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她怎麽样？」
「……好像伤到大脑视觉区，而且伤得颇严重，有可能会看不见了。」
「……怎麽会…明明就是最喜欢看书的人……」
「……接下来黄金四十八小时是关键……」
在说谁啊？还有我在医院吗？不管了，我只要睡觉就好。
吸了吸鼻子，鼻腔内充斥刺鼻的消毒水味，身边的空气变得好冷，我蹙眉，打开眼睛。奇怪，干嘛不开灯？眼前全是黑的啊。我努力把自己撑起来。
「唐翊优？你醒了？有哪里痛吗？」是武天曌的声音。
「不然我还继续睡觉吗？」我翻了个白眼，不过这里那麽黑，他也看不到吧？「干嘛不把灯打开来？」
大掌包覆住我的手。「……这里，电灯坏掉了。」
电灯坏了？「等等，这里是哪里？我房间的灯明明昨天才换啊……欸，不会是你家吧？」
「病患醒了吗？」一个成熟稳重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
病患？我吗？「我…在医院？」
回答我的是一片沉默。「欸，回答我一下。」我忍不住拔高音量。眼前的黑暗让我恐惧。
「医生，您先出去，我来跟她说。」
医生的声音含有不放心：「小弟弟，你一个人可以吗？」
「我做的事我会负责的。」武天曌做了什麽？把医院的电灯打破吗？
「唉，我会请两位护士在外面待命。」下一秒，门被打开、又被关起。
我打趣地问：「武天曌，你把医院的电灯打破啦？你到底做了什麽？」
「……」
「欸，沉默不是你的风格啊。你平常不是最聒噪了？」隐隐约约，我感觉到发生了什麽事。
良久，他缓缓出声：「我，把你的灯给关了。」
「……蛤？我的什麽灯？」我的声音颤抖，连身体也不自觉发颤。怎麽了？好可怕……
一只手遮住我的眼睛。「我不小心，把你这里的两盏明灯给关了。」
前因後果回到我的脑中。在我睡着之前，我在上体育课，然後我被球打到了後脑勺。之後我让金岑玮扶住我、他说我的衣服上红红的，似乎是染到血。所以我的後脑出血罗？那跟关了两盏灯有什麽关……系？
「你砸中我的大脑视觉区？」
沉默。
「我看不见了？」我的声音高了八度。
又是沉默。
我气得伸手，抓住他的衣襟。「武天曌，你他妈的给我说话！」从小到大，我第一次讲脏话。真心不骗。
「……是。」
一个字，彷佛抽光我全身的力气。我放开他的衣襟，倒回病床。「好，我知道了。你去叫医生进来，然後、你不要出现在我附近。」
「不待在你附近这件事，我做不到。」他语气急迫。
我轻轻挑眉，虽然看不见，依然能够控制脸部肌肉。「放你一条生路你不走是吧？好，你很好，你不给我离远一点，你就给我负责！」最後六个字，我用全力朝他大吼。
我没办法不生气。我还有很多故事没有看过、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过、还有很多人没有见过，却因为他一时的举动而全部失去。我还等着欧阳若和爸妈从冲绳回来给我看照片呢！
我进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鼻子里不再是刺鼻的消毒水味，变成淡淡的洗衣精味。「好，我都负责。从今以後，我就当你的眼睛。」
我撇撇嘴，「你当女朋友的双眼就好。」
「谭文蔚又不在这里，你又提到他干嘛？」
我推开他。「只要她一朝是你女朋友，就住在你心里，懂吗？」
「吃醋了吗？」四个字，被他讲得令人神摇意夺。
「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少当我喜欢你。」我把头撇向他看不到的那边。「对了，你没告诉我爸妈吧？」
「没有，但我告诉简嘉仪了。」
我惊讶：「你怎麽知道我认识简嘉仪？」
「嗯…之前偶然看到你的ＬＩＮＥ有她的讯息。」
「噢，原来如……」
「碰」的一声，伴随一个哭腔：「翊优！」下一秒，我被她抱在怀里。
「你今天不是要上课？」我问。
「谁管他上不上课！想到我最亲爱的学霸可能再也看不到我，我马上就飞奔过来了。」她又把我抱得更紧，「怎麽样？除了看不见以外，有哪里痛吗？」
「就是後脑勺有点痛而已啦，没什麽大问题。」我拍拍她的背以表安抚。
她松开我。「明明就应该我来安慰你，倒是我反被安慰了。你先休息一下吧，我还是得要回去上课的。」
「不知道刚才是谁说不管的齁？」
「唉唷，我只有一丁点胆量敢跷掉自习时间啦。」语毕，她又上前抱住我：「想哭的话，就哭出来。」
「哈哈，有什麽好哭的啊！好了，你赶快去上课吧，不要被你妈发现了。」我推了推简嘉仪，她起身後挥挥手：「掰掰，如果你明天还要来看我，记得带一点伴手礼哦。我要ＧＯＤＩＶＡ的巧克力。」
「喂！那很贵欸！你这个吸血鬼！明天不来看你了啦，掰掰！」说完，她又抱了我一下，才离开房间。
等她走掉，我像泄气的皮球般，倒在床上。
「想哭就哭出来吧。」武天曌的声音在一边响起。
我回嘴：「害了我的人还敢讲话。」
「就因为是我害了你，我才要减轻你的压力啊。」
可恶，这个人是不是有双重人格？一下子是高中的样子，一下子又切换成国小的样子，例如现在这样。明明就是知道我被他国小那副模样吃死死的。两颊变得湿润。我闭上双眼、咬紧牙，不让半声呜咽从嘴里跑出来。
「要哭就哭出声吧，这样憋着我看了也不舒服。」
「你闭嘴。」我从牙缝挤出三个字，拉起被单躲起来。哭着哭着，也渐渐睡着。
「……马的，姓武的混蛋，又是你！」
「你这次又做了什麽？」
「我们听嘉仪姐说了，你把她的眼睛弄瞎了？」
「有没有听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你们想怎麽报复我都无所谓，但不要吵醒她。她在休息。」
「很好，你跟我们出来……」
「喀啦」一声，室内又回归平静。我扭了扭身子，在单人床上乔一个好位置，继续睡下。
梦里，就和醒时一样一片漆黑。刹那，我看见眼前有一个光点。我往前走、越走越快，最後跑了起来，然後抓住那片光。
『从此以後，我就当你的眼睛。』
睁开眼睛，我皱眉头。好亮……亮？我惊喜地起身，举起手在眼前晃呀晃，果然看得见！我又捏了自己的右颊，火辣的刺痛提醒我一切不是梦。我的嘴角不停上扬、再拉高。我还看得见！
床边，趴着两个小萝卜头，唐翊嘉和唐翊轩。我不禁心疼地一手揉一颗头，低喃：「对不起，姐姐我老是给你们添麻烦……」
唐翊嘉眼皮一颤，缓缓打开。看到我神采奕奕的模样，他问：「姐，你…看得到了吗？」
「嗯！看得到哦！」
一旁的唐翊轩也醒来。「姐！你还好吗？还有哪里痛吗？眼睛看得到了吗？」
「看得到哦。」我笑咪咪的，一滴泪水顺势落下来。失而复得，是让人最开心的一件事。只有在小时候哭过的两个弟弟也哭出来，三个人抱在一起。
病房门突然被开启。「你的眼睛已经好了吗？」医生进来问。
我伸手揩去泪水。「嗯，已经可以看见了。」
他和蔼地对两个弟弟道：「你们先去外面，我帮她检查一样。没有问题的话，马上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唐翊嘉和唐翊轩二话不说退出房门。
医生帮我做过检查後，就让我离开医院。回家的路上，唐翊轩突然不甘不愿地拉住我：「姐，虽然我还是很不爽那个姓武的混蛋，但是你还是打电话跟他说声吧。」
唐翊嘉则静静把手机递给我。
「回家後再打吧。他应该不至於现在过去医院吧。」
回到家後，我拨通电话给武天曌。
「嘟、嘟……喂？唐翊优？」
「嗯，我的眼睛好了。」
他发出重重地叹息。「嗯，虽然想说『那就好』，却还是觉得有点可惜呢。」
「你可惜什麽？」
「嗯…不能当唐美女的双眼？」
「……我很乐意现在戳瞎你的双眼。」
「那你要来当我的双眼吗？那我赶快动作！」他的语气充满期待。
「你神经病啊？就算你全身残废，我也不会帮你推轮椅，你放心好了。」
***
狐狸开更第一次二更(感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