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人用这样的方法继续去了三家，三家都纷纷同意出军资或军粮。
「父亲给了我一份名单，名单上有五个名字，如今，还剩一个。」万庭澜道。
广州城的富商们断不只有这五个人，这五人想必是由万老爷精挑细选出来的，但究竟为何是这五个，如何选出的，任叶寄鸿再聪明也想不出。而这商业上的事，他即使好奇，也不方便问。
「父亲说，参与的人不能太多，人一多，事情就不好办了。」万庭澜谨遵她的老父亲在她出门前的千叮万嘱。
人一多，目标就大，陈炯明就会越早知道。
五个是最佳的人数。
既不会过早让陈炯明知晓，也不会让他在知晓後大发雷霆，因为只有五个，即使最後他们真的支持孙文，那他也不会亏，赢面还是大的。
而这五家却足以解了孙文军资军粮紧缺的难题。
重新打量了会儿叶寄鸿，万庭澜道：「这第五家，我们要换个法子，叶参领，换回军装吧。」
第五家姓姜。
叶寄鸿来广东的时间不算久，但因为工作需要，形形色色的人都打过交道，也将广东这片区的几个重要人物了解得七八分，他却从来没有听过有个重要人物姓姜。
即使他不了解，也丝豪没有不敬重的意思。
「这位姜伯伯在广州城并不怎麽为人知。万家知道他，也是个巧合。」
万庭澜一边说，一边时不时地微微转过头，看向她身边的叶寄鸿，「你若是问我，他们家到底是做什麽的，我也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他们家是有钱的。」
两人一前一後走上这条狭窄的青石板路，万庭澜在前面引路，叶寄鸿在後面跟着。
大概是为了配合这建筑的古朴，她的声音放低了些，整个人突然安静了下来。
叶寄鸿在她身後，连步子都踏轻了些。
她怕打扰这古朴，他怕打扰她。
「这次名单上竟然有姜伯伯，我也很是吃惊。父亲还专门叮嘱我，让我带你来这里的时候，一定要上你穿上军装。」
叶寄鸿才她身後轻轻「嗯」了一声。
不知走了多久，转了几个弯，万庭澜停了下来，微微侧身，对着他说：「「到了。」
话音一落，敲门声响。
万庭澜拉起环形门栓，用门栓轻轻敲着这古老简朴的木门。
两人静静在外面等待了会儿。
之後便听见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木门被拉开了一条缝，苍老的声音从缝隙里传出，「谁啊。」
「是我，姜伯伯，我是清涟。」
门被重新关上，一些细微的响声从门里传出来，不一会儿，门便被彻底打开，一位头发花白、瘦骨嶙峋的老人走了出来。
「庭澜丫头，今天怎麽有空过来？」老人面上没有笑意，但比之前高昂的语调，在不知不觉中透露着他的热情。
「带了一位朋友来见您。」万庭澜凑近老人，声音抬高了些，耐心地答道。
老人这时才将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叶寄鸿。
他见着一身军装的叶寄鸿并没有太过震惊，「是参领啊，进来吧。」
震惊的是叶寄鸿。
他没有想到只消一眼，他便认出了自己军服式样的不同。
老人等他们走进来後，便关上了木门。
他领着他们绕过天井，到了前厅。
「随便坐。」
待姜伯伯坐下後，万庭澜和叶寄鸿才双双入座。
「家里没有茶水，还望二位将就了。」
「无妨。」叶寄鸿道。
姜伯伯眯着眼睛观察了会儿叶寄鸿，道：「军爷来此地，有何事？」
听了他的大概叙述，姜老眼睛再次眯了起来，「你想要军资。」
「不错。」
「既然是万老板推荐来的，我便卖你一个面子。要多少？」他不多询问，直接道。
叶寄鸿这次说了一个准确的数字。
是跟所有人都不曾透露过的数字。
听了这数字，连万庭澜都忍不住挑眉。
这数字……
姜老听了依旧镇定自若，「这笔钱，不只是这次北伐，你想拿这笔钱，一直撑到统一。」
在一旁听着两人对话的万庭澜此刻更加吃惊。
她没有想到叶寄鸿的目标这麽大，她更加没有想到，姜伯伯能这麽快就看出来他内心深处的打算。
「不错。」他大方承认。
姜老继续道：「若他失败了呢？」
「若他失败了，也定然有继任者。」
万庭澜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说这话的叶寄鸿。
叶寄鸿察觉到视线，也偏头看了一眼她。
两人视线交汇，没一会儿，万庭澜便率先移走了视线。
姜伯伯站了起来，站到厅中央，望着天井上方的天空，突然问出了一句，「你们会去上海麽？」
叶寄鸿不明白他这麽问是何意，「既然是统一，自然包括上海。」
姜老点了点头，「好，我会等到那时候。」
他的眼睛似乎是被什麽点亮了，里面燃烧着的是火……似乎是等了许久才等到的……复仇的火。
叶寄鸿之所以看得出来，是因为他也有过这样的时候，那几年，一想到周行错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
「你还剩多少？」
「多，才刚筹集到三分之一。」
自回国做上这个位置之後，他便开始筹措这些事，如今的三分之一，也是没有辜负他的努力。
「现在金价多少？」姜老又问。
叶寄鸿一愣，出生商贾世家的万庭澜很快便报出了一个价格，这是她每日必了解的东西。
姜老了然地点头，「我给不了太多，第二个三分之一的一半吧。」
万庭澜和叶寄鸿齐齐站了起来，太过吃惊。
叶寄鸿是对这笔数字感到震惊。
万庭澜吃惊是因为她没有想到姜伯伯会这麽大方。这笔钱在万家来看，也不是拿不出来，只是这麽多，全部给北伐军，却是怎麽样也不会拿出来的。
震惊，万分震惊。
「我老了，动不了。你们回头来秘密带几个人，把天井的地翻开，能全部拿去就全部拿去吧。」
说完，他又走了回去，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叶寄鸿看着天井里的板砖地，已经彻底明白了姜老的意思。
他站了起来，想行个大礼，毕竟这笔钱，这个恩情，是如何也还不了，还不起的。
即使最後一统，国家要报答姜老，那也是还不起的。
一个是雪中送炭，一个是锦上添花，如此不对等，怎麽还？
姜老拦住了他，「不用了，我也是有私心的，你若是行大礼，老生我可要折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