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起水淹厨房的惨案,被我们誉为「蛋饼火烧事件」。
我有所不知的警示、喷水系统是去年社区主委,游说全部住户,一同装置的崭新设备。预防老人们独自在家使用火炉後,忘记关瓦斯炉。任何火焰和刚窜起的火苗都能透过这玩意,达到抑制的效果。
不是我在说,这抑制效果真的挺好的。
那水柱和瀑布没什麽两样,短短三分钟,我俩母女全部湿透。
湿透就算了,厨房还闹起了水灾,迫使我们要开始清洁,以防滋生病媒蚊和无形的细菌。
最最最最最尴尬与糟糕的是,社区主委及附近消防局的消防人员来我家按门铃,询问实际的状况,有无顺利扑灭火势之类的……临走前,消防人员语重心长地说:「一定要更谨慎用火,切莫大意。」
我看我妈的脸色,从白转青,再转成黑。
精彩得与调色盘有得拼。
「丢脸死了!」像是把端了大半辈子的脸面丢光,妈妈撑着头,肺都要气炸。
「妈,不丢脸不丢脸,我们平安最重要。」
妈妈横了我一眼,重重叹口气,返回厨房清理。
同时,出门久到我以为他们是否走失的爸爸和边际回到家。爸爸看到我,疑惑问:「我们这栋楼是不是有人失火?不然怎麽外头停靠一两台消防车?」
「没有失火,就是……」我无奈的把事情经过再口述一次,成功获得他们震惊、不敢置信的表情。
反正这世道什麽都有,什麽事发生都不奇怪。等他们震惊完,还不是得加入我和我妈清扫的行列?
如此这般,我们一家四口扫了大半天。
越仔细地清,越发现一些成年的旧物。类似过期五年的鲔鱼、玉米罐头啊,发霉发酸的草莓酱、酱油膏,以及积了一大堆灰尘的锅碗瓢盆。
陆陆续续丢了好几回,消毒好几次,勉强在傍晚以前,将厨房收拾完毕。
至於晚餐嘛,觉得丢脸丢到太平洋的老妈没有心情煮,乾脆利落地决定订外卖。
「以前我在家要吃外食,可比登天还难。」六点整,披萨店的外卖小哥送来两块大批萨和一桶刚炸好的炸鸡。被淹水厨房折磨一整天的我,因这些食物,兴起源源不绝的能量,兴致勃勃地打开纸盒。
边际停下拿披萨的手,等着我继续说下去。
「我妈无论她工作多累多辛苦,回家肯定会煮饭,喂饱我和我爸。所以我们很少吃便当,更别说披萨跟炸鸡。」
我这臭丫头在过去完美展现什麽叫「身在福中不知福」,不明白有多少家庭吃便当吃到腻,老是对我妈的菜肴有诸多嫌弃。可也不能怪我呀……人真有那麽几天,会想吃相对没有那麽健康、营养的食物。
「难得吃一次,挺好吃的。」坐在我隔壁的妈妈拿着一只鸡腿啃。
老爸则喜欢吃一般人不爱的鸡胸肉,硬要在一堆鲜嫩的腿中,挑出他要的胸。
好哦,他开心就好。
「你们再多住一天吧。」迅速解决完鸡腿,妈妈在拿披萨的时候说:「现在回去也晚了。」
「好。」虽然我和边际的家和娘家真正车程不到四十分钟,但有一种晚,是妈妈觉得太晚。
待在这儿,多少能哄他们开心。
众人吃吃喝喝,晃眼间就把食物全数清空。
除了有偶像包袱的边际,其他三人歪歪扭扭地坐躺在沙发上看七点档,想藉此疗癒一颗因水灾而疲惫的心。
「……我有个老朋友,在大医院里做医生,你俩看要不要找个时间,一起去做检查?」趁着电视广告,爸爸开口说:「不要讳疾忌医。」
「你那老朋友,不是看神经内科的吗?我们去找他不合适。」换做先前,我肯定要他别瞎操心、胡思乱想。可经过早上与我妈的谈话,我後知後觉地明白,他们始终牵挂着我们的生育能力。
不是说非得要孙子,是一直处於不明不白的状况,让他们非常纠结。
我也不好说,我俩的功能健全,就是没有性生活吧?
「我又不是要你们去给他看!我让他给你们挂号!」
还不知三十天期满我们会成什麽样呢……检查结果再好有什麽用。
「那就麻烦岳父了。」倒是边际,始终保持孝顺女婿的人设,直接应了我爸内心的渴望。
老妈则扭过头,瞟了我们一眼,老生常谈:「再忙也要找时间相处,感情是处来的,别动不动就冷战、各过各的生活。我俩结了三十五年的婚,不就是这样走来的吗?」
「不,妈。你们不是处来的,是命中注定的真爱,毕竟找不到第二个像你这麽爱我爸的人。我们就不同了,我家边际是万人--」
那「迷」字还没讲完,我爸就凶残地砸了一颗抱枕过来。
好哦,不是说好别使用暴力吗!
可惜在座的其他三位,没有一个同情我。看电视的看电视、挖鼻孔的挖鼻孔、端正坐好的依旧维持端正的坐姿。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达成游说目的的老爸打着哈欠道:「折腾了老半天,我要去洗澡睡觉了。」
说完,顾老先生起身往卧室走去。深爱顾老先生的顾老太太紧追在後,留我们这对非新婚夫妻的八年老夫老妻待在客厅窝着。
或许是受到要去看医生、做检查的刺激,我俩一时无语。
唯有夏日夜晚的蝉声和电视剧的声音,不断交织、喧哗。
等七点档结束後,我才幽幽开口:「边际,其实我爸妈很喜欢你的。」
「嗯,我知道。」边际回答得乾脆,像没有任何的质疑。
转过头,紧盯着他,看他高挺的鼻梁和细长锋利的眼眸。
「我也很喜欢你。」
边际同样转过头,与我视线交接,认真回应:「我也知道。」
接着,他伸手把我拉近怀里,仰起我的下巴,低头亲吻着我。
这是一个绵密且深情的亲吻,夹杂着我们深深的情意。
过去我不太明白,为什麽边际明明喜欢我,却非要与我离婚。
最近我才理解到,是因为太喜欢太喜欢了,喜欢到愿意一直等待,等待了八年,试图得到我对等的回应。
他为了我,锁上只有我能进入的心房。我却没有住进去,任由他空洞、失落和难受。
一次次的希望落空,他品嚐够了孤寂,想要结束这一切。我又不愿意了,顽强抵抗他的决定,甚至要他与我参加这瞎到极致的企划。
「专心点。」边际察觉我在胡思乱想,轻声说道。
我的双颊热得发烫,点点头,将这些繁杂的思绪全部抛到脑後,全心全意地投入这场双舌共舞。
待我们亲得快要窒息,勉强分开彼此时。
我发现,自己的老父亲正站在电视机旁,像是看到什麽辣眼睛的画面,不知该做什麽反应……
如果说这世界上,每个人在临死前要票选出「人生十大尴尬」的场景,这个绝对会名列前茅。
跟老公亲热,被老爸看到……根本是漫画小说才会出现的场景。
「那个……我出来拿外套。」顾老先生当了一辈子的教育家,严格规范国中生不要早恋。而他面对起女儿的晚恋,依旧别扭得慌。他指着被边际压在身後的外套,犹豫是他要过来拿,还是我们送过去。
「爸,你晚上在房间穿什麽外套!」
由於边际起了不知名的反应,自然不能让他起身和让我爸靠近,只能由我担当传送员。
「明天早上起来要穿,不穿会冷。」接过了外套,我爸要准备躲回房间。
刚起步,他犹豫地拐回来。
「那个、那个啊……我们家的沙发,不开放做那档事,你俩回房去吧,别有碍风化。」
有碍风化的我们在爸爸再次走进卧房後,迅速跑回我的闺房。
靠着门板,我俩尴尬对视片刻,回忆起刚才窘到极致的画面,竟忍不住大笑出声。
真是太傻了我们,怎麽能这麽傻?
都三十几岁了,亲个嘴还能被家长抓包、嘱咐不能上演十八禁。
「唉呦……我爸怎麽能这麽好笑?」笑得太大声,隔壁的爸妈被吵得受不了,怒敲两下墙壁,要我们安静点。我悄悄的对边际说:「我们也好笑。」
「是啊,都好笑。毕竟你是他的女儿,我是他的女婿,我们是一家人。」
我们是一家人……能从边际的口中听到这句话,是我莫大的荣幸和福气。
承蒙边际的不离不弃,让我们有机会成为他的家人。
感谢父母对我们表面的严厉,实际的爱戴。纵容我挥洒青春岁月、挥霍他们给予的爱意。待我蓦然回首、回心转意之时,他们仍在原处守候,盼我能早日归家,停靠在他们先天替我建造的港湾。
毋庸置疑,我是个幸运且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