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你、想得快发狂。”
已经是好几个月了,一名年轻的男子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然後绑着一小撮马尾带着个孩子,就这样坐在咖啡厅偶尔一整个下午、偶尔,一两个钟头。
跟着的小男孩也不吵不闹,从互动来看,这个男子应该不是这个小男孩的爸爸,像是哥哥。
「江山,见到爸爸妈妈後,你第一件事是做什麽呢?」
「介绍瑞安哥哥!」
江山没有一丝犹豫,嘴角还有着残留的奶油,就顾着先和瑞安说,而眼前的这个瑞安哥哥,也是笑了笑,顺手擦去江山嘴角的奶油。
「怎麽不带考虑的呀?如果你的爸妈讨厌我怎麽办?」
「我说过!我一定不会让瑞安哥哥在一个人的!没有我的话哥哥你也不行吧。」
江山的语气没有半点的疑问,倒是充斥着满满的肯定,瑞安的表情却有些懵了。
「你脸怎麽这样?我说错什麽了吗?」
「没什麽,只是觉得,你一个小孩说出这种话,太老成了。」
瑞安看着江山笑语,但对江山来说,却有些闷。
「哥哥你可不可以不要老是这麽笑?」
「噗⋯为什麽?」
瑞安捂起嘴偷笑,看着这老成的小大人,心中偶尔也纳闷一问:「这孩子究竟是像谁呢?」可无论像谁,都不会是个什麽好消息,即使事情还没发生,但那是迟早都会面对的问题,时间已经成熟,再带着这孩子幽转已经不会安全,反而可能带来不必要的危险,只是事实摆在眼前,瑞安还是一天又拖过一天,不为什麽,单纯就是多了种“舍不得”的心绪。
可不是单纯的对着这孩子,还有那个他。
「因为我这样根本看不出哥哥到底在想什麽,我不喜欢。」
「你这孩子还真是霸道啊。」瑞安无奈的一笑,但这麽一说,好像那个他曾经也说过类似的话,不过和这孩子不同,他不需要任何人明讲,他就能看穿,但也因为如此,有些人便害怕起来。
「哥哥不喜欢说心事吗?」
「嗯⋯应该说不擅长说。」
「那这样不就都自己憋在心里?多难受啊?」
江山一脸无法理解的样子,吃下了一口蛋糕。
「不过有个人⋯不必我说,他就明白我在想什麽,很神奇吧?」
「他很了解哥哥你吗?」
「嗯~该说是了解吗?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他就是个大傻蛋。」
「大傻蛋哪还能清楚哥哥你这样的人呀?起码也得像我一样聪明才行!」
「是吗?不过我觉得他挺傻的,如果当初他不放我走的话,或许我就遇不到你了呢。」
「⋯⋯哥哥希望他挽留你吗?」江山停下手中的叉子,水灵漆黑的眸子看着瑞安令人猜不透的眼眸,浅浅的褐色映照着自己,让人不自觉总会失神。
「⋯不晓得。」
「希望的吧。」
「可能吧?」
「为什麽不去找他呢?还是哥哥害怕了?」
「害怕?我怕什麽啊?哈哈哈~」
「不然为什麽不找?虽然哥哥你找到他这几个月还是我和哥哥过得多~哼」
「你这是怕我找到他後不管你吃醋吗?」瑞安忍不住伸手抚了抚江山的头发,温暖的感觉再次透入自己心房,却又有些不安。
「才、才不是!谁和哥哥你吃醋啊!我才不会呢!哼!」
「认识你真好,你觉得呢?」
「⋯⋯哥哥⋯」
「说好要带你去找爸爸妈妈的,你怎麽最近都不提了?」
「因为你一定会带我去找。」
「傻瓜,这麽相信人怎麽可以?」
「是哥哥你才这样的⋯」江山说的很小声,小的像是一出口只字片语就会被风给带走,可是瑞安没有回应,不过悄悄瞄了一眼的江山,却看到了在嘴角勾勒起浅浅一抹笑容的瑞安。
「走吧,我今天带你去找爸爸妈妈。」
「⋯⋯」
江山垂着头,瑞安没发现,除了那总是吃完的巧克力蛋糕今天剩了一半,在江山的眉宇间,也多了一丝皱摺。
*
「哥哥。」
「嗯?」
小小稚嫩的手掌,紧紧牵着另一双有着些许薄茧却依然修长好看骨节分明的手指,从第一次牵起这双手的时候,就是有些冰凉,但却很舒服,跟自己稍微偏热的小手比起来,江山更喜欢瑞安的手,虽然瑞安右手好像不太灵活,但自己总会帮他打下手,那这样的话,右手就专给自己牵也不错吧?
「如果我说服不了爸爸妈妈的话⋯算了算了!没事!」
「小脑袋想什麽呢?见到爸爸妈妈开心都来不及了,还烦什麽?」
「我⋯我们改天再去见爸爸妈妈吧!好不好哥哥?」
瑞安停下脚步,江山则使劲的将人往後拉,任由江山的拖拉,瑞安不责备。
「江山。」
「哥哥你是不是会丢下我一个人?」
江山没看瑞安,可语气却充满忐忑,多希望身後总待自己温柔亲切的哥哥可以说句反驳自己的话,只是求个心安,但是即使这个哥哥真说了反驳自己的话,那心里这诡异的不安感又是怎麽回事⋯其实仔细想,自己应该不是第一次听过“瑞安”这个名字,可是到底是在哪,又是从谁那里听到的?总觉得十分熟悉,但究竟是谁呢?
「去找爸爸妈妈吧,他们一定很担心你。」
「那你保证你不会有事!」
猛然转过头的江山泪眼盈眶,这副模样却又让瑞安再次想起那个他,心又无法自主起来的纠在一起,很痛,却是最强烈活着的感受,贪婪的慾望实质上只是想念还不够,最清楚的没别人,瑞安的笑容消失了,嘴角不再上扬了,眉眼皱了,眼眶红了,心里酸了。
「我好希望自己一开始就是在做一场梦⋯希望什麽等真的与我无关,为什麽却总是事与愿违?」
看着突然跟着溃堤的瑞安,江山立刻卷起袖子擦擦泪,上前安慰:「哥⋯小安哥哥你别哭啊⋯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我知道了,我乖乖的跟着你,好不好?」
「你和你的爸爸妈妈可真是一点都不像。」
「哥哥⋯」
「我喜欢你江山,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如果可以的话,未来别听别人的话,听你自己的,走你自己想走的路。」
「打勾勾!」
眼前的男孩连半丁点儿犹豫都没有,只是抽出被瑞安牵着的手,伸出小拇指,稚嫩的脸蛋却有着坚毅的眼神,不容大人对这一个小孩质疑,江山又说:「男子汉说到做到!我也会保护好哥哥!」
看着眼前的小孩对自己异常信任的态度,瑞安蹲下身,没有和这男孩拉勾,只是又轻轻抚了下男孩松软的头发,然後轻声道:「谢谢你,江山。」
落空的小拇指,还有那似乎做了异常重大决定而变得轻松的谢谢,在年纪尚小的江山心中留下了无法抹去极为深刻的一个烙印,而这烙印,极为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厌恶至极。
「走吧。」
不挣扎了,男孩就乖乖的跟着眼前的男子拉着手前进,这一刻男孩自己才真正了解,原来自己,就是害得眼前最想守护的人最大伤害的坐拥者。
*
温柔优雅的小调,是由一温润的嗓音哼出,而这调子的柔美,就像是春天里吹拂过的清风令人感到舒服和放松,只不过,哼着这曲调的主人,脸上的表情却一点也说不上温柔,甚至还多了几分冰冷,冷冷地看着前方被压在自己身前满是伤痕的男子。
「睦月,这是文家那边留的活口。」
打断了男子悠扬的声音,站着笔挺的男人满是鲜红,但似乎都不是自己的血,浓重的血腥味充斥房内,仔细一看房间幽暗的深处,似乎堆着一群模糊不清似多米诺的人排,受伤跪在地上的男子穿着粗气,即使想死,也死不了,恐惧充斥大脑,使得不停颤抖、失禁。
「疯了?」
冬睦月依旧坐在自己舒适的酒红色沙发上,一手抵着侧脸。
「可能是亲眼目睹所以同伴的死亡,冲击太大,利用价值不高。」
男人分析着,冬睦月则摇摇头,一如往常的温柔笑容又毫无违和适当地出现,一点突兀都没有,甚至刚刚那个模样,才像是幻象、不搭调。
「你在害怕,对吗?」
跪着的男子头也不敢抬,只是更加瑟瑟发抖,更加惶恐。
「说出来会好点的,相信我,好吗?」
倚着沙发的男子声音十分温柔,谈吐也气质优雅,推了下下滑的金属圆框眼镜,风度翩翩。
「为⋯为什麽⋯还跟薛家⋯⋯你根本⋯没有必要⋯」
颤抖的语言组织成的话语有些支离破碎,恐慌的眼睛睁大看着坐在眼前一派轻松和颜的男人。
「知道这个对你有什麽帮助吗?」起身,喀哒喀哒的下着阶梯发出的声响吓得跪着的男子拚命想往後挪,但被桩禁锢的依旧是如困在囚笼中的鸟,只能不能扭动身躯,做着生命最後垂死的挣扎。
「恶⋯恶魔⋯你是⋯恶魔!」
喷洒的血肆意洒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浓厚的血腥味更加恣意的弥漫在这个密闭的空气中,动手的高大男人一点歉意都没有,连反应也全无,只是又唤起这个名字。
「睦月。」
「你觉得比起我爸,谁,更像恶魔一点?」
「谁都不像。」桩蹙着眉头,头也摇了摇。
叹了口气,睦月摘下了眼镜。
「姓薛的,一直都很宝贝他的玩具,不容任何人侵犯、占有,可是我却不一样。」笑了笑,但却不在温柔。
「他太反常了,明明什麽都知道,却还是义无反顾靠近最危险的人,明明知道口头上的承诺最不可信,却还开心的像个傻子哭了,明明知道我的眼泪是那麽廉价,还会心疼,我真是太好奇了,为了我,他到底做的哪一步?」
桩的脸色很难看,甚至看起来下一秒就会冲上前要睦月别说了,但他却还是拳头紧握。
拿起眼镜,睦月将眼镜对着桩的眼睛:「你早就清楚了吧?我就和这副近视眼镜的度数一样,都是个谎言。」
「冬一他不是完全不在乎你的!他!」
「他在乎是公司,从来不是我。」
松手,眼镜掉落在大理石的地面发出清脆的哐啷声。
「你不也和你爸一样,有什麽事从不说出口总埋在心里?他也是在乎你⋯」
「你又装作了解我了,就像你装作在乎我,不过是因为我爸。」
「我没有⋯」
「知道为什麽我让瑞安离开後没去找他吗?」
「为什麽?」
桩纳闷的看着睦月因这些日子繁忙而消瘦的脸蛋,还有因为睡眠的不充足而加重的黑眼圈,只不过无论怎麽叫他去休息,他就是不肯,静静一个人处理所有事物,包括很久没看的公司文件、新上市公司股市的成长幅度,还有其他很小很小的事,桩明白,这是睦月故意的忙碌。
「因为我想让他远离我,并且和我在一起,这样也安全的多,虽然他还是从海德那里逃出去了。」
嘴角微扬,似乎早就知道对方本就会这麽做,虽然无可奈何这样总固执己见的他,但也是因为这样,才无法将视线从他身上转移。
「你还想⋯让他回到你身边吗?」
睦月摇摇头,敞开步伐大步向前,以往的温柔在说起某个名字时又悄悄浮现。
「⋯他⋯这次不得不回到我身边了。」
桩看着睦月的背影,却错过了他一瞬间眼神吐露的心事。
捡起掉落在地板沾血的眼镜,桩发现:「镜片⋯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