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到正午,醒来时没有发现志同道合的“睡友”周防尊,越前显得很惊讶,甚至还爲看不到沙发上那个蒙头大睡的熟悉身影而微微感到失落。在床上翻滚了一阵,口乾舌燥之下他不得不爬起来,匆匆洗漱完毕後准备出去买点冰镇的饮料。
“哟,小龙马醒了啊。”见越前顶着一头淩乱的头发下楼来了,正在爲午餐忙碌的十束对着他温和一笑,道:“刚好我做了午饭,是你喜欢的烤鱼哦,快来吃吧。”
十束有一双巧手,又对各种事情都充满了兴趣愿意尝试,近期迷上了做和式的食物,的确是让越前大饱口福了。看着茶几上摆着的都是自己爱吃的东西,他不自觉舔了舔嘴唇,但还是觉得当前最重要的是去买饮料,遂道:“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也好,估计王也在附近,你要看到他就叫他一起回来吧。”十束对越前也够宠的了,知道他出门是爲了买饮料也不阻拦,只是微微含笑叮嘱道:“外面热,不要待久了,小心中暑。”
一推门便是滚滚热浪扑面而来,惹得越前不由自主皱了皱眉,三步幷作两步飞快跑向一条街外的便利店。在便利店里吹着空调喝完心仪的葡萄味芬达,他心满意足了,拎着几罐给其他人饮料慢悠悠往回走。从吠舞罗酒吧到便利店,转角处有一座小小的公园,他远远便看见了坐在树荫下抽烟的周防。
这个人有毛病吗?那麽热的天不找个凉快点的地方,反而跑到太阳底下坐着抽烟,脑子坏了?这麽想着,越前刚抬脚准备走过去,突然发现一道身着蓝色笔挺制服的身影在公园另一侧出现,直直走向周防。
青王宗像礼司?对那道身影还有些印象,也好奇对方爲何会在此时此地出现,越前微微眯了眯眼,闪进建筑的阴影里,蹑手蹑脚的朝两人靠近。
周防似乎正在思考着什麽,完全没有注意到宗像的到来,直到对方出声才如大梦初醒般的惊觉。眉心一拧,他抬头看住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幷不言语,又或是懒得开口。
“真热啊。”似乎幷不在意周防眼底隐隐透出的敌意,宗像依旧站得笔直,轻轻瞥过赤色的瞳,悠然道:“如果没弄错,这里是禁烟区吧。”
冷哼一声,周防回答得意兴阑珊:“现在又没有人。”
听得出周防不愿交谈的意思,宗像也不介意,微扬着唇角道:“这是规矩,跟有没有人无关。”
“这规矩是爲谁定的?”有时候,话不投机仅一两句足够,周防很肯定自己与这位新任的青王不会合拍,语气中也多了一分挑衅。
微微侧脸看过去,宗像依旧气定神闲:“规矩就是规矩,就算这里没有人,也必须遵守。”
“人类里幷不存在完美的人。”似乎明白宗像是专程而来,不说完话绝不会离开,周防乾脆换了坐姿,懒懒往滚烫的椅背上一靠,道:“人类所定的规矩中幷不存在万全之策……算了,随便你怎麽想吧。”
“正因爲不存在万全之策,人类才会定下规矩,这就是所谓的社会。”
不喜欢这样绕圈子的对话,周防用力吸了口烟,道:“你叫宗像吧?找我做什麽?只是作爲新人来向前辈打招呼吗?”
“哦呀,难得赤王还知道我。”不知是不是已经发现了越前的存在,宗像朝他藏身的地方看了看,慢慢道:“事实上,我是来向你寻求帮助的。据我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个城市大部分压制超能力者暴走的机能都掌握在你们吠舞罗手上,我可以代行此职责。说起来,这本来也就是我们scepter4的业务。”
发出一声嘲弄般的低笑,周防似乎理都不理,只低叹道:“你还真是拐弯抹角的男人啊……”
“抱歉,我说这麽多也只是爲了让你更明白的理解。期待王与王之间能够进行一点有意义的谈判,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抬手轻推眼镜,宗像的目光再次落到越前所在的地方,淡淡反问:“那麽,你的回答呢?”
“我拒绝接受任何人的差遣,也没兴趣插手,随便你。”仿佛对这个话题已经彻底失去了兴趣,周防一抬眼,目光落向与宗像相同的地方,微蹙起眉道:“小鬼,偷听够了就给我滚出来。”
早就清楚自己的行踪不可能瞒得过两位王权者,被发现了也不觉得意外,越前慢吞吞的从建筑的阴影里挪了出来,径直走过去。看看宗像,再看看周防,他道:“十束先生让我找你回去吃饭,说完了就走吧。”
“他当自己是保姆吗?”见越前走近,周防以极快的动作将烟头摁灭,丢得远远的——他有烟瘾,但自从发现越前不喜欢烟味之後,他便不再当着对方的面抽烟了。自顾自拿过越前拎在手里的口袋,发现里面有自己常喝的那个牌子的啤酒,他唇角微微一扬,拿出来开了拉环,慢悠悠喝了起来。
话不投机,宗像本已打算离开,可看到越前出现,不觉又停住了脚步。褐色的瞳里多出几分兴味,他饶有兴趣的打量这个不久前偷窥过自己的少年,开口道:“越前龙马,我们又见面了。”
“你认识我?”没料到堂堂青王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越前微微瞪大双眼,好惊讶的看向镜片後那双似笑非笑的瞳,歪了歪头,道:“我们没有见过吧。”
“虽然不曾正式面对面说过话,但远远一睹是有过的吧。”垂头看着少年清澈漂亮的眼,宗像只觉对他越发有兴趣了,微微弯下腰低低笑道:“你也对我很感兴趣吧,不然也不会专门跑去偷窥我了。”
“谁对你感兴趣了?你还差得远呢!”不知是眼角的余光瞥到周防微微拧起的眉心还是爲被宗像戳穿而感到羞恼,越前面上一红,扭头哼道:“不过是对所谓的王权者感兴趣罢了,少在那里得意。”
“是吗?所以这就是你还未成年就急着加入吠舞罗的原因?”怎麽看都觉得越前气鼓鼓的样子十分可爱,宗像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一些,却不再和他说话,转而看向面色微沉的周防,道:“想不到吠舞罗爲了壮大队伍已经到了来者不拒的地步,连这麽小的孩子也要,果然是一群不守规矩的人。”
“少胡说八道,和周防先生一点关系都没有。”听得出对方这话有点故意攀扯,混淆是非的意味,越前不愿周防被误解,上前一步站在两人之间,拧着眉道:“是我主动要求加入的。再说了,我也没通过他的测试,不算是吠舞罗的人。”
“没有通过测试?”没有通过测试的结果该是非死即伤,可眼前的少年活蹦乱跳的看不出一点异样,这就不能不让宗像感到意外了。微微眯眼,眼底透出一抹锐利的光芒上上下下打量着越前,他缓缓敛起唇角,沉声道:“既然是这样,那你爲什麽还要继续留在吠舞罗?你可知道,若一旦发生意外,你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听着身後传来的一声低声,越前不自觉回头看了看周防,心知对方也肯定同样想知道答案,毕竟这麽久了,他从未说起过当初加入的目的。觉得也没有什麽值得隐瞒的,他稍稍沉默了一下便老老实实的答道:“只不过是对所谓的王权者感到好奇罢了。我很想知道爲什麽一块石板就能提供给你们异能力,又凭什麽决定你们就是王。”
这些问题无论对周防还是宗像来说,大概也只有自己问过自己了,而且从未有过答案。正因如此,闻言两人皆是一怔,不自觉对视了一眼,又不约而同的撇开眼去。越发觉得面前的少年极有意思,宗像习惯性抬手推了推眼镜,突然有了一种更深入了解他的想法。淡淡瞥过周防,他再次扬起唇角,语气近乎诱惑:“你想寻找的答案,恐怕连话都懒得说的赤王就算知道也不高兴跟你细细解释吧……既然你不是吠舞罗的人,要不要考虑来我这里,我们一起研究?”
面对这样的邀请,若说越前不动心是不太可能的,他本身就抱着学习的态度而来。抬头看看宗像,见对方神情认真,他刚想问一句“爲什麽”,却不想被身後的周防一把揽在了腰间。站立不稳,踉跄间被周防搂得更紧,他感觉灼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物传来,从後背一直蔓延到了脸上。不自在的挣扎了两下,他侧脸看住抵在肩膀上的俊朗面孔,似有些心虚的嚅嗫道:“干什麽?”
对周防来说,一开始决定留下越前是因爲被那句话勾起了兴趣,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也渐渐习惯了越前的存在。既然是已经习惯了的东西,突然间有人想要夺走,自然引来了他的不快。手臂微微用力不给越前挣脱的机会,他弯腰将下颌抵在单薄的肩膀上,一双赤色的瞳仿佛跳动的火焰,冷冷看着略略流露意外之色的宗像。
“用这种话来骗小孩子,你还真是没品啊,宗像礼司。”对视一阵後,周防慢慢直起身体,把越前牢牢固定在身侧,眼底浮起不加掩饰的嘲弄。仿佛连多说一句的兴趣也无,他转身就走,边走边道:“你要再敢跟上来,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站在原地未动,看着努力扭过头来朝自己张望,又被周防强迫给扳了回去的少年,宗像气质清俊的面孔上缓缓浮上一丝笃定的笑容,转身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他可以确定,那根抛出的橄榄枝一定会被那个少年收下,即使还需等待,但他未来将有大把的时间去研究这个拥有奇特能力的少年。
回到吠舞罗酒吧,周防松开越前,没理会任何人的招呼便径直上楼了,惹得十束和草剃都非常意外——他们的王虽说脾气火爆,但那都是对着外人的,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相互对视一眼後,十束走向正揉着手腕的少年,悄声问:“怎麽啦?”
身爲当事人,越前对周防发火的原因再清楚不过了,心里不免存着些歉疚。连十束精心准备的午餐也没办法好好享受,他匆匆扒了几口饭,随便找了个理由便也上楼了。才一踏上通往三楼的最後一阶楼梯,他就看见周防独自斜倚在栏杆的转角处,叼着香烟,看着远方的眼里带着些茫然的空洞。
不知爲何,越前竟感觉这样的眼神让自己的心无端颤抖了一下,脚步有点迈不开了。直到看见周防转头看向自己,随即扔了手中的香烟,他才像找到了话题,慢吞吞走过去道:“干嘛不抽了,好浪费。”
垂眼看看四下游移的猫眼,周防不说话,又抽出一支烟叼在唇间却不点燃,背转过身去趴在栏杆上,大有将沉默进行到底的气势。
从小到大,越前遇到的要麽是龙雅和葬仪屋那种你不理他也能嬉皮笑脸凑上来说个没完的,要麽就是塞巴斯蒂安那样善解人意的类型,就算是天使族的德川和手冢,问了也会好好作答,何曾受过这样的冷遇。不由得感到羞恼,同时也刺激了执拗的脾气,他咬牙走过去往周防身边一站,皱眉道:“这算什麽?身爲王还要耍小孩子脾气吗?”
到底是谁在耍小孩子脾气?听了这孩子气的挑衅,周防差点没綳住,唇角不自觉抽了抽。伸手捏住因气恼而綳得紧紧的面孔,他弯腰直直看着越发气恼的琥珀猫眼,懒懒道:“继续说。”
继续就继续,谁怕谁了?周防似笑非笑的表情彻底激发了越前的不满,拧起细致的眉眼,一股脑的道:“没错,我当初加入吠舞罗,就是爲了学习和研究。可你一天到晚除了睡觉就是出去烧东西,我问你的问题你从来不回答,也不准十束先生跟我讨论,有你这麽专制的吗?现在人家青王给我机会,我当然想去看看,你凭什麽不高兴?还有……”
好像从记事以来,除了跟龙雅斗嘴之外从未说过这麽多的话,越前一口气说完後忍不住微微气喘。不肯示弱的回瞪依旧无所谓的赤瞳,他顿了顿,恨恨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剑每次出现都在碎裂?我可不想看到哪一天剑就掉下来把你砸死了!”
原本,周防听着,只把这些抱怨当成耳旁风,可当听到这最後一句话时,他的眼神渐渐深了。慢慢松手,指腹在白晰光滑的脸颊上磨蹭了片刻,他扭头淡淡道:“打算什麽时候走?”
“哎?”绝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允准得那麽痛快,越前不自觉怔楞,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满眼怀疑的看看周防,他垂头嚅嗫道:“明天……或者後天也可以……你的剑最好不要再拖了……”
所以,他是不是可以认爲,眼前的少年一直以来所做的都是爲了自己,而宗像礼司的出现只不过是一个给予了契机的偶然?越是这样想,越是觉得心底有一处地方被触动了,周防缓缓眯起双眼,勾起越前的下颌,道:“我不用你来可怜。”
“不是可怜……”只是不希望这个人一直往必死的路上走去,如果既能学习研究,又能找出解决的办法,那不是两全其美吗?这些话,越前相信自己不说周防也是明白的,便不再多言,只抓着结实的手臂,嘟哝道:“先说好,我可不是背叛吠舞罗,如果八田先生要駡人,你得帮我解释。”
想着从明天开始,一睁眼便看不到这个总喜欢像猫一样蜷缩在被窝里睡觉的少年,周防心中有些不爽;但越前的好意,他懂得。目光落到色泽粉嫩的嘴唇上,他不自觉朝前凑了凑,却又在瞥到清澈的眼眸时硬生生的顿住。
松开手背转过身去,用力吸了口气平复住在胸口鼓涨的激荡,周防冷声道:“滚去收拾东西,别来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