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前往未知的船
「喂!你!」
日文,男性嗓音,听起来心情很差。
「喂!我在叫你!」
像是这辈子第一次呼吸一样,我倒抽一口气猛然睁开双眼。
然後整个人就因为重心不稳而向旁边栽过去。
「喔喔喔喔喔地震!?呜噢好痛!」
「你这家伙怎麽搞的!?先是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突然回过神又跌倒?第一次搭船吗这弱不禁风的小娃儿!」
我揉着撞到某种硬物的头,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抬起头看着站在我面前的大胡子男人。「船……搭船?」
整个世界又是一阵倾斜,於是我的头被一堆滚落的苹果之类的东西给二次重击。
「嗐!脑袋给撞晕啦?」大胡子喷着口水,一边把散落一地的苹果捡起来。「清醒点!食人妖岛就在前面,别到了岛上你还维持这德行,好东西可是会被其他人捷足先登啊!你们这票赏金美食团就是这样,明明是同伴却老喜欢互相阻碍!这次第一个目标可是食人妖啊,你们再这样下去恐怕就要破记录了!到第一站就全军覆没,赏金美食团可从来没这先例……我说,上船清点人数的时候好像没见到你啊?你叫啥来的,呃?」
「啊?我?我叫夏──」毫无意识的,接上了一个明明不属於自己的名字。「……塔。夏塔。」
……夏塔?
我低下头一脸疑惑地低声重复这名字,大胡子则因为忙着单手把一整袋苹果扔到木箱最上方而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
「好像有听过这名字啊,新人是吧?以前出团从来没看过你这娃儿。」大胡子转头看了我两眼,然後深深嗅一口气。「嗯──你身上也有食材的味道,不过面粉味居多,是糕点师吧?糕点师来参加赏金美食团……这年头怪事还真不少,哼。」大胡子哼笑了一声,然後摆了摆手。「行了,第一关你能活着回来再来找我吧!到时候我或许可以嚐嚐你那道有咖啡与巧克力味的甜点──夏塔。」
然後他大叔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了。
……
什麽东西乱七八糟的啊!?
我抬头打量了一下身边的环境──木头木头和木头。几乎所有东西都是木制的,只有某些地方会出现金属之类的固定工具。黏腻的地板、昏暗的光线,一个个木箱塞满了整个房间,照着地板的摇晃感与大胡子刚刚说的话,这应该是艘船……里的某个储物室。
地板不时的左右倾斜,浓重的海味飘散的在空气中,除了人声以外,还有海的声音。我举起手,依然是那只我看了十九年的手背和手心。身上也还是我早上出门时穿着的皮夹克,口袋里也依然装着那几枚叮当作响的硬币。
搭船?我已经离开法国了吗?
……所以我上了日本人的船?
……日本有这麽个叫做食人妖岛的地方?
「……好,来把事情给整理一下,早上接到电话被叫去餐厅,路上被人追杀,进餐厅後继续被追杀,离开餐厅了依然在被追杀,然後一架飞机朝我撞来。」
思绪停顿了一下。
蓝天与绿草、巨大的牛头骨与破烂的黑布,达恩、猎人、穿越,记忆突然一幕幕在脑海中涌现,是被飞机撞了,进入了什麽windows的电脑萤幕世界,碰见一个莫名的黑家伙,还看见什麽美食猎人之类的东西……除了惊讶以外,还有一种不敢置信。
「妈的,我真的死了?」
死了。
活着不算长的十几年就因为这一个简单的字而终结,正以为能跟过去道别的同时,却发现过往的记忆时时刻刻的存活在你身边──
多麽简单又多麽复杂的一件事。
「……我疯了对吧。」我抬起头看了看挂在上方的小煤油灯,嗅着空气中的腐败气味,尝试在这一连串的疯狂中找回一点点的理智。
哪个正常人会相信自己被飞机撞了还能穿越啊!?除了我疯了之外还有什麽理由解释这莫名其妙的记忆!?对,我绝对是精神错乱了,而且刚刚有那麽一瞬间我还真的认为自己被飞机撞死了,人老了果然不适合在睡眠不足的情况下被人追杀啊。
还是说那帮疯狗或贾许那混帐动了什麽手脚?难道是我下班前吃了或喝了什麽慢性药,才导致这种可笑的幻觉?那我现在到底在什麽鬼地方?看起来不像那帮疯狗的地盘,不然刚刚那个大胡子早把我捆起来了。
我摸了摸外套的口袋,没有手机。就算有手机在船上也八成没有讯号就是了。
对,穿越什麽的绝对是我的幻觉,吓不倒我的。想想那幻觉还真是有够真实的,终於能理解为什麽那些疯子都坚称自己没有发疯了。不管我到底是怎麽摸到这来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搞清楚这是哪艘船、要开去的地方属於哪块区域,还有我昏多久了,我们现在离法国有多远等等……
我有点重心不稳的爬起身,走到这正方形空间里唯一的出口,在开门前忍不住再次自我吐槽了一下:「穿越什麽的怎麽可能……」
「碰!」
眼前的这扇门突然被撞开,我向後跳了几步,闪过这个不知打哪来的女人,这女人显然也没料到房间里有人,在看到我时倒抽了口气,不过马上又恢复镇定。
「哟,原来有个小姑娘在这里,绝的功夫不错嘛?」那女人站在阴影里,讲的依然是日文,我眯起眼,怎麽看这女人都不像日本人或亚洲人就是了。「看来也是赛拉斯的考生吧?正好,我手边有几个上好的月石块,有没有兴趣看看呀?」
明明是一句很普通的话,我却有大概七成都听不懂。
「呃──什麽?」
「哎呀,别担心,我可是很讲信用的。」那女人从阴影底下走出来,那头粉红色头发和粉红色眼睛让我微微震了一下,这女人是有多喜欢粉红色?看起来不像假发,大概是染的吧。而且她的五官──不像亚洲人,也不像任何一个我认识的种族,是混血儿吗?她又是向前逼近了几步,唇边勾起一丝弧度。「哦──很年轻呀,不过这艘船上的外表可是会骗人的。这样吧,这房间我得借用一下,你有兴趣的话再来找我吧?」
她塞给我一张名片,我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不看还好,这一看可不得了了。
.Z。)
印在纸上的就是这样的符号,还有其他更复杂的符号挤在一起,我抬起头看了这女人一眼,现在是在跟我开玩笑对吧。
她指了指印在卡片正中间的「.Z。)」,又是露出一丝笑容,「我的名字。Enano,伊纳诺。别搞丢了唷!」
「什……喂等一下……」
那女人硬是把我推出去,然後又是「碰」一声把门关起来,扔我一个人站在一条没有半扇窗户的走道上。那是一条忙碌又阴暗的走道。腐败的气味充斥在这不算宽敞的空间里,鬼祟的窃窃私语与微弱的光线让这地方添加了几抹危险的味道,来往的人一个个遮头掩面的,除了那几个忙着搬货的水手之外。
於是我沉默的站在原地,花了三秒的时间尝试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难道这是什麽非法走私船只吗!?看看这些人一个个獐头鼠目的德行!还有刚刚那女人一看就不是做正经买卖的,虽然不知道什麽月石块是啥鬼,不过八成也是什麽毒品之类的吧!还有什麽样的非法货物会运到什麽食人妖岛上啊!?难道在这艘船上的每个人类都是食品不成!?
「让开让开──别挡在这啊!」不耐烦的日文男性嗓音,我转过头,就见一个印着一堆古怪符号的木头箱子撞过来。我脚步踉跄的退後一步,让那个一头金发的水手从通道上冲过去。
「……一样的符号。」我目送着那位水手的背影,体型明明很普通,却能单手撑起那个比他人还大的木箱,但现在更让我困扰的是那个箱子上的符号,或文字,跟刚刚那女人塞给我的名片印着的是同样的字体。「喔哇!」
才闪完水手,又得闪两个扭打成一团的年轻小子,这俩年轻人打得你死我活的,连刀都亮出来了,周遭的人不是一脸事不关己就是冷眼旁观的看好戏。那两人先是撞上墙壁,挣扎了一下,又滚进走道上的其中一间房里。谁死了我不知道,就听见房里传来一声声刀起刀落的声响,然後陷入一阵寂静。几个路过的人朝房间里瞥了几眼,却没人有任何反应,个个面无表情地低头走过去。
「……呿,没用的废物。」
最扯的是蹲坐在角落观望那俩年轻人的几个家伙竟然开始掏钱,从其中几个人的臭脸看来,很明显是打赌打输了。
人命是给你们这样赌的吗!?就算马上就要成为食人妖的晚餐了也不能这麽自甘堕落啊喂──
不过这种事情不是我这等餐桌上的人类肉能管的,这地方似乎不大适合让人打探消息,还是先找方法上去甲板……
「小姐,怎麽了?看你好像迷路的样子,不要紧吧?」某位年轻女子突然冒出来跟我搭话,可疑到让我不自觉的退後一步。那女子近一步逼上前,褐色的眼里一看就是在打什麽坏主意,她上过妆的红唇扯出一抹微笑,压低声说道:「我这有些上好的红樱桃,怎麽样?有兴趣看看吗?」
「呃──」
一只手突然搭上我的肩膀,把我从那位樱桃小姐面前拉走。
「小姐,你也是来参加美食旅游团的参赛者吧?」这次成了一个男的,长得一脸斯文但会在这里跟人搭话的家伙想必没一个好东西。「是这样的,老实说我不小心掉了个东西,只是找遍了船上就是找不到──如果小姐有空的话,能不能替我找找呢?」
……其实你可以直接说"你的孩子在我手上!"保证效果一样好。
「你这家伙少干扰别人做生意。」樱桃小姐向前走了一步,硬是挤到我和那位诱拐犯的中间,并悄悄在我手里塞了张字条,还顺带抛了个媚眼。「有兴趣的话就来找我。」
「啧这女人──我要找的东西重要还是你生意重要?小姐,我的东西掉在……」
「当然两个都不重要。」一道男性嗓音突然从我身後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双搭上我肩膀的手。「还有,这手法也太老套了,换一个吧?这小姐我就先领走了,祝你们拐卖抢骗顺利。」
我身後的那家伙──不管他到底是谁──硬是把我从那两位可疑人士面前给拉开,然後开始推着我的肩膀向前走。
又是谁啊这人!?这里的人都喜欢这样把人给强行拉走或推走吗!还有他那话也回的太中肯……虽然这不是重点。
「呃这位大哥……」
「没事少下来这种地方闲晃。」有点命令加不耐烦的大哥哥语气,搭在我肩膀上的双手突然轻轻一推,把我推进搬货水手的行列里,让我不得不跟着他们一起前进,我回头看了一眼,只瞥到那位大哥回身离去的背影。
然後阿拉丁这三个字便浮现在我脑海中。
倒不是因为他大哥的背影很像偷面包的小贼啦,事实上他的身形很修长,整个很有男模特儿的架式,只是肤色和衣着让我瞬间联想到阿拉伯王子,阿拉伯王子就让人想到阿拉丁。
咳,总之,做人总得有点基本的礼貌:「谢了!」
那位王子殿下没转头,只是举起手挥了一下,表示听到了。
可是不对啊。
我再回头看了那位阿拉丁殿下一眼,再一次肯定他绝对不是亚洲人。
明明没有一个人有东方人长相,沟通语言却全是日文,你说只有一两个人会日文也就算了,问题是所有人都在用非常流利的日文沟通这像话吗!?
这些人,这些符号──我瞄了眼一旁水手手上的木箱和上面的的诡异文字,乍看之下是一堆莫名的图案,但若仔细看就会发现它是有自己的规律的文字,就跟我手上的名片和字条一样。
到底是我疯了还是这世界疯了?
陌生的文字、奇怪的用语,更诡异的是那个地名,什麽食人妖岛……听都没听过。难道是我的精神还是不正常?还是这一切还是幻象?说不定只是药效还没退,所以我看到所有普通文字都成了莫名的符号……
水手打开走廊尽头的木门,刺眼的光线随着敞开的门照进这条阴暗的走道,险些没把我的眼睛给刺瞎。眼睛痛归痛,这地方我还当真不想待了,我眯着眼,跟着水手一起爬上狭窄的楼梯,瞬间有种从地狱爬到天堂的错觉──
只是阳光晒在皮肤上的温度很真实,眼里残余的刺痛感也是。
海风中的确带着海的咸味,海鸟与人的声响也不是想像出来的幻象,我睁开眼,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就跟我看了这麽多年的人一样,是活着的,确实存在的东西。
只不过,我完全无法从这些人的五官特色上看出任何一个我认得的种族。
也完全无法理解这些五颜六色的头发和奇异的发型究竟是怎麽弄出来的。
更别提那一个个打扮得活像在cosplay的家伙。
我愣愣地看着船板上来去的水手及路人、用木箱和木桶临时堆起来的摊贩与台子,还有那一条条写了一堆奇妙符号的白布与纸张。
一两件事不对劲,那可以被归类为那一两件事不正常。但当所有的事都不正常时,就表示会认为这些东西不对劲的人才有问题。这感觉真像被人狠狠搧了两巴掌,穿越什麽的也太可笑了,但我发现自己正注视着这全世界最可笑的事──
「……真的假的啊。」
所有的的东西,全指向一个结论。
「妈的我还真穿越了。」
我就这样站在一个全新的世界里──有一片湛蓝的天空、广阔的海洋,就连空气中都带了一丝清新的甜味,一片彷佛从未受过污染的世界,一个对我而言全然陌生的世界。
-
「这位小姐,没事吧?」
「……我现在正经历一场精神浩劫,让我静一静再吵我就把你扔进海里喂鱼。」
我单手撑在木墙上,努力克制自己跪下来哀号的冲动并无视那个前来跟我搭话的家伙投过来的莫名视线,用英文喃喃自语了一句:「……我到底是造了什麽孽。」
我穿越了。
虽然尝试否认这个可能性,但他母亲的这艘船上的所有东西都太诡异又太有秩序了好不好!完全不是一个人发疯就能看到的景象啊!?这些什麽OOYY的符号很明显的就是一个字体,而且还是有自己文法的那种正规文字,船上的每个家伙都不是我能认出的种族而且全在讲日文,还有这层莫名的黑色气体,这层包覆在我身上淡透明的黑色气体,这合理吗在地球根本不合理啊──
再说看看这艘船上的家伙,没一个有明确的种族特徵难道全都是混血儿吗!一艘船上全是混血儿这成何体统啊!
另外还有一点让我确信自己没有发神经病的事实。
我默默的低下头,看着脚边被我「不小心」捏成粉末的木头碎屑。
如果有人问起为啥这木桶少了一块,我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刚刚因为压力太大捏了那个木桶的边缘一下。
我真的是被飞机撞死了,碰到一个自称达恩的神,然後穿越到了猎人的世界,而且还不给我放到一个平静的小村庄里,偏偏要重生在这艘前往食人妖岛的船,这艘船还很明显的不对劲──我瞥了眼那条往下的楼梯──天知道这艘船到底是搞什麽生意的?表面看起来光鲜亮丽,船舱里却是一片混乱。
乾脆现在直接跳进海里一了百了算了我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麽孽啊──
「夏洛蒂你要冷静,嗯,没错,这不是抓狂的时候。」可惜我是个认命的家伙,所以犹豫了几秒最後还是打消了跳进海里的念头。
还是不太敢相信,穿越这种事竟然会发生在我身上。
而且还穿越到猎人,猎人是什麽鬼东西来的?乍听之下好像没印象,但仔细想想,总觉得当年在日本还是台湾好像有听过类似的东西……
「猎人……猎人……美食猎人?萨尼?可可?好像不是……吸血鬼猎人?……也不太对。什麽猎人啊……还hunterxhunter这麽饶舌的名字……」我继续像个神经病一样的双手抱胸对着墙板自言自语,「……啧没印象、啊!啊──小杰!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一个有什麽主角四人组的漫画是吧!……可是想起主角有什麽用啊混帐──」
「那边那个人没事吧?」
「刚刚看她从D区里走出来……大概是嗑了什麽东西吧?」
「人生嘛,难免会像这样疯疯癫癫的……」
对於身後的那番评论,我勾了勾嘴角。人生嘛,难免会被人扔进海里泄愤。
没有人看到,啥都没发生过!
我冲回阴影下,假装没听见那随着海浪逐渐漂远的呼救声和甲板上那句「有人落水了!」,双手抱胸继续思考。
除了主角四人组以外还有啥来的?好像还有个杀人放火的集团,还有蚂蚁是吧,但那些都不重要,有没有什麽跟这世界有关的事……
对,还有念能力。说穿了就是人体身上的气,跟气功的原理很像,画这漫画的家伙灵感来源还真是挺明显的啊。
念可以做啥?听说可以打人杀人跟人格斗猜拳外加美容,还可以打躲避球和玩电动,换句话说,就是个填不饱肚子遮不了风挡不了雨,在漫画里是个卖点到现实生活中是个没丁点大用的玩意儿。
很悲剧的是,这些没丁点大用的玩意儿就是我对这世界所有的认知。
「看来,剩下的也只能靠自己摸索了吗……」我惊恐的转过头,看着那些长得其实很平凡但在此时的我眼里一个比一个狰狞的……游客们,其中两个还被我扔进海里不晓得救上来没,那心情还真是超出言语能形容的复杂啊。
胆小吗?算是吧。
但请自行想想,如果有一天你死了,然後突然在非洲重生,你敢立刻冲到街上然後大吼大叫吗?……至少我需要那麽几秒钟的心情缓和期。
「好,没关系,夏洛蒂或是夏塔,不过就是打探一下环境,反正我们都是要成为人肉套餐的伙伴,嗯不会有事的。」
深呼吸,吐气。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换新环境了,就当是我发神经跑到北极躲避追杀我的疯狗吧,到这种严苛的环境下一切都要以生存为前提才行。
人生嘛,就是一艘前往未知的船。
就算那个未知是个充满食人妖的地方。
-
我绕着甲板走了一圈,发现这艘船其实不大──大概顶多可以容纳个三百人吧,甲板的空间也不是说非常宽广,但还是摆了一个个用木箱组成的临时「摊子」,好像是在卖什麽东西,可惜老娘成了文盲一个字都看不懂。
海洋是海洋,天空是天空,但就是有某些地方跟我所认识的海洋和天空不大一样。该怎麽说呢,这里的环境比起地球更加乾净,打个比方就像透过玻璃看风景和直接看见风景的差别。这里的人更不用说了,除了长相之外,他们的服装也跟地球完全不同,倒也不是更简单朴实,就是整个设计剪裁跟地球就是不同。这样看下来,整艘船上最有亲切感的东西就是那面高高在上的旗帜,黑底,中间还有一条像蛇一样的图案,图案底下是几个简单的英文字母:「S.C.A.」八成是什麽名字的缩写。在这种被陌生字体包围着的环境下,看着那面旗帜上的英文字母,颇有「寂寞时就抬头看看我吧」那种凄凉感触啊。
我闪过几个不晓得在冲什麽的水手,再次走回甲板上最热闹的摊贩区域。
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环境下呢,一般时候我会找人搭话看看能不能问出什麽东西来,但所谓第一印象可是很重要的,像这艘船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诱拐犯和面包贼,而我相信一般人不会去跟诱拐犯或面包贼搭话。
可我是一般人吗!我可是面临着成为人类肉的命运啊!?……我的意思是呢,在艰难的处境下总得硬着头皮上你说是吧,但也不能随便找个路人搭话,不然别人也要当我是诱拐犯了那还得了。这种时候就要装作一脸无事的样子混进聚集了一群人的地方,研究他们在看的东西,假装很感兴趣的讲几句屁话,然後一段诱拐犯与被害者的关系就此诞生。
「……最常见的樱桃果。这位大厨,如何?」
我挤进其中一个围了一小群人的摊贩前,圆木桶组成的桌子上摆了三个白盘子,三个白盘子上各有一颗红色的椭圆形果实,坐在摊子後方的男人挂着笑容,伸手朝坐在自己对面的另一位年轻男子比了比,那年轻男子盯着眼前的三个盘子,轻抿着嘴,看起来好像很紧张。
「让我再说一次规则吧。」挂着笑容的男人用低沉的嗓音喃喃叙述。「三个盘子里只有一个真实的食材,另外两个都是毒药。如果你能成功辨认出真实的食材,并将它吃下去的话,我就免费告诉你关於此次测验的情报──当然,选择情报的权利在你手上。如何,大厨?有自信挑出正确的食材吗?还是要放弃呢?」
测验?情报?
「说起来呢,这毒药会让人的肠子像被千万根针扎上一样,你的呼吸会越来越困难,你的心跳会加快,你全身的肌肉都会因为剧毒而痉挛,最後你会死於一个活人无法形容的痛苦之中……知道那感受的人都死了嘛,哈哈哈……」那男人继续低喃,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对他面前的年轻男人细语。「喔,可是当然的,大厨您怎麽可能会选到毒药呢?这麽简单的题目,而且是第一道,最简单的测验,对於成天跟食材打滚的大厨你来说,绝对不会有问题的,对吧?」
年轻男人又是抿了抿嘴唇,脸色逐渐苍白起来。围观的人开始窃窃私语,有人认为「赛拉斯的测验不就是要到了现场才知道吗?」也有人说「为了一个情报牺牲掉性命也太蠢了吧」,还有人觉得「这哪看的出来……赛拉斯制作的毒料理可连我师父都区分不出来。」
「如何?大厨?害怕了吗?」挂着笑容的男人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你要在这麽多人面前放弃吗?身为一个赛拉斯的参赛者,一个赏金美食旅游团的团员,连最基本的食材与毒药都分不出来?这也太丢脸了吧,与其这样一辈子丢脸,倒不如随便选一颗吃下去算了,如果选对了那也没损失,若选错了……反正都这麽丢人了,死掉了……也无所谓吧?」
「唔……我……」年轻男人的额角开始冒出冷汗,他的手还挺明显的在颤抖,也是,这麽年轻,碰到死亡难免会恐惧。「我……」
「要放弃吗?」那男人又是向前倾去,一双绿眸中闪烁着兴奋,让人想到一条慢慢将猎物嘞死、并欣赏着猎物最後的垂死挣扎的蟒蛇。无毒,却比任何毒蛇都要凶险。「呼呵呵呵……真难看啊……这种程度也有脸参加赛拉斯执照的测验?你到底是怎麽获得这次测验的资格的?哦──不要说!我知道……是用钱买的吧?你以为赛拉斯是给你这种乳臭未乾的小娃儿来玩的地方吗?你知道每年有多少人在到达第一关前就……失踪了吗?你不会真的以为,在什麽五星级的餐厅里混个几年,就能成为赛拉斯美食协会的一份子吧?你太可笑了──」声音越来越大,到这里几乎成了兴奋的尖声大喊。「是不是要我讲出你的名字呢?让大家都听清楚──来自玛哈……」
「不!不要讲出来!我选!我选!」年轻男人狂乱地站起身,毫不犹豫地拿起其中一颗果实塞进嘴里。「是这个吧──是这个!我还活着──还活──活……咳……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用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两眼布满血丝,毫无焦距的双眼随着他的动作扫过每一个围观却毫无伸出援手之意的人们,接着他「咚」一声倒在地上抽蓄了几下,嘴唇逐渐转成青紫色,最後终於没了动静。
「……真是太可惜了。」像蟒蛇一样的男人依然挂着微笑,有些意犹未尽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屍体,然後缓缓坐回他先前的位置。一个水手挤过人群,抓起年轻男人的脚,轻松的拖着他走到船边,然後毫不犹豫地把别人的屍体给扔进海里。蟒蛇男抬起头看了我们这群围观的人一眼,舔了舔嘴唇,用略带沙哑的嗓音问了一句:「还有人要来挑战吗?」
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疯了吧,赛拉斯的毒料理也敢赌……」
「刚刚那孩子真可惜啊……再过几年说不定会成为另一个赫赫有名的料理人呢……」
「啧啧,这测验真正可怕的不是他的毒料理,而是心理战啊……」
「我有问题。」
不要怀疑,这句话就是我说的。我举起手,窃窃私语顿时终止。
「是什麽问题都可以问吗?你也都会回答?」
蟒蛇男的绿眸闪过一抹好奇与兴奋。「嗯哼哼……没错,年轻的糕点师……任何有关赛拉斯的测验的问题,我都可以回答,只要不触及机密就行了。」
「是吗。」
我点点头,然後迈开步子走向前,坐到刚刚那年轻男人的位置上。
「那麽,我就来跟你赌个几局吧。」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