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幸福的背影 — 二

林晋的办公桌上没有任何酒精饮料,甚至整间办公室都空荡荡的,连讲话都有回音。

他双眼紧盯电脑萤幕,专心核对着办公桌上的进出货表单。

林晋甫创业不久,而且还是一间一人公司,因此他只能校长兼撞钟,所有大小事情都由自己一手包办。

大约三分钟之前,他的女朋友雅婷传简讯问他今天会不会早点下班。

林晋没有立刻回覆,因为他想先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到告一个段落。

没想到,等他忙完之後,才发现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林晋赶紧回传简讯:「不好意思,今天还是没办法早点回家,你赶快去吃晚饭,如果累了的话就先睡,不用等我没关系。」

林晋不敢打电话,他自己也知道这是一种暂时逃避的鸵鸟心态。

林晋暗自希望等他回到家时雅婷已经睡了,因为他今天忙了一整天真的很累,他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应付雅婷发脾气。

林晋回到家已经晚上十二点多了,他心想雅婷应该已经睡了,因此他开门的时候特别小心翼翼,避免制造太大的声响吵醒雅婷。

一打开门,林晋就看到雅婷还坐在客厅看电视。雅婷转过头,不发一语,面无表情地看着林晋。

林晋知道雅婷只要不高兴的时候就会像这样沈默不语,他试着安抚雅婷的情绪。

「你还没睡啊?」林晋轻声问道。

「还没。」雅婷用冷冰冰的语气说道。

「晚餐吃了吗?你现在肚子饿不饿?」

「还没吃。我一点都不饿。」

「我也还没吃晚餐。时间这麽晚了,不然⋯⋯我打电话叫麦当劳的外送,好吗?」

雅婷看着林晋彷佛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一边用手抓着後脑杓一边露出傻憨的笑容,她刻意佯装出来的愤怒还是失守了。

雅婷露齿微笑,对林晋说道:「你先去洗澡吧,我来打电话,你想吃些什麽?」

林晋终於松了一口气,走过去在雅婷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我跟你一样,你吃什麽我就吃什麽。」

等林晋洗完澡走出浴室,客厅的桌上已经摆满汉堡、薯条、炸鸡块、玉米浓汤及可乐,於是他们并肩坐在沙发上吃着这顿迟来已久的晚餐。

林晋真的快累坏了,大口啃着汉堡,听着雅婷转述今天在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他只觉得自己的眼皮愈来愈沉重。

虽然明天是星期六,但他打算早上还要进办公室一趟,然後下午到租来的仓库清点存货,因此他要雅婷慢慢吃,自己先进卧室睡觉。

雅婷知道林晋最近真的很操劳,也就没多说什麽,一个人坐在客厅吃着冷掉的薯条。她忽然想到,自从林晋开始创业以後,他们两个人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性生活。

李凯也已经很久没有性生活。

他躺在床上,漫不经心地滑着手机。

李凯整个晚上都没有再打电话给雅婷,他本来还期待雅婷晚一点会回拨,但都已经半夜十二点了,雅婷应该不大可能再打电话给他。

李凯与雅婷过去就读同一所大学,两人不同科系,透过相同的朋友而认识。从那时起,李凯对雅婷的好感从没中断过,但两人的关系却始终没有机会更进一步。

李凯当然晓得雅婷现在有男朋友,但他只不过想基於好朋友的立场,与雅婷分享一下最近的生活近况。难道只因为雅婷有男友,他们两个人就不能够保持联络吗?

问题是,他真的只把雅婷当成一个普通朋友吗?李凯自问。

他不太理解自己为何要自我欺骗,他明明就还喜欢着雅婷,喜欢这麽多年了,连雅婷都知道他的心意,但雅婷就是把他当朋友而已。

李凯有时忍不住觉得,他对於雅婷的喜欢、关心或者献殷勤,都只是一种自取其辱的行为罢了。不仅造成雅婷的困扰,他自己也得不到任何回报。

李凯心想,反正他接下来就要开始过着闭门苦读的生活,不会有多余的时间谈恋爱。感情的事情,都等到他考上律师或者司法官以後再说。

当天晚上李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第二天一早,他就到K书中心报到。

虽然李凯现在没有任何收入,但是他过去准备考试的时候,在K书中心买了不少点数还没用完,所以他决定先到K书中心准备考试,把剩下的点数用完再说。

李凯距离上次走进K书中心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他站在K书中心柜台前,发现服务人员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女生。他简单询问完现在的收费方式,才知道原来现在的K书中心顺应潮流,连座位都有普通个人座乃至於独立包厢之分。

出於好奇,李凯租了一间包厢式的座位,就像一间小型办公室一样,里头桌椅、书柜、插座等一应俱全。

李凯坐了下来,从背包里拿出民法总则的参考书放在桌上,他不断翻页,不晓得自己要从哪个段落开始读起。

李凯告诉自己,反正还有将近一整年的时间,而准备国家考试就像是马拉松比赛一样,一开始就把力气耗尽反而跑不完全程。刚起步还是稍微轻松一点,循序渐进才是最正确的方式。

於是李凯从第一章开始从头读起,只不过他的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雅婷的笑靥。李凯用力摇摇头,逼自己专注在书本上。等到自己将来考上了律师或者司法官,说不定雅婷对他的好感就会增加一些。

彦君今天也很早起,在一个陌生人的家中醒来。

算是陌生人吗?再怎麽说两个人昨天也在LoungeBar聊了一整晚,交换彼此的星座、血型、兴趣、职业、心情、恋爱经验,甚至到最後在床上交换了体液,却还是不愿意交换彼此的真实姓名。

彦君蹑手蹑脚下了床,俐落地穿上散落一地的衣裤,视线从未离开还躺在床上熟睡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头发凌乱,发出均匀的鼾声,身上的棉被褪至肚脐处,露出一整片厚实的胸膛。

彦君着装完毕,走到床边,不忍唤醒熟睡的中年男子,只是帮他把棉被往上拉,就转身离开这个让他栖息一晚的所在。

彦君晓得,他们可能再也不会联络。即使将来意外在某间餐厅相遇,他们可能会假装没有看见彼此,或者只是远远地点个头,彷佛对方只是一个普通朋友。

彦君搭上计程车,顺口报了自家住址,车开动後,他又立刻改口,改成办公室的地址。

家里没半个人,回家反而无聊。他决定进办公室把一些案件处理完,如果刚好有其他律师也进办公室加班的话,他至少还能找人闲聊打屁。

彦君走进律师事务所,里头一片漆黑,看样子他是唯一一个星期六一大早进办公室加班的人。他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从柜子里取出整套换洗衣物到厕所换上。有时候刑事羁押庭会开庭开到三更半夜,因此他在办公室里准备了两套上班服装以备不时之需。

换好衣服,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却完全找不到工作的心情。他整个身子往後躺在椅背上,双脚翘在办公桌面,拿出手机,传了一封简讯给李凯。

「兄弟,晚上一起吃饭。」

雅婷睡到快中午才醒,她转过头,身旁的位置空荡荡的,她知道林晋一定又跑去办公室加班了。

她坐在床上,被寂寞的感觉重重包围。

雅婷是个成熟懂事的女孩子,她知道林晋工作这麽辛苦,除了这是他的多年梦想之外,也是希望能够让他们有一个不虞匮乏的将来。

难不成她希望自己的男朋友每天上班打混摸鱼,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两人结婚後买不起车子、房子,甚至连小孩子的生活费用、教育费用都筹不出来吗?

她告诉自己,自己的男朋友这麽努力工作、努力赚钱,她应该感到开心才是。

只要再忍耐一阵子,等林晋的事业步上轨道,他们应该就会有更多相处的时间。

在雅婷的心中,爱情就像是一场马拉松一样,过程的疲惫与困难都不是太大的问题,唯有坚持到底的人才能微笑冲过终点。

梳洗完毕後,雅婷想起昨天晚上李凯打电话给她,她没接也没回覆,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失礼。她一向不喜欢重色轻友的人,没想到自己也做出相同的事情。

雅婷拿起手机,主动拨电话给李凯,电话响了颇久才接起,电话那头李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慌乱。李凯解释自己正在K书中心读书,座位上不能接听电话,他用最快的速度冲出来才会显得有些喘。

他们聊了一阵子,李凯说他终於下定决心辞掉工作,打算专心准备明年的律师及司法官考试。雅婷说起她的男朋友一样疯狂,最近选择创业,开了一间一人公司,从国外进口婴幼儿商品贩售,最近还打算创立自己的婴幼儿商品品牌。

聊到後来,李凯说他今天晚上要与一个律师朋友聚餐,问她有没有空要不要一起来。

雅婷犹豫了一下,原本她打算把时间保留给林晋,但她转念一想,她应该也要保有属於自己的生活,而且林晋最近放了她这麽多次鸽子,她一天晚上出去与朋友吃饭也是应该的。

最终雅婷答应了李凯的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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