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木子李雙木林 — 全

其实林佑叡明天一点也不想回家,但是如果不回家,他就必须得忍耐他妈每天九点准点打电话来关心他的「学业、健康」,毕竟当了国小老师二十五年的林妈妈碎念的功力如果只能称二,这世界绝对没人可以称王。

可是回家就会见到李唐尧,那个林妈妈最为骄傲的学生,那个从小照顾着他的李唐尧,说不定以後他连交女朋友都要带回来给妈妈过目监定。

「啊~烦死了!为什麽我妈只生了我一个小孩,如果我有兄弟姐妹就有藉口不回家了啊!」林佑叡一边把自己摔进沙发,一边把头发揉成鸡窝状,眼神空洞的瞪着天花板。

「干嘛啊叡叡,发生什麽大事了?让你这麽生无可恋?」阿正刚好打工下班,一开门就看到他的好室友一副这世上再也没什麽值得他留恋的状态搞颓废。

阿正今天帮同事代班,从下午两点到晚上十点不断的炸鸡排、切鸡排,他也想瘫在沙发上搞个颓废,结果林佑叡这个大少爷抢了他的位置、他的台词,阿正现在实在是很不爽,於是他把穿着腌渍了八个小时的鯷鱼袜子的脚用力踩在林佑叡的肚子上。「滚啦!这是林北的位置!」

看到林佑叡跳起来冲进浴室一边大骂一边顺速脱掉衣服,阿正内心一个舒爽,啊斯~有什麽比站了八小时还赶走室友後躺在沙发上还爽的呢?简直小确幸!

「方刚正!你的人性呢?这是我最喜欢的衣服耶!你那臭脚踩我身上干嘛?烦耶!我明天就要回家你还要这样弄我,到底是不是兄弟啊?……….」对林佑叡来说现在是大干八,他那遗传至林爸爸的严重洁癖让他好想把这件衣服给丢了,但是这是好不容易才买到的C大电机系的系服。如果现在杀了阿正,上法庭时法官能理解他悲愤的动机吗?

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调整好表情,林佑叡克制住内心的暴力因子,脸上漾出传说中最能狙击女性的露出七齿半笑容,「阿正,兄弟一场,帮我个忙,等一下我跟我妈说你出车祸要留下来照顾你,可以吗?」

「不可以,如果我答应你,那今年我就已经出过五次车祸、烫伤七次、骨折两次了,林老师会冲过来抓我去任何她觉得灵验的宫庙祭改。哪来的妖孽?快离我家叡叡远一点!」说到最後,甚至还学起林妈妈。但阿正也觉得林佑叡摊上李唐尧这个哥哥也真是心酸,搞得有家归不得,但同情归同情,他可不想真的被抓进庙拜拜、收惊。

其实也没什大不了,就是林佑叡喜欢李唐尧,但李唐尧不知道林佑叡对他一片冰心,照样像以前一样把他当亲弟弟照顾,但林佑叡想要的照顾可不是这种兄友弟恭,又怕被李唐尧发现,只好躲得远远的。

自从上大学後,林佑叡跟李唐尧见面次数五根手指都嫌太多,但林妈妈似乎发现林佑叡不回家的原因不是像儿子说的是因为她太碎念、太神经,而是跟李唐尧有关。林妈妈想破了头还是想不出两个孩子之间出了什麽事,小时候林佑叡黏李唐尧黏到不要爸妈都没关系,怎麽现在像仇人一样一年见不到一次面?

「胖子,你帮我想想,叡叡跟尧尧是怎麽回事?」林妈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想不到问题的答案,戳戳旁边林爸爸厚实的背,强迫他转过来跟她一起为孩子们忧心。

「你想不出来的问题我有可能想得出来吗?你就不要浪费时间操心他们,真相你承受不起的!」林爸爸说完後打了个大哈欠,转身抱住林妈妈,「你就安心睡你的觉吧!明天还要一起去看唐尧的父母,睡晚了,你明天又要发神经。」

林妈妈听完差点大气喘不过来,「臭胖子,我什麽时候发过神经?!」

虽然林佑叡使出大绝招─帮阿正要路上三个正妹的LINE求他帮忙当倒楣鬼,还是被阿正严正拒绝,说是林老师的威严神圣不可侵犯,一早便紧闭门窗,充耳不闻。既然如此,兄弟你可别怪我无情!林佑叡冷笑着把昨天那双可媲美腌制鯷鱼味的袜子,塞进阿正放在客厅的後背包,就咬着牙收拾行李回家去。

刚好今天是平常日,火车上没什麽人,林佑叡把刚刚排队排了一个小时的乳酪蛋糕放在隔壁空位,以免被自己粗手粗脚的压烂。

但看着那颗乳酪蛋糕,林佑叡心里实在是烦到了极点,明明就告诉自己林佑叡跟李唐尧不可能,明明跟自己约定好,大学毕业就要忘记他,找一个能忍受自己所有怪癖的人在一起,再真的把李唐尧当作亲哥哥一样的敬重。

可是内心却依然记得李唐尧所有的一切,身长183公分、鞋子穿10号半、水瓶座、A型、喜欢棒球、跆拳道、爱吃乳酪蛋糕、讨厌吃红萝卜、宁愿睡觉也不想起床找东西吃、遇到难过的事总是不说用微笑带过……,所以才会反射性看到乳酪蛋糕就傻傻地排队。

「林佑叡,你再不争气一点啊!总有一天被他发现!」只能泄愤的猛敲自己的头,下车时提起蛋糕却轻巧的像捧着什麽珍贵易碎品,因为舍不得压坏了那个人最爱吃的乳酪蛋糕。

「老师,我回来了!」李唐尧没有拿太多行李,手里只提了几袋林家父母和林佑叡爱吃的东西。明天还要赶回公司,今天只是回来祭拜一下父母,结束後就要离开,况且他也知道林佑叡不喜欢在家里看到他。

「尧尧啊!快过来让老师看一下你是不是又瘦了?」一进到客厅,就看到林妈妈穿着围裙冲出来,途中还撞到从房间出来的林爸爸。

「瘦子,你能不能顾虑一下自己的年纪?听孩子几句话真以为自己十八岁呀?」林爸爸一边揉着被撞疼的肩膀一边走向李唐尧。

李唐尧也扶着林妈妈走过来。「师丈,老师不管是外表还是心灵都还很年轻。」每次看到林爸爸嘴巴念着林妈妈,可是从眼神流露出的宠爱却是骗不了旁人,让李唐尧只能在心里偷笑。

「别理那胖子,你快来看看,看看这些菜合不合你爸妈胃口?」林妈妈兴冲冲的拉着李唐尧进饭厅。

「老师,你做的菜都是我爸妈喜欢的,一定会合我爸妈的胃口的,你别担心!」李唐尧心里暖暖的。

在奶奶过世後,所有亲戚互相争夺父母留下来的保险理赔金,没有人顾虑到他接下来要升国中了,是不是需要开始补习;进入青春期了,是不是该吃营养一点。只有林老师得知情况後愿意用爱来关心他、照顾他,甚至在他国三时开始把他接到家里住,把李唐尧当成亲生儿子一样的疼爱。

李唐尧这辈子从不相信神,但他相信这世界有比神更像神的林老师,让他能从父母双亡、没有人爱的怨怼、怨恨中走出来,成为一个懂得感恩、懂得爱的人。

「唉呀!时间快到了,我们赶快收一收,要快点去你父母那里,别让他们等久了。不过叡叡怎麽还没回来?昨天我还警告过他今天一定要出现在我眼前,看我之後怎麽修理他!」林妈妈拿着保鲜盒边说着边装着饭菜。

「尧尧啊,老师不是多事,只是想知道你跟叡叡发生什麽事了?是不是叡叡又不懂事了?说错话了?你跟老师说,老师一定帮你讨回公道!」说完拍拍胸膛向李唐尧挂保证。

「老师,是我不好,我做错事惹叡叡生气了,是我的错,你就骂我吧!」李唐尧帮忙将保鲜盒放进袋子里,一边笑咪咪的倒杯水给林妈妈,让她可以顺口气之外,也能停止被问题机关枪扫射。

「你就再帮叡叡背黑锅吧,从小到大也不知道背过几个,再多背一个也没关系是吧?」林妈妈翻了白眼给李唐尧,李唐尧笑着接收,还回了个现在最流行的手指爱心,让她忍不住笑出来。

「难得你装一次可爱,就不问你了!」因为我会去问叡叡!林妈妈把拉链用力地拉上後,皮笑肉不笑拿出手机传了讯息给那不懂事的儿子。

「林佑叡,再不回来就断绝金援,然後登报作废!」

好不容易回到家却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不是约十二点吗,怎麽现在才十一点家里静悄悄的。林佑叡看着手上那只寿命快到尽头的swatch手表,悲剧的发现,它寿终正寝了。

「早不坏晚不坏,偏挑这个时候坏,你就是李唐尧派来阴我的吧!」林佑叡瞪着那只三年前李唐尧送他的高中毕业礼物。看着上面指着11不动的短针,叹口气,拿出手机再确认一下标准时间,这才发现要被断水断电断生活费、甚至还要断绝关系的温馨提醒,而且现在早就已经超过约定时间一个小时了。脑中快速挑选该用什麽方法才能死的不痛苦又能向林妈妈表达出他的悔意。

删去无数选项後,他发现只有立刻赶到李唐尧父母的长眠处才能有效平息母上怒气及展现他的深刻悔意,使母上凤心大悦免去他的迟到罪责。刚好家里还有一台林妈妈专门骑去市场买菜的摩托车,骑到那里也不算太远,把乳酪蛋糕小心的放进冰箱,林佑叡立刻出发。

「尧尧,我跟你师丈先到前面走走,今天天气还不错,你跟你父母多聊一点,不用顾虑我们。」林妈妈帮李唐尧把饭菜摆好後,就跟林爸爸离开,好让李唐尧有跟父母独处的时间,顺便打电话给自己家的那个不孝子,问问他是不是打算从今以後都不姓林了?

「爸、妈,你们这一年好吗?我跟以前一样,一切都好。如果今年把计划做好,有可能会升职,但我也不确定好还是不好,毕竟薪水高责任也大,付出的代价也多,不过前提是能做出计画再说。至於你们跟林老师都很关心的人生大事,我想我不能达成你们的期待,对不起,虽然每一年我都对你们说抱歉,但我是真的从没打算结婚,你们就不用常常来我梦里秀恩爱给我看。至於其他想说的话,我想你们应该也都懂,我就不打扰你们烛光午餐了。」睁开眼睛,李唐尧看着林妈妈在饭菜旁边点的香精蜡烛,他想李家父母如果还在应该会跟林妈妈变成莫逆之交,因为神经回路接在同一条上。

林佑叡拿着刚刚在门口处买的花束,依照记忆来到三楼,想着等一下看到李唐尧应该用什麽表情说什麽话,毕竟距离上次见面也已经是去年母亲节的事了,而今年过年,李唐尧出差飞去哥伦比亚一个月。年夜饭时,本来还小小期待可以见到李唐尧,结果被林妈妈用一副全世界都知道怎麽只有你不知道的语气告知,林佑叡当时只想请林爸爸把他妈拖回房间,让她不要再用表情来霸凌自己的儿子。

「等一下左转,应该就可以看到他们了。」因为太紧张,林佑叡在转弯处先停下脚步,大口大口的深呼吸,捧好花,起步,左转。一转过去,只看到李唐尧的背影,林佑叡脑袋瞬间当机。将近一年没见面,李唐尧还是和过去任何时候一样,头发依然是没有任何造型的整齐短发,身上则穿着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

看他低头沉默的样子,应该是在和他爸妈说话,林佑叡趁着这个时候,贪婪的用目光把李唐尧从头到脚仔细扫描,发现李唐尧好像瘦了一点、黑了一点,一定是因为常常加班没按时吃饭的缘故。

林佑叡心底也说不上是生气还是心疼,气他不听林妈妈的话要好好照顾身体,也心疼他没有好好吃饭。不过还好,至少李唐尧的脸颊没有凹陷下去,除了黑眼圈之外,看起来还是有精神的样子。还在想着怎麽透过林妈妈传话的林佑叡,没有注意到李唐尧已经转了过来,直到与那双单眼皮大眼睛四目相望,才发现自己已经跟李唐尧对看了至少十秒以上。

「唐..唐尧哥,你..你跟叔叔阿姨讲完话了吗?我带了花来,但没找到我爸妈,你有看到他们吗?这个..这个花阿姨应该会喜欢吧…我放哪里比较好?」林佑叡结结巴巴的上前把花递出去,但心里已经想把自己杀死一万次,林佑叡你结巴个屁阿!你刚刚不是已经决定要很酷的跟他说「好久不见,最近好吗?」怎麽会一开口就要找妈妈呢?!

「老师他们刚刚说先到外面走走,应该待会就会过来。你要先跟我爸妈打一下招呼吗?」李唐尧伸手接过林佑叡递过来的花,转身走到旁边寻找花瓶,林佑叡这才稍稍冷静下来,闭眼合掌,向李家父母问好。

回到家後,林佑叡立刻被处以极刑,林妈妈抓着他进厨房,让他打下手,帮忙准备午餐。饭後还把李唐尧带回来的饼乾,也就是林佑叡最喜欢的草莓口味,当成饭後点心吃光光。就算林佑叡用鞋猫眼神对着林妈妈撒娇,依然是连饼乾渣都吃不到。还好林妈妈年纪大,养生法则只能吃七分饱,才让乳酪蛋糕能完完整整的被李唐尧带回去。最後连林佑叡说要在家里睡一晚,明天再回去上课,也被林妈妈一起打包上了李唐尧的车,说是顺路。

「到底哪里顺路啊?我在台北他在新竹,是要我下车转乘的意思吗?」林佑叡坐在副驾驶座上等李唐尧跟林家父母道别,也想起上车前林妈妈再三警告他不要再闹小孩子脾气,赶快跟李唐尧把误会说开。

「妈,误会说开,李唐尧就再也不会理我了…」躺在椅子上,林佑叡用手遮住眼睛,等一下要是整路沉默真是会尴尬到想去撞挡风玻璃。

「叡叡,我会先送你回去,刚好没看过你室友和新租的房子。」李唐尧指了指安全带要林佑叡系上。

「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叡叡。」林佑叡闷闷的说,这样会让他觉得李唐尧还是把他当成,小时候那个只会黏在尧尧葛格後面的跟屁虫。

「好,佑叡,请你系上安全带,我们要出发了。」很好,不叫叡叡,却被摸了头,林佑叡更闷了。

车子开上高速高路後,果然车内安静的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情景被林佑叡预见了。为了打破沉默,林佑叡只好开口没话找话。

「唐尧哥,你会渴吗?还是想吃点东西,或是想上厕所?」天啊,为什麽不问工作或是问下次出差要去哪里,问这种问题就像是在暗示我很渴还很饿跟很想上厕所啊!林佑叡已经放弃拯救自己的负情商。

「是有一点,我们到前面休息站喝点东西好了。」李唐尧一路上也想跟林佑叡聊天,但太久不见也不知道林佑叡是否愿意跟他说话,就只好一直保持沉默。林佑叡正想说话时,阿正的电话刚好打来。

「林佑叡,我们友情就到今天结束!你的东西我已经帮你清好放在门口,明天回来你就可以立刻搬走!」好不容易爬起床到学校上课,运气也很好地坐在有点正的学妹旁边,结果一打开背包,方圆公尺内杳无人迹。

「阿正,我今天就会回去,要顺便帮你买晚餐吗?」林佑叡尽量假装正常的语气及说话内容,不想让李唐尧察觉阿正这只神经病的嚎叫,但想到那人兽皆避的状况就让他憋笑憋到全身抖动。没想到抽蓄的脸颊却误触到扩音键,正觉得奇怪怎麽没声音时,阿正那欠揍的声音却大声传来。

「你这麽早回来干嘛?躲你哥喔?你干嘛不赶快跟他说你喜欢他喜欢到快死掉了?然後亲亲抱抱滚上床?」

林佑叡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车子突然右偏的力道甩到黏在车门上,再一个急煞让他差点往前亲吻挡风玻璃,幸好李唐尧伸手挡住了他。

「你不知道刚刚的行为非常危险吗?你平常都这样开车?」林佑叡吓得只能呆呆地抓着李唐尧的手臂,正想转过头看看李唐尧有没有受伤,就被大力地抱住。

「你朋友刚刚说的是真的?我有听错吗?」李唐尧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颤抖,不太像平常低沉温柔的嗓音。

林佑叡这才後知後觉的想起刚刚阿正出卖了他的秘密,瞬间全身僵硬,脸立刻白地像张纸一样。「没有,他不是再说你。」拜托,我已经努力藏了七年,不能被他发现。林佑叡只能咬着下嘴唇摇头否认。

「你从小说谎的习惯动作就是咬嘴唇。」李唐尧突然松开手臂放开林佑叡。林佑叡正想松一口气时,却看到李唐尧的脸在他眼前放大。

「我也喜欢你喜欢到快死掉了。」在林佑叡眼睛不能再睁得更大、呼吸不能再急促,心脏也快跳出嘴巴时,李唐尧终於亲上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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