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連載】第五人格同人-莫比烏斯的歸屬之地 — 第二章 門後方的存在5

艾玛睁开双眼。

她低头看了自己的下半身,在腰际处被罗比的斧头给轻浅的划了一刀,但却血流不止,艾玛整个人倒卧在疯人院原先给短期病人住的长形病房中。她一只手压着伤口等待止血,一边喘着气。

刚刚昏倒了吗?太糟了。

罗比的杜松树开始蔓延进室内,包括那台自己只破译到一半的密码机,急速生长的树枝缓慢缠绕房间内的物体,然後伸出嫩叶,这宛如末日一般的景象让艾玛惧怕的全身发抖。

她扶着床尾站起来,视野顿时黑了一半。艾玛摇摇头,她不能让莱利先生刚刚的牺牲白费,自己再怎麽找都没有找到艾米丽和皮尔森先生,或许代表场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地窖,我得找地窖。」

艾玛摇摇晃晃的扶着墙壁开始走,她喘着气,明明以前受到伤害自己还能够好好行动,但今天却令人觉得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

她抬起头,但眼前的走廊却已经不是原先记忆中的样子,攀登至尖顶天花板的树枝已经包围了整个空间,连立足之地也消失的一乾二净,被树芽和嫩叶取而代之。

「这个技能太夸张了吧——罗比。」艾玛咬牙翻过了窗,她来到别院,那里曾是她与其他孩子们自由时间最喜欢去的地方。

她到处搜寻地窖的位置,但却一无所获,心跳声越来越大,艾玛开始止不住自己的喘息,她瞪大双眼。

原先一片寂静的疯人院,由远而近传来了歌声。

不是,不是歌声,是口哨声。

还有某种尖锐铁制品磨着地板的回声。

脚步声。

赤着脚在地面上行走的脚步声。

「……罗比。」艾玛轻声呼唤。

那个高举斧头的男孩拉下了麻布袋,对方看起来仍与自己被送去进行电疗那时候一样年少洋溢,幼小的面容被脖子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所长出的枝芽所蔓延。罗比皱起眉头,然後看着自己。

「丽莎姊姊。」他轻声的说。

「……赶快杀了我,结束游戏吧。我们回庄园再谈谈。」艾玛止不住声音里的颤抖,她伸出染尽鲜血的手,示意对方赶快动手:「不会有事的,我们能够一起解决。」

「皮尔森先生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罗比往前一步,那把斧头对他那样的孩子而言实在太重,所以连扛在肩上都似乎花费了很多力气,在连轮廓都不可见的晦暗中,他看起来模糊且迷茫:「……丽莎姊姊,我想要说件事。」

「怎、怎麽了吗?」

「那个时候,为什麽不带着我们一起逃跑呢?」

对方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仅仅只在空气中划过一道轨迹,而没有办法进入到脑海中分解成有用的资讯。

艾玛捂着伤口,她觉得思绪混乱,无论是哪一个记忆点,都没有办法确切的回想起当时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她靠着假装迷路,利用皮尔森先生教导他们的偷窃技巧顺利从值班室偷到钥匙。那个时候的自己满脑子只想着离开,因为琼斯医生肯定不会再回来了。

但同时间,她也遗忘了那些曾与自己一起成长的兄弟姐妹们。

「没事的,丽莎姊姊,我知道这是个很难的决定。换做是我,可能也不会拉上其他人一起,但……」罗比的语气彷佛换了个人,他从小时候起,就一直是个聪慧但却总是满面愁容的男孩,艾玛知道对方很是故且老成,但内心依旧有一部分是属於纯真的孩子。

嫩叶的枝芽似乎随着罗比的心情状态而改变成长速度,越来越多的树枝从窗户口攀登进来,植物的气味也令人开始感到不适。

「……砍掉他们的头才不会再复活。」

「什麽?」

罗比瞪着自己,这个男孩露出了某种不像是孩子的眼神:「丽莎姊姊,我不应该在这里的,我明明、我明明把我自己的头都砍下来了!为什麽、还有这个麻布袋,到底是谁、是谁……为什麽——」

艾玛赶紧向前,自己内心的恐惧被硬是压在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她颤抖着伸出双手,将罗比的双臂给抓紧:「没事的、我在这里!」

「不对!不对!你不在现场!你没有在那里!丽莎姊姊!」罗比大声嘶吼,和方才闪着金光和杀气的眼神不同,他透露出恐惧,无法形容的恐惧:「你没有看见其他人的模样……我必须、对……我必须杀了他们,为什麽、可是、为什麽……」

「罗、罗比,你到底在说些什麽?」艾玛一边说,一边以自己仅剩的力气抱起罗比瘦小的身躯,她必须赶快结束游戏,但在抬起头的当下,艾玛却已经确定自己连地窖都找不到,就会被这些树枝给淹没。

「……如果能让这一切消失,丽莎姊姊你会付出什麽代价呢?」

「什麽?」

「……我想把所有人都杀光。」罗比露出虚弱的微笑:「包括你,丽莎姊姊。」

———

「什麽叫都是我的错!」

菲欧娜·吉尔曼一边将脚底下的树枝采断,一面甩动她那鲜艳的红发,在金饰的点缀之下,这位被大家称作为祭司的女人,其实所作所为却更像一名狂信者,只是没有人说破。

墙壁上的裂缝越扩越大,在所有人都起床後,玛格丽莎将大家都聚集到大厅,经过一番争论,同时间树枝也开始入侵到庄园内部,他们一边试着阻断生长,一边试图猜测发生这些事的原因为何。

「他身上也有那种感觉!」站在菲欧娜面前,伊莱·克拉克彷佛用了他这辈子最後一丝力气在嘶吼,对方拉开眼罩後所露出的眼睛很美,但菲欧娜却注意到在伊莱眼角的周围有一些已经癒合相当久的伤口,这让她不禁皱起了眉头:「要不是你在这里,或许那孩子根本不会被吸引而来!」

「我们根本什麽都还没断定出来好吗!」菲欧娜尖声说道,但发现大家的视线移向这个方向,她便拉着伊莱的袖子,然後说:「听着,我知道你很讨厌我,可是先冷静下来。听我说,伊莱,上一次调香师的事情我不是说过一个理论吗?」

「我不想听犹格……」伊莱痛苦的扭曲了脸,但下一秒,他却像想到了什麽事一样抬起头,然後向最靠近裂缝口那边的众人大喊:「皮尔森先生!请过来一下!」

接着,慈善家克利切·皮尔森一边拍着身上的落叶,一边用相当不耐烦的脸问道:「找克利切做什麽?哇,脱掉眼罩还真认不出是谁欸,你长得不太像是英国人——」

「那不是重点!」伊莱急急说道,他开口:「告诉我那个监管者和你说了什麽!」

「蛤?罗比,喔,你是说在被传送走以前谈的事情喔。」克利切双手抱胸,接着缓慢地说:「『为他设置了祭坛,然後就可以……打开门』。对,罗比是这样说的没错,只是克利切一直搞不明白打开门是什麽意思。」

菲欧娜愣住了,她感觉到冷汗直流,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像只巨兽在吞噬自己的理智。她深吸一口气,接着说:

「是犹格索托斯的召唤。」

伊莱怒视过来:「看吧,我就说和你——」

菲欧娜瞪回去:「你自己也知道这个仪式,别骗人了。憎恨者和虔诚者对於其所狂热事物的所知绝对一样丰富!」

「你们在他妈的说三小。」克利切说。

「还记得伊索那时候的事情吗?」菲欧娜一边将树枝折断一边说:「我说过这座庄园的力量或许比我们想像中的还要大,才能够创造出这样一个令时间和空间,甚至是我们的生命都能够因其扭曲的地方。」

「所以呢?」

菲欧娜走到大厅中央,她看着满目疮痍的华丽厅堂,一旁,诺顿还有奈布他们正合力将最大块的树枝,应该可以说是树干了——从墙上拔起来,而小丑裘克还有美智子正试图用他们的武器让这些植物消散。

菲欧娜捡起地上掉落却没有碎裂的玻璃杯,她转身面对两人。接着,她将玻璃杯的口的倒扣在自己手心上,好像要封住什麽东西:「假设,在这个玻璃杯里的是我们的庄园。」

有些人的视线转向自己这里,菲欧娜突然觉得压力很大,曾经自己也在高原之上被所有人众目睽睽的瞩目着,穿着符合身份的黑色袍子,高举着双手。

「那个叫做罗比的孩子,是另一个不稳定的能量体。」菲欧娜吞了口口水,接着说:「如果玻璃杯因为这种碰撞而破碎……」

她将杯子往地上一丢,发出响亮的碎裂声。

「那麽,会有外头的杂质进入到杯子里,也就代表——」

她甚至没来得及说完话,应该是说,无论是调香师那时候的事,或者是现在的事,她都隐瞒了一些东西没有讲出口。

那是关於自身的事情,而她不愿意回想。

在轰然巨响後,鼻腔中灌进的是血与嫩芽的气味。

———

「你是特别的孩子。」

挨打的时候,是这麽被对方给告知的。

「是被神选中的孩子啊。」

———

艾玛觉得受够了,她咳出鲜血,刚刚突然一阵天摇地动,那瞬间她便失去了意识,原先还松了一口气,以为这样就能够回到庄园,可是睁开眼睛後,发现自己仍然倒卧在树枝满满的疯人院中,这让自己快要哭出声了。

刚刚好像是地震,本来就残破的建筑物因为庞大的力道而掉落下了好几块砖头。艾玛喘了一口气,她将紧窝在自己胸前的罗比拉开,然後端详对方惊魂未定的脸颊:「丽、丽莎姊姊……」

「无论如何!」艾玛义正言辞的说道,她再也不想待在这种鬼地方了,也不想要再进行这种鬼游戏了:「无论如何!罗比!你绝对不能伤害人!」

「……丽莎姊姊、你在说什麽啊,我是有——」

「就算有什麽理由也一样!你们都一样!该死的!」艾玛奋力爬起身,她掉出眼泪,一边哭一边站起来,枝芽的生长好像停了,太好了:「皮尔森先生卖掉我们,我有去杀了他吗?对!我去了!」

罗比呆滞的看着自己。

「可是那个混蛋没有死成,我也没有!所以、所以……还不是都一样吗。」艾玛扶着墙壁摇摇晃晃的稳住身体,可是下一秒,墙壁却消失了。

他们身处於黑暗之中。

「所以……」艾玛吞了口口水,她牵紧罗比的手,然後把剩下的话一股脑的倾倒而出:

「既然都身处地狱了,不是应该要……好好活下去吗?」

「……丽莎姊姊还是一样奇怪呢。」罗比勾起微笑,他说:「只有丽莎姊姊在庄园实现了愿望,所以才能这样想。」

全然的黑暗,他们却看得见彼此。

这里没有天也没有地,左右上下都开始模糊。艾玛往四周查看,什麽都不剩,什麽都没有。唯一仅有的温度是那个被自己给抛下的弟弟的手。

伤口不再痛了。

「好羡慕你、真羡慕你,即使如此,丽莎姊姊依然被许多人疼爱着。」明明没有墙壁,罗比的声音仍然像子弹般在四面八方弹射:「我们却……他们扒开了其他人的衣服,为他们穿上黑袍,说活到现在,大家的生命应该被贡献给神。」

「罗、罗比——」

「丽莎姊姊,那比电疗痛苦了好几倍啊!他们割开了大家的身体,血洒了满地都是,我终於可以动了……」

空气中传来了血腥味。

艾玛发觉自己不知不觉跪了下来,她的视线和罗比平行,她发觉自己的手握着对方,握的死紧,眼睛里满是泪水,可是她没办法去擦乾。

「我得杀光他们!丽莎姊姊!甚至是你!」罗比大声嘶吼着,他的眼睛被血染红,昔日那个男孩的形象在眼前碎裂成千百万片:

「完成一切之後,我就能够得到救赎,那些是该死的罪人!我得杀了他们!包括皮尔森先生!还有你!丽莎姊姊——」

罗比哭了,像个孩子一样哭了。

艾玛撑起自己,她抱住罗比,然後紧闭起眼。

———

菲欧娜还记得。

她倒在悬崖边,滂沱大雨像尖刺砸在脸上,那时的自己觉得黑袍又热又重。然後她坐起身,发现父亲挖开了双眼,满手是血的和其他信徒在眼前跳着舞。

那副景象伴随着宛如开始狂奔的血流溅在自己脸上。那个时候,菲欧娜颤抖着,她硬是爬起来,在大雨中双手双脚并行,缓慢爬行到悬崖边,雷声大到轰出了自己的耳鸣。

她抬起头,发现天空被撕开了巨大的裂口。

「爸爸、救救我——」她惊恐地看向父亲。

回应菲欧娜的只有无限的笑声,还有拳打脚踢的回声。她睁大眼睛,看着裂口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在灰暗和厚云之中,突然出现了银河与繁星。

然後,有什麽东西,从裂口当中——

「救我、爸爸、求求你、住手,求你快住手!不要、我不要不要不要——」

——「吉尔曼,我需要你帮忙。」

菲欧娜睁开眼,她发现自己倒卧在地面上,但不是大地震发生时的那个残破砖瓦现场。眼前的大厅看起来完全没有原先的模样。

有人将蜡烛与煤油灯放置在至高处,使得一股诡异的气氛开始蔓延,那些树枝的延伸停歇了。而菲欧娜发现自己的头被包紮起来,她抬起头,然後看着和自己四目相交的伊莱的脸:「什麽?」

大厅里,求生者和监管者们各自占据了能够休息的场所,所有人的脸上似乎都有着相当疲累的神情。

「你得使用门之钥,我们得把艾玛带回来,恢复庄园的平衡。」

「什麽意思?伊莱,你得讲清楚一点。」或许是那场恶梦的缘故,菲欧娜颤抖着说:「你不能这样,我们必须深思熟虑……」

「那我就讲明白一些!」伊莱皱起眉头,他肩上的枭鸟也发出了类似呜咽的声音:「吉尔曼,只有你有能力在庄园里使用古神的力量。就像你说的,在罗比进来之後,庄园就开始崩解了,不管是那场莫名其妙开始的游戏,还是他所制造出的杜松树,我们都必须想个办法把他封印起来或者做些什麽、你必须承担这个责任。」

「那、那个,克拉克,菲欧娜才刚醒过来、」玛格丽莎一手拿着绷带,一手提着灯,她身上披了一件外套,但整个人却沾满了烟灰:「我们先来讨论看看接下来要怎麽办——」

「我不想要、要是来不及该……现在,马上,我们得开始。」

———

那也是一个下着雨的夜晚。

伊莱·克拉克一个人站在雨中,他双眼沾满了血,眼球几乎快要被自己给抓伤。他喘着气,然後回头。

他看见了被毁灭的镇上。他曾试过要警告其他人。他说自己看到了,但却被那些老人们用骨瘦嶙峋的手指指着,说自己是灾星。

他看见了。乌黑瘴气,难闻的空气弥漫着整个镇上,无论是树、是鸟还是人们或者其他所有东西。他闻到腐败且令人恐惧的味道。

有什麽看不见形体的东西在一点一点蹂躏着小镇。路面上那晶亮的液体,还有被莫名吸乾血的威尔森奶奶家的绵羊。

恐惧绞紧自己的脖子。

却给大家找出真相的热情灌上了油,驱动了他们。

「快逃。」

「求求你们快逃。」

当他下定决心要去最邻近的大城市报警时,他发现已经太迟了。他抬起头,眼睛里满是快要溢出的鲜血。

伊莱看着家乡的山顶被某个看不见形体的东西给攀行而上。他拿起布条蒙住了眼,然後放声痛哭。

「……所以、吉尔曼。」他几乎要以狰狞的表情直接上前揍向对方:

「这一次我不会袖手旁观了。」

上一次,他以为调香师的事情也是单纯的庄园小问题,面对伊索想要寻找古神力量的提问,伊莱没有太大的心情波澜,毕竟这里有着伊得海拉和哈斯塔的一部分,他心想,这里就是地狱。

但这一次不一样。他太晚发现了,在那个监管者到达庄园的时候,他就应该要上前去询问对方。

「……伊莱,你在哭吗?」

「不要转移话题,吉尔曼!」

菲欧娜皱起眉头,接着站起身,丝毫不理会看起来是准备要劝架的玛格丽莎。这位穿着诡异色调长袍的祭司点点头,然後伸出手,说:「抱歉了,伊莱,这里不是能够开洞的地方。」

「我没有叫你在那个地方开洞,跟我过来。」

他不是故意用那麽糟糕的语气说话的。庄园的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讨厌菲欧娜。只因为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崇拜着那些不应存在於地球之上的神只们。

他踏过庄园的碎片,在其他人的视线目击之下,伊莱突然觉得心很难受。他拉下兜帽,然後颤抖着,指向一片黑暗的天花板,就连煤油灯也没办法照耀那片乌黑。

「什……那可是半空中。」一旁,龟缩在角落的机械师皱起眉头出声:「你在想什麽?」

伊莱没有答话,他看着菲欧娜走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伸出双手。

接着,那双总是闪着疯狂的眼睛突然恐惧的倏地瞪大,他看着菲欧娜浑身紧绷,在只剩下烛光摇曳的室内,蓝色的轨迹和闪光伴随着门之钥的出现而开始迸发。

———

场景变了。

艾玛惊恐的发觉那片黑暗逐渐有了形体,她紧抱着罗比,对方也丝毫没有松手的迹象。

那是一间小巧可爱的卧房,有个女孩将被子裹在头上,好像在躲避着什麽。艾玛往旁边一看,发现门口映照出的影子是两个人正在吵架。

她几乎听不见声音,但心痛如绞的感觉大概一点也不亚於在床上哭泣着的女孩。

然後,女孩从床上下来,光影在变幻,她剪了头发,璀璨的红发绑成了中规中矩的公主头,还有端庄且严肃的制服。

女孩抿着嘴,坐在课堂间的座位上。在桌面上摊开的笔记本画满了不知名的图样。在女孩的手边,还有一封来自遥远地域的信。

在课堂上,教师的声音像被沉浸在海之中,模糊且破碎。女孩低着头,接着缓慢地站起身离开教室。

艾玛跟随着对方的背後,周围的景象也不断的像泡泡一般破碎又癒合,各式各样的影子和光彩照耀在女孩的身上。

她看着女孩停下脚步,终於露出了微笑,但却换上了一件不应属於她的黑色袍子,有个男人搂着她,营火在燃烧,有好多人拿着酒杯,在敬完酒後。所有人双手合十,低下头。

「我们会得到永生。」

「超越时间与空间,我们是被神选中的信徒们。」

然後,他们坐在悬崖边际,斗大的雨滴让全身彷佛浸泡在水里,艾玛发现身旁的女孩在哭,声音宏亮的大声嚎哭。

「菲、菲欧娜小姐?」她终於胆颤心惊的伸出手,但却没办法碰触那个穿着黑袍的女孩。自己的手直接穿过了形体。

那的确是菲欧娜,红色的秀发,总是露出笑容的美艳脸孔,但她在哭,为什麽要哭?

不要哭啊、不要哭啊——

———

「不、不行……」菲欧娜的脸色变得很苍白,她差点倒下,但美智子即时奔过去接住了她,但只要菲欧娜一离开,门之钥原先迸发的光芒就开始消散:「我没有力气了……」

「不可以!」伊莱扑上前,他的手碰上了淡蓝色闪耀的光芒,门之钥的范围开始越来越大,逐渐在半空中开始扩散,包含那些杜松树也缓慢生长起来。

———

再一次变换了。

那个人是谁?

男孩哭泣着,周围的大人们在骂他,那些欺负男孩的小孩们也一脸坏笑的站在旁边。男孩有着美丽的眼睛,但里面却积满了血与泪。

时光在飞逝。男孩无论是就学中,亦或者是平日生活都有着异常的举动,久而久之,他受不了与别人不一样。那双美丽的眼睛周围充满了抓伤以及尚未癒合的疤痕。

艾玛不知道发生什麽事。她唯一能明白的是男孩逐渐成为了青年,而在这充满神秘信仰的小镇中,能够看见不应看见事物的对方是被众人唾弃的存在。

雨,很大的雨打在自己身上。青年在哭,嘶声力竭,好像要把五脏六腑给硬生生吐出来。

然後,小屋中,有个女人,很美丽的女人。有着一头淡金色的头发,穿着农村少女般的打扮。她的手握着一个穿着斗篷,头低着的青年染满血迹的双掌。

「约定好了。」女人将青年的兜帽小心翼翼的拉下来,露出了对方满是伤痕的脸。然後,将一条画上了咒印的布条缠上了青年那双美里的眼睛:「等你再也不需要这些的时候,我就会穿上礼服,成为你的新娘。」

棕色的枭鸟停在了青年的肩头上。

「我会等着你,别怕,伊莱·克拉克。一切都会没事的。」

他们相互拥抱,而艾玛只是看着。

「伊莱先、生……」

———

「住手、伊莱,这会死人的……」菲欧娜擦去嘴角的血渍,她在美智子还有一旁海伦娜的搀扶下起身,大声喊道:「开门之钥需要付出代价,如果这真能连上艾玛所在的空间,我们必须让一个人进去找她,让其他人继续维持!」

「什麽意思?」魔术师从一片废墟中站出来,在脱掉大衣之後,他露出有锻链过的结实身材。上一次调香师的事件,便是瑟维出声反对寻找让两个人都能够回来的方法:「你们是说不见的园丁还有监管者都在门之钥的後面?」

「基、基本上是这样没错……」菲欧娜留着鼻血说:「她被困在游戏场这个异空间了,我怕是出了什麽事——」

「我去找丽莎。」艾米丽急急站出来,她来到伊莱身旁,然後说:「拜托你们了。」

「等、等等、黛儿医生——」

———

像是幻灯片,妈妈有给自己看过。关上房间的所有灯火,只留下桌子上摆放的小型播放器。妈妈转着把手,於是那些小纸卡开始围绕着圆圈运转。

她知道那个叫视觉暂留效果。跳舞的人不会停歇,只要握把仍能继续转动。

一张接着一张。

一个回忆接着另一个回忆。

艾玛不停的流泪。

她看着奈布·萨贝达在战场上,脸上沾满了血迹和沙土。一边骂着含混不清的脏话,一边替死去的同伴们下葬,那个时候也在下雨,空气中混合了泥泞与沙尘的气味,爆炸,还有地震,胃部在翻搅,只有泪腺是唯一不会被震垮的生理反应。

她看着凯文·阿尤索的童年,在永不下雪的荒地中,向那个打扮奇异的女孩诉说自己的秘密,又是如何得知自己亲手害死了唯一的好友。艾玛哭到无法自拔。

她跪倒在地上,越来越多的场景——

海,是海,那个向往着外头世界的女孩玛格丽莎将属於海女的一切换下,穿上了华丽的表演服装,金色的穗边,灿烂的红色妆容,还有被隐藏的黑暗秘密;马戏团,灯光四艳,笑脸小丑还有哭脸小丑,不,不对,场景又换了——

是谁丢着球,露出明明一点也不开心的笑容?瓦尔莱塔小姐?那是你吗,为什麽露出那种表情;雾气弥漫,好像是伦敦,穿着和服的女人与一切的典雅没有办法扯上关连,但却能够为眼前的异国男人露出微笑,好美,你好美;机械的碰撞声,有个少女在阁楼间哭泣,一边将桌上的螺丝和工具甩到地上——

心痛的感觉开始绞紧心灵。

同样是伦敦,杀人魔先生哭泣着,将好不容易完成的画作撕毁,杰克先生?别哭,这里已经不会有人伤害你;香气,是柑橘和薰衣草,那是克洛伊还是薇拉?花田,她们在盛开着花的一片原野,那里好温暖,家好温暖——

艾玛抱着头,她看见眼前又变回了一片黑暗,她拉着罗比,缓缓地向前迈进。

「丽、丽莎姊姊,你要做什麽?」

「……我要回家。」她哽咽道。

黑暗中有什麽开始浮现。

是一间卧室,艾玛愣了一下,她发现那是最早最早开始,爸爸妈妈都还在的那个时候的旧家。

「……对不起。」

模糊的身影。

穿着吊带裤还有磨损衬衫的爸爸坐在床旁边,艾玛发现那个躺在大床中央的女孩就是自己。

「对不起,丽莎,请原谅我。」爸爸叹了一口气,在一片寂静中,这个声响宛如炮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在这之前、请你先等一等,我会让你回家……」

——「这里是你的家。」

皮尔森先生说,他的语气冷漠,但手却紧紧牵着自己,他们的视线对看,年幼的自己点点头。

他带着自己走进孤儿院的走廊。艾玛也同样拉着罗比一起走进去。周围开始传来鸟鸣声,阳光洒落进走廊,木质的地板开始有了树荫和窗台的纹路。

「或许有一天你能回去,但在这里就别想那麽多了,要活下去,先活下去的那个人才是赢家。」皮尔森先生说。

「哈、那个家伙……」罗比睁着眼,低声的说。

他们走进电疗房。

——「是的,丽莎。你有一天能回家。」

莉迪亚露出微笑,颤抖着的微笑,一边将镇静剂装进针管,但在打针之前,她似乎想起了什麽。

艾玛看着莉迪亚拿起粉笔,然後在电疗室的房间墙壁上刮下了一行字。

「莉迪亚永远不会离开丽莎。」

「永远。」

艾玛噙着泪水。

「永远。」

下一瞬间,她的面前出现了菲欧娜的门之钥。

闪耀着蓝色的光芒,虽然突兀却感觉一点也不奇怪。

艾玛怔怔地看着,接着,她毫不犹豫,拉着罗比,往前走去。

———

「……消失了?」

菲欧娜跪坐在地上,她看着越来越多人的手在帮忙维持门之钥的运转,但就在艾米丽即将进去的前一刻,蓝色的光芒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刹那间,只剩下蜡烛和煤油灯的光亮。

「可是丽莎、丽莎她……」艾米丽哭出声。

伊莱摇摇坠坠的跌坐在地上,他的牙齿都因为颤抖而发出碰撞声。片刻後,伊莱说:「还在这里,犹格·索托斯的感觉还在这里——」

———

活下去。

丽莎,活下去。

她觉得无法呼吸,艾玛发现自己身处於水中,她拉着罗比,一起拚进全力游上去。最後,他们浮出水面。

「哈啊——」艾玛咳出肺部的水,接着帮助一旁的罗比将湿漉漉的头发甩开来。他们环视周围,而这里却是那个熟悉到令人觉得恐慌的地方。

「温室?」艾玛出声确认,即便知道似乎没有人要回答自己。她站起身。发现水只到了自己的小腿肚。甚至连往後走也不行,因为会撞上青蛙雕像。

但这里和原先待着的欧蒂利斯仍然不一样,她喘着气,顶上的玻璃破了好几块,露出外头的星夜还有月亮。

「谁!?」

一个不认识的男声伴随着打开门的声响,温室的门被踹了开来。穿着风衣的男子皱着眉头,然後又开口:「……这里应该是禁止进入的,对吧?小姐?」

「你是谁?」艾玛急忙把罗比拉到身後,她警戒地说道。

「奥尔菲斯……我是私家侦探。」男人翻了个白眼,然後说:「从你的打扮看来,应该不会是大小姐类型的吧?我送你回家好了,这座庄园太毛了。你叫什麽名字?」

「……艾玛。我叫艾玛·伍兹。」

奥尔菲斯走过来的动作好像被这句话给硬生生的停住。他们两个对看了好几秒,接着奥尔菲斯低声的开口:「你是、日记上那个女人?」

经过了一番折腾,奥尔菲斯拿了两条毯子给艾玛和罗比擦乾身体,他们来到大厅旁的小间房,这里存放着钢琴还有其他杂物。

艾玛坐在一个行李箱上,而罗比则将毯子完全绕上颈部,免得被看见令人惊恐的砍伤断面。

奥尔菲斯点亮了灯,他们三人就在这里不发一语。

艾玛吞了口口水,她斜眼看向奥尔菲斯,这个男人的气质甚至比皮尔森先生更为颓废,那双眼睛有着无所谓的感觉,满脸的胡渣还有疲累的神色好像都在呐喊着已经没有力气了。

「……这里是、现实世界吗?」艾玛问道。

奥尔菲斯皱起眉头,然後说:「当然是,不然你是从哪里来的啊?」

「现在西元几年?」

「一九三六。」

「我是一九二八年来的呢。」艾玛眯起眼睛。

奥尔菲斯困扰的撇开头。

「……据我所知。」眼前这个男人在摇曳的灯火之下缓缓开口,他一边翻阅着笔记本,一边说:「就是一九二八年,你们来到庄园,进行了一场游戏,除了你之外,还有佛雷迪·莱利、艾米丽·黛儿跟克利切·皮尔森,以及里奥·贝克,对吧?」

艾玛点点头。她轻拍着罗比的背部。

「……根据日记所知。艾米丽其实就是那个被通缉的琼斯医生……」

「奥尔菲斯先生,这些我都知道。」

「那最後一个问题。」奥尔菲斯皱眉:「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艾玛迟疑了一下,她用手指着庄园地面,然後说:「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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