？」
陶子柠看他诧异的脸，十分满意，很惊喜对吧！
江雨一身慵懒自在的居家穿着，松开的圆领白T，蓝色运动裤，凌乱潇洒的黑发，在外人眼里就是个刚醒来的乱发少年，陶子柠的恋爱滤镜把他升级成──居家性感！
「你怎麽来了？」说话间，他耙理自己的头发，现在模样可邋塌了。
「我来见家长。」
「……」
「不过主题是探病，你的病。」
「……」
江雨眼角抽动，她一身以「气质仙女」小洋装的精心打扮，看来真是以为提亲见家长，他不想对她的打扮说出心得，最後隐隐叹息，侧身让她进屋。
「进来吧，我家没人。」
刚走进屋里两步的陶子柠顿住，她摀着嘴羞涩回应：「我可以……」
他抿起眼，字句从齿缝迸出来：「你是在可以什麽！」
「全部，什麽都可以。」她眼神猥琐。
江雨掀起白眼，後悔跟她多说两句话。
他领她到客厅坐。
「午饭吃了吗？」
「吃了。这个，」陶子柠提起带来的小礼盒，「送你们家的。」
「谢谢。」他拿来，仔细看了几眼。「想不到你这麽多礼，还特地送礼盒。」
陶子柠不好意思地道：「当然，毕竟要──」
「你再说一次见家长，我会请你出去。」
「见你。」
他瞥她一眼，怎麽觉得无论怎样都拿她没辙。
江雨看礼盒可以常温，便先放在客厅桌上，让她先待着，自己去浴室简单洗漱。
他把头发沾湿，用吹风机粗略整理，耳边的发没特意理会，发稍微湿，不修边幅的日常状态，看得陶子柠藏不住窃笑，她好像懂了为什麽何晓她们总想知道偶像的私下生活，有种更贴近他们的亲密感，比别人更懂他。
江雨家吃饭是在旁边的餐桌，她随着江雨一起过去坐。
「还吃得下吗？」江雨问。
「吃得下！」陶子柠爽朗回应。
他轻笑出声，拿副碗筷给她。
陶子柠乐孜孜接来，先勺碗汤来了喝。
她当然还得继续吃，要是不吃的话，说不准江雨会把她赶回家去。
对坐的软萌吃货添了半碗饭来配菜，通常外公对客人常说的「不客气尽量吃」这类客套台词，此时完全用不上。
「你真的已经吃过午饭？」
「真的啊！」陶子柠睁圆眼，脸颊一边鼓起，里面塞了一口饭。
江雨看她鼓起的脸，没防备地喷笑，她吃饭的模样真的太像花栗鼠。
陶子柠完全不晓得他在笑什麽，吃了再吃很好笑吗？
「我把饭粒吃到脸了吗？不可能啊……我吃的技术很好。」陶子柠摸摸自己的脸。
「没有，但我喷饭到你头发上了。」他起身，捏下她发上的饭粒。
陶子柠看他把捏下的饭粒擦在卫生纸上，为之震惊。
「你不吃掉吗？」
「吃？」
「刚才的饭粒啊。」
「你有病吗？那喷到你头上了，我干嘛还吃掉。」
「那我脸上的你会吃吗？」
「你就不能自己吃掉嘛。」
陶子柠垂头，恨恨地想他这麽不浪漫，怪不得母胎单身！江雨实在太欠教育了，全世界果真只有她是真爱，能忍受江雨这没浪漫基因的帅哥！
陶子柠帮他一起收拾碗筷，本来她想尽礼数应该洗个碗，却被江雨探手制止住。
「你等等要干嘛？」
「没干嘛，今天就是来看看你。」
「嗯，我没事了。」
「感冒好了？」
江雨迟疑片刻，差点忘了自己昨天请病假。
「嗯，好了。」
陶子柠偏头，没戳破他的谎言。
「你吃饱，可以回去了，碗留着我洗就好。」
「怎麽可以！你当我来蹭饭的啊！我还没见到你家人呢，你爸妈哪时候回来？」
江雨抓着她脑袋，把她提出厨房。
「你才几岁而已，急着见家长……况且我们的关系是那样的吗！？」
「总有一天会那样啊！」
「我就想跟你那样！？」
「一起那样有什麽不好！」
「快考学测了，还整天想那样这样。」
江雨说得自己舌头快打结，那样那样的……他都不知道他们讲的是不是同个东西。
陶子柠见他真的把她推到门口，转身熊抱住江雨，脸紧贴胸膛。
「我难得来你家，你怎麽不好好招待我！」
「你赶快给我下来！」江雨扒开她的手臂，偏偏这只无尾熊死活不肯。
「我今天打算在家躺着耍废，还招待你干嘛。」
「我们可以一起耍废，你不用管我。」陶子柠双臂锁得更紧密，死死勒在他的身上。
江雨推得脸色涨红，陶子柠这怪物力气怎麽生的！她家人有没有想过带她去看医生？
两人争执间，家门被开启，江雨浑身震颤。
「我回来了──」钟心红怀里抱着顺路去超商取货的网拍包裹，面上的笑容硬化。
「……」江雨一阵尴尬，勉强故作镇定应声：「阿姨。」
陶子柠回头，见是曾在捷运里见过面的钟心红，赶紧从江雨身上滑下来，双手置在身前，淡淡颔首，乖顺万千。
「阿姨好。」
钟心红缓慢点点头，嘴上的笑容持续僵硬，锋利眼芒射向江雨。
「你步骤会不会太快？」
「……你应该对她说。」江雨指指身前那位。
钟心红看着眼前的女孩，长相挺可爱的，很眼熟啊，好像是曾经在捷运上碰过面的那位。
「嗯……不好意思，我记忆力很差，我记得我见过你，叫什麽柠、玲、妮……」钟心红手压着太阳穴，从层层记忆里找这女孩的名字。
「陶子柠。」江雨答。
他实在不忍阿姨从她差劲的海马回里想起陶子柠的名字。
「噢噢，对，陶子柠！我年纪大了，脑子都拿来塞工作，记忆力变差了。」钟心红敲敲自己的脑袋。
「你们现在是要出去？」钟心红问。
「她要回去。」
「他要赶我回去！」两人异口同声。
江雨咬紧牙瞧她，这下是在告状？
「这麽快，现在快两点而已。」钟心红说。
「她也没什麽事，当然回去。」
陶子柠旋身反驳。「我进屋里不到一小时，我是专程来探病陪你的，不是专程来陪吃的。」
「是蹭饭。」江雨回。
钟心红看他们斗嘴来斗嘴去的，不禁掩嘴遮笑，目光定在江雨无可奈何的脸上，不知额角抽动过几次。
「子柠你留下吧。江雨，这钱你拿去，买三杯饮料回来。」钟心红放下手上的包裹，拿了两百给他。
「啊？」
「谢谢阿姨。」陶子柠微笑答谢。
「应该的，你都特地来了，怎麽可以随便赶人回去，江雨你太没礼貌了。」
江雨不知从何解释她要留下的女孩不是一般女孩，她很神经病的！
「子柠来，我们去客厅坐，江雨饮料买新开的那家，我要波霸绿少冰半糖，子柠你要一样的吗？那家波霸绿很好喝！」
「好！」
「点好餐了，你去吧，你要喝什麽在自己点。」钟心红搭着陶子柠的肩步回客厅，摆摆手让江雨赶紧过去。
「那家人很多还很远欸。」江雨抱怨。
「你等的时间拿来玩手机啊，不是很爱玩！」钟心红哼笑。
「……」他无力反驳，乖乖把两百元收进口袋，骑脚踏车去买饮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