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伏三天,一无所获。
贺云青的脸已经冷到比屋檐上的结霜还冰。
不得已,乐如安只好再去找赵扬天商量。估计对方也是对毫无进展的现况感到心急如焚,转而求助於慕丹绝。
别院庭园,四人再度聚於凉亭。
眉梢微蹙,慕丹绝沉吟一息,有几分迟疑地开口:「有一计或许可引出本教……圣教教徒,然成败与否,全凭机运。」
「是何办法?」赵扬天追问。
「燃烟为召,鸣笛为唤,百里之内,闻者速来。」慕丹绝顿了顿,又道:「此乃本教……圣教聚集附近教众之法。但烟有七色,笛吹八音,每隔一段时间会指定『一色一音』作为号令。除却第八音乃遣散之用,另有七色七音可演四十九种配置。」
按照「前任」魔教教主的解说:烟雾之处乃指示集合位置,而笛音为动身指令。此外,每名教众各有一串七珠铜铃,分别对应前七音,一旦笛声响起,对照的铜铃随之晃动,影响可达方圆百里。
值得一提的是,吹奏第八音,七珠铜铃齐动,代表临时取消聚集,就地遣散之意。当然,能够与铜铃引起共鸣的笛子都是特制的,吹奏方式更是特殊,并非寻常笛子能够以假乱真。
小说里可没写那麽详细呢。乐如安暗暗称奇,觑向背对大夥、彷佛事不关己的「作者」本人。
「依你所言,若要引魔……圣教教徒出现,此法甚佳,可惜不知现为何色何音?」赵扬天面露苦恼,叹道:「七七四十九种变数,果真但凭天意。」
「可否每种都试试?」旁听的乐如安插话。
慕丹绝斜睨一眼,目光充满轻蔑,不予回应。
反倒是赵扬天苦笑:「万万不可,此番行事太过高调。」
乐如安耸肩,也对,动静闹得那麽大,召来的可能就不只是魔教教徒了。
几番讨论下,决定用慕丹绝诈死前的「一色一音」赌赌看。运气好的话,大概能骗到几个久未回总部、又没收到指令变更的独行教徒。
一直背对席间、面朝亭外的贺云青乍然站起,侧过身来重重一拍桌面,讽刺道:「愚蠢!就算真的召来教徒,没有驱寒丹也是白费工夫!」
「无知。」慕丹绝冷笑一声:「在『极寒之巅』方圆百里内燃烟鸣笛,唯一目的,就是聚众入山。」
***
青烟袅袅,鸣笛悠悠。
引蛇出洞,请君入瓮。
在慕丹绝放出信号後,他们又在药铺附近守株待兔了三日,仍不见魔教教徒的踪迹。
贺云青的脸色就像濒临忍耐的极限,随时都会爆发。但神奇的是,他没有迁怒旁人──这里的旁人指的是「乐如安」。
这让乐如安讶异之余,又有几分欣慰。不过看到对方在原地不断地徘徊,犹如竞技场上等待出闸的猛兽,却也令他备感压力。
他抹了抹汗,决定去透透气。
「我到街上晃晃,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物。」乐如安一溜烟蹿出了巷口。
幽暗的狭巷驻足一道略带萧瑟的身影。
夕阳西下,屋檐砖瓦渐渐凝霜,药铺也准备打烊了。
此时,消失了一个下午的乐如安,缓缓地伴随晚霞归来。甫踏入巷道,立刻收到贺云青的控诉眼神:你这该死的叛徒!
乐如安没能忍住,露出一抹欠揍的微笑。
「笑屁啊!」
「屁哪有那麽香?」
「香你X的……」
贺云青正打算破口大骂,却忽然愣住,因为他真的闻到一股香甜的味道。下一刻,乐如安将一小包油纸抛至他的手中。
「趁热吃吧!这是到你上次去的那间糕饼舖买的,你不是说想嚐鲜吗?」
贺云青怔了怔,轻轻地掀开包装。
饼香扑鼻,热气迎面。
五块形状各异的糕饼──裹着蛋酥、洒着芝麻、沾着糖霜、包着豆沙、抹着芋泥──在暗巷中彷佛点点星光,从指间绽放闪耀的光芒,即使隔着油纸,热度依然深深地烙印於掌心。
耳边传来乐如安的抱怨和疑问:「排队排了半天,真要命,那家店也太多人了……话说回来,你上回为何那麽快就买到了?」
直直地注视着手里的糕饼,贺云青捏起一块豆沙糕,入口、咀嚼、吞咽,沉淀着唇齿留香的韵味,这才慢悠悠地回答:「我只不过是用轻功越过人群,在柜台前亮出了紫炎剑,他们二话不说就让我先买了。」
原来是插队……不对,那根本是恐吓吧!乐如安有几分哭笑不得。
忽地,对面的药铺传来不寻常的动静,立刻引起他的注意。
一名穿着厚重御寒衣物、全身裹成球状的虯髯大汉,在药铺关门之际硬是闯了进去,先和夥计争执吵嚷,後来领了一包沉甸甸的牛皮束口袋,骂骂咧咧地踏出店门,如疾风般冲往……另一间药铺的方向。
乐如安摸了摸下巴,转头问:「那人有点古怪,要不要跟上去看看……」话还没说完,一怔。
只见贺云青手中剩下一张空空的油皮纸。
「糕饼呢?」乐如安略为傻眼地问道。
「太甜了。」贺云青嫌弃似地撇撇嘴,油纸一揉,随手一扔。
等等,这是吃掉了还是丢掉了?环顾四周,没瞧见糕饼的残渣,或许可能大概……是吃光了?乐如安挑眉。
没等他细想,贺云青已经提剑追了过去。
见状,乐如安也携剑跟了上去。
他们尾随那名虯髯大汉前往另一间药铺,见到与方才如出一辙的情况,在大汉踏出药铺的同时,这边埋伏的人马也出动了。
如无意外,这家伙应该就是魔教教徒。
虯髯大汉在前,赵扬天与慕丹绝居中,乐如安与贺云青压後──形成了微妙的「双重跟踪」。
这三日,慕丹绝都在某处燃放一个时辰的青烟,而烟雾袅绕之处为镇外郊区的……一间破庙。
裸砖碎瓦,断壁残垣。
破败的矮庙隐藏在杂草丛生之中,荒凉、废弃,人迹罕至,鬼影重重──明显就是问题。然而,虯髯大汉像是毫无警觉般,一脚踏入陷阱。
肥羊待宰,屠刀上阵。
为了掩人耳目,慕丹绝身披一件灰色斗篷,用兜帽掩盖容颜;赵扬天戴着斗笠,压低帽沿遮住上半张脸。
啧啧,做坏事果然得隐藏真面目啊!
就见他们从容不迫地入庙行抢……咳,借。
片刻,庙里传出哀号。
在後方全程直击的乐如安,正考虑是否该蒙个面什麽的,身旁的贺云青却光明正大地走进破庙,完全不当一回事。
好吧,他的确不需要掩饰身分。
乐如安略一犹豫,最後也直接进去──依照「莫少言」的性格与行事作风,想必是不屑伪装。
步入荒废的矮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倒塌的佛像,乾草满地,墙面斑驳,门窗毁坏,尘埃漫天,角落结满灰白的蜘蛛网。
瞧见虯髯大汉被揍趴在地上,乐如安深表同情──被「前任」魔教教主与「前任」武林盟主同时盯上,绝对是因为那名「倒楣」的魔教教徒今天出门前没烧香……
赵扬天从大汉身上搜出两只牛皮袋,里头装的正是驱寒丹。
「大大大侠,求求你还我啊啊啊啊──」虯髯大汉扑向赵扬天的大腿,理所当然被闪开了,扑空的大汉索性开始哭嚎,只见泪水混着鼻涕沾在络腮胡上,好不凄惨……惨不忍睹啊!
乐如安默默地撇头。
贺云青忍不住皱眉。
赵扬天稍微检查了一下,确定袋内并无危险後,将「借物」交给站在一旁的慕丹绝。而对方接过来随意扫了眼,骤然目光一变,瞪向还在哭嚎的虯髯大汉。
「你哪来这麽多丹药?」慕丹绝压低嗓音,厉声质问。
「嗄?」虯髯大汉愣了愣。
「这些远远超过配给的数量,究竟从何而来?」
驱寒丹乃魔教严格控管之物,数量不多,配给有限,由於此物是前往总教唯一的方法,因此教规严禁教徒相互抢夺,违者严惩。
倘若这家伙掠夺其他教徒的驱寒丹……慕丹绝的眸中掠过一抹狠戾,纵然他如今已非教主,但他不介意帮忙「清理门户」。
「呜呜呜……」虯髯大汉痛哭流涕,哽咽道:「这事说来话长……」
慕丹绝杀气外放,震袖一挥,狠狠甩了对方一巴掌,打断刺耳的呜咽,语气冰冷:「长话短说。」
虯髯大汉寒毛直竖,不敢再发出任何鬼哭神号,战战兢兢地娓娓道来。
他曾经弄丢「驱寒丹」又屡次错过配给,导致连续十年无法返回魔教总部。至此之後,他决定每次使用「驱寒丹」都只用一半的量,省下的部分则用药舖的「寄存制度」储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四、五年下来也累积了不少。
不过,节省丹药的结果,就是他必须绞尽脑汁增加保暖,除了仰仗自身的内力去撑过另一半的路程,还得穿戴厚重衣物,甚至蓄了满脸胡子,但仍付出不小代价──内力往往蓄积不足,浑身上下都有冻伤的痕迹,因笨重衣物拖慢速度,数次差点被雪崩活埋……
也因此,他为了少受点罪,除非必要,否则绝不轻易踏入极寒之巅。这两年更是在江湖上奔波,未曾入山返教,也不知道召集的讯号已更改。
然而,近日路过临镇时,远望青烟升袅、感应铜铃震响,他误以为是聚众入山的指令,连忙裹上御寒衣物,匆匆赶至药铺,取出「驱寒丹」,往青烟所指方向集合。
乐如安惊诧不已,用手肘撞了一下贺云青,像是用眼神询问──犹记原文中,确实提过曾有魔教教徒因丢失「驱寒丹」而无法返教──但万万没想到,居然真有此号人物?
贺云青不耐地瞅了眼,随口道:「当初只是顺手写写。」介绍极寒之巅时,顺手写的一个笑话……啊不,是例子。
听完虯髯大汉的心酸历程,慕丹绝收敛煞气,沉默半晌,这才开口丢下一计重磅炸弹:「驱寒丹炼成一载後,其效力会随时间渐渐消退……囤积无用。」
「什麽?」虯髯大汉瞪大双目,一副打击很大。
啥!还有保存期限?这个原着可没写过。乐如安满头黑线地瞥了眼贺云青,却见对方轻哼一声,根本懒得解释。
***
笔者的废话:
其实我一直对武侠小说(或武侠片)中,能保存上百年的神丹妙药感到十分好奇。
摆了那麽久,真的不会从良药变成毒药吗?
秉持反其道而行的宗旨,本文毅然决然地为丹药加上了「保存期限」!(喂)
此外,破庙真的是犯罪的好场所啊!(并不是)
武侠故事中,破庙根本是「万用型场景」,举凡认识、邂逅、相杀、相爱、犯罪、阴谋、诡计、陷阱、躲雨、栖身、受伤、养病等皆可适用,实在不胜枚举。
可惜因为剧情走向,无法多多着墨。
其实这回的标题,本来打算用「破庙乃万用型经典场景」为题……改天有机会再拿来用吧!
真遗憾,为什麽一篇文章不能有两个以上的标题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