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柒阳 — 人生有酒须当醉

​​整个大殿空空荡荡,昭阳一袭华衣偏坐在地上,自斟自酌,等着翘楚的消息,她就不信,他宁死也不愿留在她身边,可倘若,他真的是…思虑至此,猛地灌了一口酒,紧紧的握着手中酒樽,指节泛白,没有这种可能。

“叩叩叩。”响起敲门声,昭阳抬头撇了眼被风吹得作响的门,道了声“进。”

伴随着“咯吱。”一声,门开了一个小缝,翘楚快步进入,回身掩住门,几乎是小心翼翼的走至案前,跪行大礼,以头抢地“殿下,那杯酒…无嗔法师他,喝了……”

“砰”的一声,昭阳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震的杯盏倾倒,酒水也洒了在些许桌案上,一连说了三声好,“他这是对本宫宣誓誓死都要离开的决心?给他打包行李,送他回他的大昭寺。”

“公主,可,可您不是心悦他吗?”翘楚有些犹豫的开口,头埋的更低,她现在倒是可以去请人离开,只怕公主到时候后了悔,送神容易,请神难…无嗔法师本就是被公主骗来后强行留下的。

昭阳执起酒壶,又续了一杯酒,昂头饮下“我心悦他又如何?他心中只有他的佛,难道真的要本宫逼死他不成?”随即自嘲的一笑“世人都说昭阳是圣上最宠爱的女儿,拥有着至高无上的荣耀,可我却连自己的心上人都留不住,呵,罢了,放他走。”言罢摆了摆手,示意翘楚退下。

“敬诺。”翘楚起身,退了几步,然后转身推门离开。

昭阳看着手里的酒樽,苦笑了一下,喃喃道“只要能离开我,便是毒酒你也愿意……”随即极轻的笑了下“我想过的,留不住你的人,留住你尸体也是好的,可我舍不得,既然离开我能让你快乐,我放你走,就像你说过的,爱是成全,我成全你。”言罢灌下最后一口酒“自此以后,你不再是我的旭哥哥,我亦不再是你的小柒,你我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话音刚落片刻的功夫,就见翘楚慌忙冲入房中,竟连门也未曾敲,嘴上喊着“公主,不好了。”

“怎么了?”昭阳酒喝的多了些,本就有些头痛,被她这么一吵,更是难受的紧,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不耐的问。她应该想到的,翘楚是她身边的大丫鬟,若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怎会惊慌至此?就在这时,翘楚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什么,就进来两个小厮,抬了什么东西进来,放在殿中地上,盖着白布。

“殿下,法师他……”进来的小厮没有关门,寒冬的冷风吹进来,刺的她一个激灵,酒也醒了几分。她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心下一紧,扶着矮桌想要起身,奈何裙摆太大,一时间纠缠竟不能起身,翘楚见状,连忙上前搀扶,昭阳的手落在她的手臂上,十分无力,甚至还在颤抖,她用了很大力气,才将昭阳勉强扶起。昭阳脚步虚浮,刚刚迈出第一步就被绊了一下,她也差点被带着摔倒,公主虽然娇纵,礼仪却是极好的,故而从没有如此失态的时刻,手指冰凉,脸色惨败,额角却带着汗珠。

走了几步,几乎要到那架子前,昭阳突然不肯再向前了,而是转身抓住她的手,眼中噙着泪,却倔强的没有让它落下“翘楚,不是的,对不对,不是旭哥哥对不对,不是他对不对?”

翘楚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久久未得到答案的昭阳脸上现了癫狂之色,紧紧握住她的手,握的她生疼“你说啊,你告诉我,不是他,对不对。”

翘楚从未见过这样的昭阳,反手拉住昭阳的手,屈膝跪下“殿下节哀。”

昭阳推开了她,上前一步,却失了全身力道般,瘫坐在地上,双手握拳,狠狠地砸了两下地。爬到无嗔身边,手指颤抖着要去掀那白布,伸到一半却停了手,是不忍,也是不敢,重重的闭了下眼,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泪意,和心头翻涌的情绪,终是狠下心扯开那白布。

白布下,赫然正是无嗔,她鼻头酸涩,泪终究还是抑制不住的流了出来,扑倒在他身上,“旭哥哥,不要啊,不要啊,你不要小柒了吗?旭哥哥,小柒错了,你醒来好不好,小柒再也不敢了,小柒不逼迫你了,哥哥,别走啊,小柒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不想见小柒,小柒也不去碍你的眼了。”她拼命的摇头,希冀这只是一场噩梦,头发散乱着,再没有半分公主张扬骄傲的样子。

昭阳伏在他的胸口,泪不住的流下,湿了他的衣襟,轻声呜咽着“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离开小柒,母后也是,你也是,哥哥不是答应过母后吗?不是答应过会一直陪着小柒吗?小柒不要你信守承诺了,好不好,你出家也好,信佛也好,小柒都不再阻拦,小柒只要你活着。”

她伸手抚上他的脸,还是那眉眼,手指向下,嘴唇青紫,唇角还沾着暗色的血迹,这是……毒杀。有人换了她的酒,是谁?她倏而瞪大了双眼,是了,谁有胆子毒杀公主的座上宾,借刀杀人,好一招借刀杀人,是她,是她害死了他,都是她的错……她应过他的,上穷碧落下黄泉,倾身就要吻上他的唇,却不想刚刚俯身就听到一句“拉住公主。”

几个小厮上前将她扯开,她拼命的挣扎,几人一时不察,竟被她甩开,刚刚扑上前,还未来得及触碰到他,却又被扯开来,这时几人有了准备,不管她如何挣扎都抵不过几个人的力量,扭头狠狠的看着两边抓着她的小厮“放开本宫,你们放开本宫,本宫是帝姬,你们怎么敢……再不放开,本宫诛了你们的九族。”几个小厮互相看了看对方,有些纠结,手上的力道松了松,却仍就没有放手“放开公主吧。”还是刚才那声音,几人这才松了手,退到一旁,主子的事情,他们不想掺和。

昭阳甚至不用回头都知道那人是谁,除了他还有谁敢?这时候是来看笑话吗?揉了揉刺痛的手腕,转头走向那声音的主人,一个巴掌挥下“混账东西。”

虽然公主对丞相向来不假辞色,可这番举动委实太过,昭阳虽贵为公主,实则封一品,丞相也是正一品官员,这一巴掌……众人心下一凛,齐齐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你们都退下吧。”那人抬了抬手,让众人离开,侍从皆不敢动,抬头望向昭阳,却只得昭阳一句“滚出去。”蒋轩也不恼,转头又望向翘楚轻轻施了一礼“翘楚姑娘也先出去吧。”翘楚连忙还了一礼,又转头看向昭阳,见昭阳点了点头,和众人齐道了声“诺。”退下了。

昭阳这才昂头直视他,眼中还带着泪“是你干的对不对?”蒋轩只是轻轻笑了下,仿佛这场闹剧与他并无什么相干,恭敬的低头“臣不知道公主说的是什么?”

昭阳咬着牙,双拳紧握,已经忍耐到极限“你,换了本宫给他的酒,别说不是你,整个丞相府,除了你,本宫不信还有谁有这个胆子。”

蒋轩笑意未变,只目光瞥过地上的无嗔时皱了皱眉,恭敬的施了一礼,不答反问“殿下,要诛臣的九族吗?那殿下该如何把自己从臣的九族中摘出去呢?”

昭阳再也忍受不了他这无所谓的态度怒道“你放肆。”

蒋轩好似没察觉昭阳的怒意一般“哦,不,这样看来,臣的九族也包括当今的陛下吧。”昭阳怒极,看着眼前带着虚伪面具的人,用尽全身力气,反手又是一个耳光,打偏了他的脸,唇角都渗出了鲜血,“凭你,也配?”他又牵了牵嘴角,只是有些僵“在殿下眼里,谁配呢?”伸手指了指地上的人陡然抬高了音量“无嗔法师吗?可赐死他的人,不正是殿下您吗?他已经死了。”

门外众人显然也听到了这话,面面相觑,公主殿下赐死无嗔法师?这真是大消息,还是翘楚先开了口“都退下,今日之事谁敢乱说仔细你们的皮。”众人如鸟兽四散开来。

昭阳没心思与他纠缠,无嗔之死给她的冲击太过强烈,各种感觉涌上心头,五味杂陈,脱力的坐在地上,指了指门,轻声道“滚出去。”蒋轩躬身作揖“臣告退。”转身时嘴角才勾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几句威胁又如何堵的住悠悠众口呢,所以只一日的功夫,昭阳公主掌掴丞相,赐死无尘法师的消息如插了翅膀般传了出去,城中沸沸扬扬。

次日,上朝前,蒋轩在脸上擦了粉,脸上的伤前夜用冰敷过,现下已经不大肿了,只是痕迹还是明显,上了粉多少能遮盖些。正要出房门,却撞上了来找他的管家,管家盯着他的脸打量了许久“大人,芳华院那边说是公主染了风寒,病倒了。”病倒了吗?脚下步子不自觉的就走向芳华院,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自嘲的笑了下“可请了大夫?”

“大人可是忘了,公主身边的翘楚姑娘就是医女。”管家说着目光还不自觉的瞟上他的脸“是我疏忽了,将那些碎嘴的奴才家法伺候,然后发卖了。”管家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蒋轩的意思,称了是便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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