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生性胆小的人，凡事遇上面露凶狠的人就都不敢吭声了，她的内心当然也是惧怕着刘子瑄，但是想到自己最好的朋友被欺负，脑袋一热，就什麽也管不着了。
那是她第一次跟人打架。
自己平时被如何嘲笑都无所谓，她都没有勇气去反抗对方，最多就是在背地里说那些人的坏话，从不会冲出去跟对方打架，因为她知道，就算没有输，下场一定也是惨烈，她不仅胆小，还怕痛。
妈妈也说过，不管发生什麽事，都不可以随便动手打人。
但是面对朋友被这样欺侮的情况，除了这暴力的方式，她这笨脑袋真的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
刘子瑄发出一声尖叫，终於引来其他同学的目光。
王诗媛没打过架，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打架，也不知道有什麽技巧，只是竭尽所能地去伤害对方，就像发了疯似的，扯衣襟、抓头发、捏脸颊，尽是些幼稚的小招数。
刘子瑄也不遑多让，边反抗着，边伸手揪住她的耳朵，混乱之间指甲在她的脸颊刮出一道浅浅的血痕。刘子瑄的身形本来就比她大上许多，最後反而居了上风。
其他同学看见她们在地上打滚的画面，都呆若木鸡，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句：「快劝架！」大家才急忙上前把两人拉开。
王诗媛的身形小归小，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两三位同学花了一番功夫才把她架住，她甚至还挣扎着，想摆脱箝制。
刘子瑄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发丝，除了脸颊被掐红以外，看起来并无大碍。
反倒是王诗媛，头发一样乱，脸上却多出了几道浅浅的刮痕，手臂也是，都是被刘子瑄的指甲刮的，最喜欢的鹅黄色洋装还被扯破了，一身狼狈。明明是自己先冲上去，却反而成了被打的人。
「有话好说嘛！别这麽激动。」
「是啊是啊，你们都冷静点，别生气了。」
同学们纷纷出来当和事佬，王诗媛仍是置若罔闻，一双充满怒气的大眼睛瞪着刘子瑄。
彤彤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道：「诗媛，别气了，真的没关系。」
王诗媛怔了一下，望向彤彤，脸上的水痕未乾，发梢滴着水珠，眼眶还红着，明明受尽了委屈，却还是一脸温和地对她说──没关系。
为什麽这样温柔的人，却要被别人如此对待呢？
她就算再不甘心，还是听了彤彤的话，身子不再紧绷着，安静地站在原地。身边的同学见她总算冷静下来了，才放开了她。
空气中弥漫一股尴尬的气氛，同学们面面相觑，完全无法理解原本欢乐的派对，怎麽会是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吴美美是主办人，赶紧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派对结束了！谢谢大家今天的祝福跟礼物，各自回家，散了吧！我们星期一见！」
同学们也不再看热闹，识相地收拾东西纷纷离开。
王诗媛看也不看刘子瑄一眼，一言不发地拉着彤彤去洗手间，将脸洗乾净，梳开打结的发丝，总算比方才狼狈的鬼样子好多了。
回到大房间的时候，同学们都已经回家，只剩下周励恩和吴美美还坐在椅子上。
还有一场仗要面对。她叹了一口气。
「彤彤，你先回家吧。」
「嗯……你回去要记得擦药喔，那我先走了。」
等彤彤离开後，她做了一个深呼吸，怯怯地走向前去，方才那股打架的狠劲已经消失，此刻她又恢复成平时胆小懦弱的王诗媛了。
「吴美美，对不起，毁了你的生日派对。」
第一件事便是道歉，毕竟自己是真的砸了人家的场子。
吴美美狠瞪她一眼，就算想发脾气也不行，周励恩就在旁边，不能破坏形象。
「算了，赶快回去吧。」就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
周励恩站起身，对她淡淡地说了一句。
「走了。」接着踏出步伐。
她默不吭声地跟在他的後头。
吴美美又像只蝴蝶似的飞到周励恩的身边，露出像花朵一样的笑容。
「励恩，下次要再来我家玩喔！回家路上小心。」
他们向吴美美道了再见後，走出那像城堡一样的屋子，再慢吞吞地走回家。
王诗媛没有说话，周励恩也沉默着。最好他别说话，她刚打完了一场架，心情绝对好不到哪去，早已身心俱疲，也不知道心灵还有没有坚强到能够承受他的冷言冷语。
走到家门口，周励恩就像是憋了整个路程似的，才开口问道：
「你干嘛跟刘子瑄打架？」
她颤了一下，抿着唇不回答。
她不想说，反正说了他也不会信，何必浪费口水。
根本没有人会相信她这种人说的话。
「算了，你不说我也知道。」他撇撇唇。
「你怎麽可能知道。」她小声地反驳。
周励恩盯着她半晌，才启唇：「刘子瑄对方彤彤说了不好听的话？」
她错愕地抬起头。
「你听见了？」
「没有，猜的。」
……那麽会猜，都可以去当柯南了。
只见周励恩压抑地深吸一口气，然後大声地骂道：「王诗媛，你是白痴啊！」
她被吓了一跳，一脸无辜。
「你以为自己是女英雄吗？刘子瑄那麽高，你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你也有胆子去跟人家打架？」
她被莫名其妙骂了一顿，本来就心情不好，火气也上来了。
「我才没认为自己是英雄！她对彤彤说了那麽过分的话，我只是想替朋友出气啊！」
「你傻啊？就算想出气，也绝对有比冲上去打架更好的选择！」
王诗媛不服气地瞪着他。
没有了。她当时就是认为对付刘子瑄那种人，除了暴力，没有其他更好的方式，所以才会这麽毫不犹豫地扑上去。
「你为什麽要冲着我发火啊！被打的是我又不是你！」
周励恩瞪大了眼。
「你还敢问我为什麽？还不是因为我担──」
喀搭。
话还没说完，就传来一阵开门的声响，周励恩立即噤了声，接着一脸惊恐地抬手捂住了嘴。
「励恩，诗媛？」妈妈手里拿着浇花器，正要替门口的盆栽浇水，没料到会遇见他们，着实愣了一下。
她古怪地瞅着周励恩，他干嘛话说一半啊？而且还那副惊慌失措的表情。
妈妈看见她脸上以及手臂的伤痕，扔下手中的浇花器，急忙跑向前。
「诗媛！你这是怎麽了？」
惨了。她都忘记自己现在是这副狼狈的模样，脸色惨白，脑袋努力思考着有什麽藉口可以搪塞过去。
妈妈的视线移至下方，鹅黄色的裙摆彷佛被人激烈拉扯过，惊呼出声。
「这不是你最喜欢的洋装吗？怎麽弄破了？」
王诗媛沉默良久，才缓缓地道：「跌倒了。」
「跌倒？」妈妈皱起眉头，那些伤痕一点也不像是跌倒造成的。
「嗯，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倒的。」她再次强调。
妈妈哑口无言，转头看向一旁的周励恩。
周励恩在接收到妈妈的视线後，愣了愣，撇开头没有说话，没有戳破她那漏洞百出的谎言，只是逃避似的抛下一句。
「王阿姨，我先回家了，再见。」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逃回家中。
妈妈的眉头更加深锁，绝对有哪里不对劲。
但是看着王诗媛一脸打死也不说的坚定表情，妈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自家女儿的脾气还是知道的，尽管平时个性唯唯诺诺，一旦固执起来却也令人伤透脑筋。
「先进去擦药吧。」妈妈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发心。
小手捏紧了衣角，她乖巧地点点头。
等到晚上吃完饭，妈妈不管怎麽威胁加利诱，她不说就是不说。
最後妈妈也放弃追问，只让她以後别再受伤了。
王诗媛进到浴室洗澡，看着脸颊、手臂深浅不一的刮痕，冰凉的水顺着肌肤滑落，传来阵阵刺痛。
握着莲蓬头的手压抑地颤抖。
不痛，一点也不痛。
比起彤彤被无情言语刺伤的那种感觉，她这种疼痛又算什麽呢？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鼻酸，瘪起了嘴，视线逐渐模糊，也分不清那究竟是水还是泪，她将水量开至最大，水声哗啦哗啦地流着。
不想让妈妈听见她的哭声，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外人面前哭过了，不为什麽，就是想保有一点自尊心，想让大家认为她不懦弱，其实很坚强。
不痛，一点也不痛。愈是这样告诉自己，就愈是喘不过气。
她蹲下身，将头埋进手臂之间，无声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