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斑对越前好是毋庸置疑的,但作爲夏目的保镖,他的大部分时间还是给了夏目,幷不能再分身看住越前。所以,在参加完妖怪庆典的几天之後,趁斑跟着夏目出去旅行的机会,越前半夜变成猫的形态,悄悄溜出了藤原家。
不知是不是因爲变成了猫的缘故,从藤原家到的场家原本认爲很远的距离,越前幷没有花太多的时间,而且一次都不曾迷路,让他自己也很惊讶。眼看的场家占地广阔的本宅已经出现在视綫里,他微微顿住脚步想了一会儿,然後绕到最靠近的场房间的位置,敏捷而迅速的爬上围墙,跳了进去。
仗着不会被防御法阵侦测到,又是猫的形态的优势,越前大摇大摆的走在庭院里,偶尔还对路过的巡夜人员发出几声像模像样的猫叫,一路顺利抵达了的场的卧室。先四下张望了一下,没有发现式神的踪影,他人立而起,将移门推开一条缝隙,蹑手蹑脚的钻了进去。
只可惜,房间里幷没有的场的踪影,越前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转悠了一阵後,想到了另一个地方,又钻了出去。也许是一切进行得太顺利了,他渐渐放松了警觉,丝毫没有注意到一张小小的人形纸片就贴在左右甩动得正欢的尾巴上。
走到从前经常与的场共处的书房门口,见纸质的移门从里透出昏黄的光,越前蹲坐在门口想了想,大着胆子偷偷伸出尖利的爪子,在角落里戳出一个小洞,小心翼翼的凑上圆滚滚的猫眼。里面有些昏暗,唯一的光源来自角落里的落地灯,他要找的人就斜倚在灯下的矮机边,手里握着一卷看了一半的书,双眼紧闭。
凭藉猫眼出色的夜视能力,越前发现的场眼下有一圈厚重的阴影,俊秀的面孔看起来有些憔悴,不由得微微皱眉。总忍不住要去看被发丝遮掩了大半,依旧蒙着咒符的那只右眼,可看了许久也看不出什麽异样,他犹豫了一阵,终于还是轻轻推开了门,踏入房间。
一边关注着的场的反应,一边无声的靠近,越前只觉心中莫名紧张,直到跳上矮机,见对方仍一动不动的熟睡着,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凑近一些,歪头盯着画满了暗红色复杂咒符的白布条,他吃力的分辨着咒符所代表的含义,越看越觉得怀疑——这不是他之前所接触的那些咒符,而是好几个咒符组成的一个大型阵法,有着驱赶、保护等多种功能。这一刻,他有点相信从妖怪那里听来的传言了,也忍不住担心起的场的处境来。
不知道咒符之下的右眼还在不在?这麽想着,越前慢慢朝的场挪动了几步,立起小小的身体,探出前爪去拨了拨那些碍事的发丝,试图把布条扒拉下来看个究竟。因爲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件事情上,他丝毫没有察觉到的场的手正在缓慢无声的靠近。等到发现的场的嘴唇缓缓扬成诡异的弧度,他後颈的皮毛已被紧紧抓住,提了起来。
这种不上不下的状态让越前极度没有安全感,不由自主缩紧了四条短短的腿,像真正的猫那样曲起尾巴掩住腿间的要害。有些慌乱的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红瞳,他喵喵叫了几声,以期望对方把他当成一只走错路的猫,然後好心的放掉。
只可惜,越前这种期望转瞬间就落空了——眯眼看了一阵他绘声绘色的表演,的场好整以暇道:“在我面前就不用再装了吧,越前。”看着猛然瞪大的,充满了不可置信的猫眼,的场又是一笑,慢慢将他放到膝盖上,一边抚摸着光滑油亮的小脑袋,一边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麽从人变成一只猫的,但却很高兴你还能特地回来看我。”
明白的场的个性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既然已经被拆穿了,越前也不再隐瞒,张嘴哼道:“谁会特地来看你,我不过是路过而已。”
“是嘛?以你的性子,如果是路过,应该不会专门跑去我的房间,又转道来书房,不是吗?”含笑看着瞪得更圆的猫眼,的场伸手在摇晃的尾巴上轻轻一抹,把贴在上面的纸片小人送到越前面前,轻笑道:“这个式神本是我用来预警的,你说说爲什麽会出现在你身上?”
被问得哑口无言,越前在心中大駡的场狡猾,索性在温暖的腿上趴了下来,大有“那又怎麽样”的无赖气势。而见他这副样子,的场眼底泛起一抹宠溺,微微放柔了嗓音,道:“先变回来吧,这样子跟你说话总觉得有点别扭。”
猫的形态也确实让越前觉得在气势上占了下风,让他很不爽,遂道:“衣服。”
吩咐式神取来一套越前留下的衣物,的场体贴的让到门外,在阖上移门的前一刻淡淡道:“不要试图逃走,你应该清楚,你是走不掉的。”
回以一声不悦的冷哼,越前一甩尾巴扭过头去,等的场一走便恢复了人形。快速套上衣物,他又不死心的去推了推窗户,没想到一下就推开了,让他很是得意——看来这禁魔的体质还挺好用的。在走与不走之间犹豫了一阵,终究放不下对的场的担心,他悄悄关好窗户,对着门外道:“我好了。”
窗户的禁锢咒文是的场亲自设下的,自然能感觉得到变化,所以当他踏进书房时,眼里有着一丝惊诧——比起以前,这孩子的力量明显变强了。深深看住仍是一片清澈的琥珀猫眼,他薄唇微动却未追问原因,只随意道:“终于想通了,肯回来了吗?”
一言不发的回望的场良久,越前突然快步走过去,一抬手便向要去揭那条怎麽看怎麽觉得碍眼的白布条。不想对方的反应如此之快,一偏头躲了开去,他皱皱眉,沉声道:“怎麽?该不会你真的少一只眼睛,不敢给我看吗?”
这一刻,的场似乎明白了越前今夜特地到此的原因,胸口泛起微微的悸动。但他仍想确定究竟是因爲好奇还是别的,一把捉住再次伸来的纤细手指,微蹙着眉心问:“爲什麽突然想知道这个?”
到底是爲什麽,越前还真未认真想过,听到的场这麽一问,不觉微怔。目光停留在繁复的咒文上,他轻轻挣了挣被抓握住的手指,小声嘟哝道:“没有爲什麽,就是想知道。”
“该不会你从那只肥猫那里听说了什麽吧?”语气和神情都是淡淡的,的场紧盯四下游移的猫眼,在确定自己猜中後,表情更加淡漠。指尖轻轻拂过被掩在咒符之下的右眼,感受着那一抹微痒,他沉默了片刻,而後道:“若他说,我这只眼睛已经不在了,那麽我明白的告诉你,它还好好的在眼眶里。”
动也不动回望着的场,仿佛是在评估对方究竟说了多少实话,越前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挑衅道:“既然好好的,爲什麽不敢给我看?”
“没什麽不敢的。你想看,我给你看就是了。”幷不介意这近乎拙劣的激将法,的场抬手扯落咒符,微微扬唇道:“咒符是用来阻止那个妖怪前来夺走我的右眼而非掩饰,你这下该明白我没有骗你了吧。”
的场的右眼完好无损让越前轻轻松了口气,可右眼眶周围几道深深的抓痕却又引来他不由自主的皱眉。伸手,指尖落到略显狰狞的伤疤上,他在凹凸不平的触感里忿忿道:“你那位先祖也真是的,既然答应了那个妖怪,就应该遵守承诺,何必累及子孙受这份危险?你们的场家的人都是这麽说话不算数的吗?”
也许是常年不见天日让右眼周围的皮肤分外敏感,被这麽碰触抚摸着,的场只觉那种微痒从眼眶一直传到了心里。不自觉眯了眯眼,他抬手拢住越前的手贴上脸颊,低低笑道:“他怎麽想的,时至今日我也无法得知了。不过你说对了一点,我们的场家的人,就是这麽说话不算数。”顿了顿,深邃的红瞳直直看入略显不解的猫眼,他又道:“本来,我是想着,你若肯主动来找我,我便不再限制你的行动……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你想做什麽?”怎麽看都觉得这一双红瞳在此刻看起来格外危险,越前警觉的朝後一退,微蹙着眉道:“我告诉你,要是猫咪老师发现我不见了,肯定会找来的。你要不想有人受伤,最好放我走。”
“若我说我要真的不怕呢?”缓步上前,将步步後撤的少年逼至墙角,的场单手撑着墙壁不给他任何腾挪闪躲的机会,唇角冷冷一扬,道:“我说过的吧,我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
“我也说过,我不想和一个把妖怪当成诱饵,就连自己下属的式神也不放过的人在一起。”既然已经无路可退,越前乾脆倔强的一扬头,毫不示弱的回望的场。可不知怎麽的,当看到的场眼眶周围的伤痕时,他又有点不忍心,扭头小声哼道:“你不是很怕被妖怪夺去右眼吗?这样摘下咒符不管,真的好吗?”
听着虽是嘲弄的语气,可的场仍敏锐的察觉到深藏于其中的一丝关切,眼底掠过一抹复杂。慢慢收回手,将咒符重新蒙上右眼,他退到矮机边坐下,静静看着似有不解的少年。就这麽无声对视良久,他仿若妥协般的叹了口气,淡淡道:“你走吧。”
“哎?”好像没料到的场这麽快就放弃了坚持,越前好惊讶的眨眨眼,想了想,道:“你不会还在打夏目的主意吧?”
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在少年看来却是另有目的,让的场心底浮起一丝浅淡但无法忽视的苦涩,可面上却依然不曾流露些许。单手托腮,不动声色的迎上写满怀疑与戒备的猫眼,他冷然道:“小鬼,在替别人说话之前,先想想自己有几斤几两吧。你的禁魔能力虽然让我觉得意外,但幷不是特别到让你有资格与我谈条件。在我没改变主意之前,赶紧走。”
如此明显的轻视让越前感觉气恼,想要张嘴反驳又不知该说点什麽,最後连句“再见”都没说,走过去推开窗户,变作黑猫的形态一跃而下,融入无边的夜色。
这是的场第一次亲眼目睹越前从人变成猫的全过程,久久盯着落在窗边的衣物,面上难掩惊讶。但这惊讶只持续了一会儿,他便唤来最得力的式神,低声嘱咐道:“跟上他,确保他安全抵达藤原家再回来。记得,不要被他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