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遇见
他说等你走近,就相识。
不二仍然记得日历蹦着跳着来到2017年的炎夏,那天骄阳似火,烈日炎炎。
炽热的光笼罩着城市避无可避,就好像将火热的心脏剜出,置于烈焰上滋滋熏烤。空气中蒸腾的气味同样令人窒息,犹如火架上任人宰割的鱿鱼,这边烤,翻着再烤,呛人的熏烟缭绕,视野就变得惨白,像被扼住咽喉,不断挣扎,嘶吼。
他推开音像店乌七八糟的铁皮锈门,一声沉重的吱呀——
在心尖划开一道血痕。
他看见了一个人。
如同云烟辽阔的苍茫中初露冰川一隅。
他伸出手,微笑。
那人握住他的手,弯眉。
“不二周助。”他说。
“好名字。”那人却说。
巨大的肉夹子按紧一排待烤的鱿鱼,在袅袅炊烟中架入火光。
嘶啦——
撒上一把孜然。
嘶啦——
翻过个来。
嘶啦——
嘶啦……
“与你初识,很高兴。”
烘烤鲜嫩多汁,肉泽光滑,香飘千里。
客官,诱人吗?
贰.相见
他说等你进驻,就相知。
他开始有意无意去了解那个人的生活,听闻他的大名荣登于唱片排行榜之首,才知道原来那天在音像店曾称赞他名字的男人叫做幸村精市,是管风琴界冉冉升起的新星。
也许缘分就是这样不可思议,当他听说那个那人名字的夏至午后,手冢就递给他两张管风琴音乐会的入场券,“听说上次你买了两张管风琴的唱片,想着你也许感兴趣,一起去?”
不二低头看着入场券上那人敛眉轻轻微笑,终是摇了摇头,“谢谢你,我并没有兴趣。”
手冢有些惊讶,更多的是尴尬。他推了推眼镜,道声抱歉,走到一半儿又回过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那一日傍晚不二独自走在去往音乐厅的道路上,手里捏着托朋友买来的管风琴音乐会的入场券,全黑的幕布背景,那人的笑容是整张画卷上唯一的亮光。
他走进音乐厅,就像走进那人的心房。
他听了一场盛大的乐曲,就好像触摸到那人生命的脉搏。
幸村站在台上优雅的鞠躬,在鲜花和掌声中款款离去。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他知道一定会来的人。
叁.痴狂
他说等你疯狂,就相爱。
那之后,他疯狂的,疯狂的买来那人所有的唱片,有瑕疵的,珍藏的,精装的,无一遗漏。
周末闲暇的时光里,他就独自卧在窗边舒适的单人沙发里,将自己整个人都陷进去。耳畔回响的是缭绕着整间公寓的琴声,悠扬绵长,徐徐如春风过境。
一如那人站在舞台上展露出的,完美的笑容。
其实那人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其实那人每年的巡演总是寥寥无几,其实那人仿佛在忙碌着很多,很多无关音乐厅里纯洁灵魂的琐事。
不二并不清楚它们是什么,可以令他放弃至纯的享受而奋不顾身。
不二其实觉得与那人的忙碌不同,他总是很闲,有空把那人所有的音乐翻来覆去听过百遍。他可以凭借每曲开头第一个音键区别每支曲调,他敢保证,这一点就连幸村本人也做不到。
毕竟那人的管风琴曲有那么那么多,普通练习的,大型音乐会上的,还有在家里时随手而起的无名曲。不二其实都知道,并且了如指掌。
真是疯了。
看着那些零零落落的唱片,不二总会这样嘲笑自己。
不过,幸好幸好,无可言语的爱意藏在心底是最珍贵的秘密,手冢不知道,英二不知道,他的家人也不知道。
一辈子,他只想疯狂一次。
于是当他奇迹般的接到那人寄给他的婚贴时,不二其实很高兴,还好还好,他记得他的名字,他不是他生命里的路人甲。
当他沦落疯狂,就算不可相爱,却也如此甘之如饴。
肆.沦陷
他说等你沦陷,就相守。
那人结婚以后,本就稀少的音乐会更是一年也少见一次。而任何的公众场合,同样见不到他的影子。
不二总会想,不弹琴的时候,那人在做什么呢?于是他辞去现在的工作,挤进小小的报社。
如果是一名记者,是不是就有理由出现在他的身边,躲躲藏藏又光明正大?
曾经,他天真的想。
如今,假设已然褪去如果的前缀摇身一变成为事实。他架着摄影机在城镇,乡村,远郊兜兜转转。
花开花落,年复一年。
他还是一名记者,用镜头记录着海蓝星球上鸟语花香,风光无限。他走过世界的大江河川,经过一片祥云,路过一泓清泉,看尽了时光蹉跎,岁月倥偬。
那人所有巡演的场地他都去过,想象着那人衣着优雅,踏上舞台,在一条软软的长凳上坐下。
犹如溪水流过指尖,琴音在他的演绎下总有着丰富多彩的涵义,就像热带雨林里看不完的奇珍异草,他爱他们,就像爱着他。
他早已不记得是谁开启了这样朦胧的曲章,如同他早已忘却,转过二十余年,他究竟在寻找些什么?
只是——疯狂的、疯狂的、沦陷。
伍.放手
他说等你累了,就放手。
那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从他沦陷之前就化为一粒尘埃,飘荡在他的眼前,游离在心尖。
他走过了一个世界,就找遍了一颗星球。
他经过海浪冲洗的沙滩,发疯的想那人也许躲进海底,有了自己的一座宫殿。
涨潮的海水漫过脚踝,吞没膝盖,又没上腰际,一个浪花翻卷,他快要无法呼吸。
在哪里?
在哪里?
在哪里?
他拼命在水下睁着眼,有叫不上名字的鱼群来来往往,从他的发际,指尖,足底,缓慢却急促的游走。
后来的事,他不记得了。
后来清醒的事,却如此清晰。
“你在找什么?”
手冢坐在他的病床边,身旁还站着一个小男孩,不二认得,那是手冢家第二个小儿子。
不二笑了笑,接过小孩子递来的苹果。
“我在找灵魂。”
他说。
眼里映着海的苍茫无际。
“可你要活着才找得到。”
手冢皱了皱眉,口吻严肃。
他还是在笑,因为哭泣是他做不到的表情符。
“你说的对。”
不二点点头,目光轻柔。
一大一小离开的时候黄昏的余晖也收敛进地平线下,不二维持着笑容,不变的姿势,兀自低语。
“可他已经不在了。”
等你累了,就放手。
他单手抓着悬崖峭壁的一叶枯枝,酸楚袭击了整只手臂。
他真的很累。
该不该放手?
喂,你到底在哪里呢?
陆.遇见
他说等你走近,就相逢。
不二紧紧握着脆弱的树枝,在凛冽的西风中摇摇欲坠。
想你。
想你。
想你。
枯枝难承其众,终会将思念折断。
疯狂。
疯狂。
疯狂。
『我已走到理智的临界点,你究竟在哪里。』
想你的心,令我抓狂。
不二仍然记得他们第一次相遇,不二早已忘记他们第一句对白。
不二仍然记得那时心情犹如烤架上一条待宰的鱿鱼,不二早已忘却他第一次开口声音像云霞里一只独飞的孤雁。
不二仍然记得他的心在火烧的灼痛中走过长长的光阴,不二早已记不清这光阴又如何细数成确切的数字。
从遇见你相识,到相见时相知,在疯狂里相爱,终于沦陷进相守,却在疲累后放手。
他全部一个人走过。
如今,想念疯长胜过习惯,它像生活,像呼吸,像每一缕空气。
幸村精市,想你的心令我抓狂,你到底在哪里?
2047年又一度盛夏,这天骄阳似火,烈日炎炎。
炽热的光笼罩着城市避无可避,就好像将火热的心脏剜出,置于烈焰上滋滋熏烤。空气中蒸腾的气味同样令人窒息,犹如火架上任人宰割的鱿鱼,这边烤,翻着再烤,呛人的熏烟缭绕,视野就变得惨白,像被扼住咽喉,不断挣扎,嘶吼。
云烟雾绕中他看见一个人影缓缓靠近。
笑容从唇边次第绽放。
他伸出手去,薄唇轻启。
“不二周助。”他说。
“好名字。”云雾里的人却说。
那伸出却隐入云海中的半只手臂,轻轻的握紧。
犹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