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赫连缭再次醒来,已是天明。背上的伤口也包紮处理好,只是他奇怪为何身上只剩一件裤子穿着?衣服哪儿去了?
他头一转,一名只穿着抹胸和下裳的女人正站在火堆边烤火,手里还拿着几件衣服。原来游雅歌担心他们穿着湿答答的衣服会生病,所以把自己和赫连缭的衣服都脱了,用树枝穿过袖子,拿在火上烤乾衣服。
「你醒啦?」游雅歌放下手中的衣服,过去探望。
「……。」赫连缭撑起身体,伤口还疼着,但已经能好好活动。
「有好一点没?」
「把衣服穿上。」赫连缭真不懂这女人是多不知矜持是何物?竟然可以在一个男人面前衣衫不整还处之泰然。
「我全身光溜溜的样子你都看过了,这算什麽?」游雅歌反到不理解这种时候他才突然君子起来有甚麽意义?她接着说:「而且如果继续穿着湿衣服,万一染了风寒不就更惨了?你也是行走江湖这麽多年的人,干嘛拘泥这种小事呢?」
话说完,游雅歌就继续回到火堆边烤衣服。赫连缭听了她这一番话,也觉得自己小气了,看来这女人在处事上还是很有江湖豪爽的样子。
无意间,赫连缭注意到的背上也有不少伤口,八成是之前受家法挨打及被火烧伤的伤疤吧。只是她胸口那道旧伤痕又是怎麽回事?那很明显是一剑刺穿身体留下的。赫连缭不禁好奇起来那伤口的来历?难道她也有仇家?
「好了!」游雅歌将乾了的衣服还给赫连缭,她也穿上自己的。她问:「你还可以走吗?」
「当然。」
赫连缭站起身,两人继续往「金媪堡」的方向前进。途中,他们也采了一些野果充饥。
「这里离『金媪堡』还有多远?」游雅歌问。
「二十哩。」
「你撑得住吧?」游雅歌担心重伤的赫连缭会再次倒下。她说:「我不是觉理,没办法治好你喔!」
「我看你倒是很熟练。」赫连缭探问:「你曾用灼伤伤口止血吗?」赫连缭回想她昨夜处变不惊的样子,似乎早就习以为常,换做一般人,早就吓得晕倒了。
「昨天是第一次,不过之前就看过几次这个方法。」
「又是跟那个男人有关?」
「我就知道你又会扯到那边去!」游雅歌翻了个白眼,他倒是嗤笑一声。
「那你胸前的剑伤也跟他有关吗?」
「……。」她本来不想提起,但想起与赫连缭的约定,只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这才愿意松口:「是啊!」
「还有好长一段路,不如说说你和他的故事解闷。」赫连缭终於能够知道她的秘密,心中有些期待。
「如果……我今天告诉你,你能答应往後不再提及他吗?」游雅歌停下脚步,那双水灵的大眼坚定地盯着赫连缭。
「一言为定。」赫连缭没有多想,一口应承。
游雅歌再次前进,也娓娓道出她的故事……。
她自幼就不知道双亲是谁,也没有家,有记忆以来,就被人卖来卖去,从大户人家当小丫环至茶楼饭馆当跑腿的,她都做过,只是往往没多久,又会莫名地辗转到另一处工作,唯一不变的是受到的对待都不会太好。後来,在她十多岁时,被带到了一间名约「醉仙居」的青楼……。
「青楼?」
「对啊!我在『醉仙居』还住了五年呢!」游雅歌说:「那里算好了!至少不用被拳打脚踢的。有好吃、好喝的,我刚到的时候年纪还小,姐姐们都对我很好,还教我识字,就连我的二胡和歌艺都是他们教给我的!」
「後来呢?」
「後来我长大了,老板娘觉得是时候让我接客了,所以办了一场竞标会。」
「就是他买走你的初夜吗?」曾出入青楼的赫连缭自然知道青楼姑娘拍卖出夜的活动,只是听到这里,他竟莫名有股火气,他压抑着,不想让人察觉。
「但他什麽也没对我做,隔天还替我赎身,从那天之後,我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当他的丫鬟。」说起过往,游雅歌的嘴角扬起了一抹欣慰的笑。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离开他?」赫连缭看得出来,游雅歌对他用情很深。
「他是一个很厉害的军士,立下了很多功劳,很快就得到上级的重用,这样一个出色的人……是不可能跟一个小丫鬟在一起的……。」
赫连缭这才知道为甚麽游雅歌会懂得骑马以及这麽多野外知识,她过去必定曾跟随他走南闯北。
「你又怎知他会有门第之见?或许他没这种想法,不是每个男……。」赫连缭说道一半,让游雅歌打断了。
「他成亲了!跟一个……出身很好的女子……成亲了。」说出这句话时,她的声量明显变小许多。
「所以你就离开他?」
「他的妻子不喜欢我,留下来也不会好过。」
「你的剑伤又从何而来?」
「他们成亲不久,就有了孩子,後来孩子又意外流产。」
「他们认为是你做的,於是想杀你?」
「是他的妻子想杀我,争执时他为了保护他妻子,刺了我一剑。」游雅歌摸着胸前的伤,说道:「我知道他的那一剑是意外,他绝不会对我下手,只是……他终究没有相信我……。」
「……。」赫连缭听着,却不知道该回甚麽,他早知她有段过去,只是未曾料想开朗的她会有这样的过去。
「後来我就离开他了,没走多久,就在一间小店被下了迷药,醒来就成了你的小妾了。」
「既然你已经离开他,为甚麽还想尽办法要我休妻?」赫连缭本来以为她是为了和情人重逢,现在看来并非他所想,他不解问:「多少人想嫁进『金媪堡』、享受荣华富贵,你穷了一辈子,照理不该好好把握机会讨好我吗?别跟我说甚麽『金钱如粪土』的废话。」
「钱当然重要!没钱可是什麽都做不了的。」
「那为何?」
「我问你,你被人卖过吗?」
「当然没有!」
「我啊,一直都是被卖来卖去的活着,即使是留在那个人身边,也是因为他替我赎身,来到你这里更是这样,你可能没办法理解,只是我真的不想再依附在别人身上,我想为自己生活。」
听了她的故事,赫连缭对游雅歌有了不同的认识,本以为她就是个任性胡闹的小丫头,现在看起来她对自己的人生很有见解,比起大部分的人浑浑噩噩过一辈子,她很清楚自己追求的是甚麽。
「所以说,你就快点休了我吧!」游雅歌说。
「你若不想留下,为何不逃?」
「我不想欠你,虽然我觉得人贩子没权利卖了我,但你毕竟是花了钱的,就这样走掉也太没道义了,况且我要是就这样走了,你也会有麻烦的吧!」
「你给我找的麻烦还少吗?」赫连缭忍不住嗤笑。
「谁让你……。」
游雅歌正要反驳,却听到身後传来动静,赫连缭拉起游雅歌的手,尽快逃离,但身後追赶的人也不是泛泛之辈,加上赫连缭受了伤、还带着游雅歌,终究被追上,十多个黑衣蒙面人将他们两人团团围住……。
赫连缭一面与对方打斗、一面小心护着身後的游雅歌,即使仍打败了几个刺客,还是寡不敌众,受了不少伤……。
危急之际,赫连缭瞥见树上吊着一个颇大的蜂巢,他灵机一动,捡起脚边一块石头丢向蜂巢,群峰受到惊扰,倾巢而出,见人叫攻击,叮得黑衣人措手不及,赫连缭见机带着游雅歌逃走。
他们沿着山壁一路奔逃,途中再次被伏击,幸好这次人数不多,就算受了伤,依赫连缭的本事还够对付这三、四个人……。
游雅歌在赫连缭的指示下退到一旁,赫连缭没两下就打倒了两人,接着他不慎让对方从背後勒住,他一甩身,将那人推下山崖,但他自己也差点摔下去,幸好他及时抓住山壁。
此时,最後一名黑衣人走向挂在悬崖边的他,赫连缭想爬上去,无奈背上的伤口让他使不上力,眼看自己即将走上黄泉路,游雅歌突然冲出来抓着黑衣人的手,用力一咬,黑衣人将她一脚踹开,游雅歌重重地摔倒在地,脑袋一阵晕眩,她奋力撑起身体,看见赫连缭已危在旦夕,她情急下捡起一旁地上的刀,不顾一切地奔向黑衣人……。
对方因为注意力都在赫连缭身上,一时大意,才让游雅歌瞎猫碰上死耗子,一刀刺穿了他的身体、掉下山崖。
游雅歌赶紧拉住赫连缭的手,两个受伤的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平安拉上来。
「这里太危险,快点走吧!」
赫连缭站起身,顺手拉了游雅歌一把,之後他们继续前进,然而没走几步,赫连缭就发现游雅歌不支倒地,他扶起她查看,她意识昏聩、紧蹙眉头,这时他托着游雅歌头部的手感到一阵湿热,他低头一看,手上已染满鲜血,他直觉望向方才她倒地的方向,见到一块染血的尖石……。
刚才的拉扯使得游雅歌撞上地上的尖石,在後脑杓上撞出一道伤口,不停流出的鲜血无时无刻提醒赫连缭必须赶快救她。
他背起游雅歌,不遗余力往「丹青城」奔去,即使他也遍体麟伤,他仍旧不敢停下脚步,随着身上感觉到血的湿暖的地方越来越多,他就越不安……。
不安,这种情绪有多久没出现过了呢?对如今的赫连缭而言,即使是生死关头他也不会害怕,但这久违的恐慌为何又再出现?
他无法多想,只能不停往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