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片黄色花海美丽地随风摇曳着,我和阿公手牵手一起在田园旁的道路上悠闲地散步。
「呐~阿公。」
「嗯?」
「今天晚饭吃得到阿公炒的『油菜花』吗?」
「小晏想吃啊?可以啊!昨天我有在田里采很多油菜花喔~今天晚上就来煮你爱吃的油菜花吧!」
「耶!我最爱阿公了!阿公都会煮好多好多我喜欢吃的东西,也不会逼我吃讨厌的青椒,我最喜欢阿公了!」我双手举起欢呼,身体开心地转了一圈。
「所以,阿公要长命百岁,永永远远陪伴在我身边喔~」我的双手轻轻地左右摇晃着阿公的手,用稚嫩的声音向着阿公撒娇,天真无邪地笑着。
一只粗糙老皱的温暖大手,轻轻地落在我小小的头上,温柔地来回抚弄我的头发。
「傻孩子!小晏将来还得嫁人呢……没办法一直待在阿公身边。」
「嫁人?」我歪着头问。
「就是……『结婚』的意思。」
「诶!?结婚就不能和阿公在一起了吗?」
「嗯……对呀。」阿公停顿了一下,接着微笑着回应我,那和蔼的眼神透着悲伤,那温柔的声音染上了落寞。
「呜……那、那我就不结婚了!我要一直和阿公在一起~永远不分开!」我紧抱着阿公的手臂不放开。
「哈哈!那可就伤脑筋了……」阿公开心地笑着对我说。
我睁开眼……美好又幸福的梦消逝了,悲伤的情绪涌了出来,泪如露珠般滑落,湿润的双眼迎来早晨如梦似幻的柔和白光,意识在现实中醒来了。
***
「阿松叔~我要这尾鱼!」
「莲姨~我要这串香蕉。」
我在菜市场里,到处购买所需的食材。
(好!剩下最後一摊~Go!)
「秀子婆~袋子装好了!我要这包香菇……啊!还有这两块豆腐和一把青葱!」
「好好~这些香菜和我种的茄子、番茄送你,回去加料多补充营养,小晏要健健康康地长大嘿!」
「谢谢!秀子婆也要多吃一点,多注意您的身体健康喔~我喜欢看到您这麽有活力的样子!」
「呵呵!一个女孩子家,回去路上要小心嘿!」
「好~秀子婆再见!」
在市场里与人们打招呼,与各摊贩老板聊聊近况,关心彼此的生活,从亲切的人们手中领受各式各样附送的食材。
「呼~好重!」
我呼了一口气,提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放在前篮和後座,就这样我在晴朗的周六上午,帮妈妈买完菜後骑着脚踏车,怀着任务终於完成的心情,踩着脚踏板满载而归。
回到家後,我和妈妈一起准备午餐,把冰箱里的一些食材和新买回来的菜搭配着煮,因为爸爸晚上才下班回来,所以中午就只有我们母女两人一起边看韩剧,边吃着刚煮好的热腾腾饭菜,然後吃着饭後水果,度过愉快轻松的午後时间。
傍晚,身为家庭主妇的妈妈摺叠好衣物後,用吸尘器吸着地板上的灰尘,我则站在厨房里拿着菜刀,在砧板上切着丝瓜,细切着姜丝,听着「剁剁剁」切红萝卜声,旁边瓦斯炉上一锅水「啵啵啵」的冒泡声,我把已切成小块的豆腐和红萝卜块放进煮沸的水里,加入味噌酱用汤匙搅拌汤,我边拼凑着记忆中的味道,边想起已故爷爷以前烧菜的身影。
当时的阿公接过我递来的一盆已剔选好的豌豆,小个子的我站在小圆椅上,看着阿公用锅铲炒菜的老练身手,觉得很帅气,很想试试看,但爷爷说火很危险不要靠过来,也不准我小小的手碰菜刀,说等我长大後再教我用厨房器具,直到国小三年级的冬天,阿公因为流感并发肺炎恶化过世了,那时候的我第一次体会到……人的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也尝到了『世事难料』的滋味。
我继续边把洒上葱花、柴鱼片和姜丝的鱼放入电锅里蒸,边想着『丧事』过後餐桌上所发生的事。
那时阿公过世後家里就只剩下我、爸爸、妈妈共3人,小时候的我相信老一辈的人所说过的话:「人死後灵魂会回来家里……」,我除了准备爸妈的碗筷,也在爷爷位子的餐桌上轻轻地放上一碗饭和一双筷子,心里期盼着爷爷的灵魂会回来看我们,会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开心地闻着饭菜的香味,并用充满慈爱的眼神看着我,伸手摸摸我的头,和我们一起看着电视上的娱乐节目大笑,但爸爸他……来吃饭时一看到桌子上爷爷的碗筷,就怒气冲冲地用手毫不留情地扫掉我为爷爷准备的心意,陶瓷的碗碎了一地,筷子和饭分散了一地,我的心也碎了一地。「爸……爸?」我惊呆了并从嘴里缓缓地唤着不熟悉的他,平时稳重的爸爸大声地对我咆哮:「阿公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了!」,我被盛怒且眼带湿润的爸爸吓了一跳,他的声音震颤了我的心灵,他的话语强迫着我接受根本不想承认的事实,「……我、我当然知道啊!」我的眼眶充满了泪水,大声说着『不想说的话』之後,就立刻逃离现场跑回楼上的卧室,躺在床上的我抱着爷爷送我的鲸鱼布娃娃,哭泣着、思念着已不在身边的阿公。妈妈进来我房间安慰伤心欲绝的我,并且说着失去亲人的爸爸其实他内心也不好受,时常独自看着爷爷的遗物流泪,刚才只是被我的举动刺激到,一时冲动积累的情绪爆发了出来,妈妈请我多多体谅爸爸悲痛的心情……後来,我走到楼下向爸爸道歉,说:「对不起,爸爸,我知道了……你也很伤心,以後我不会再做那种事了。」,那时的爸爸只「嗯。」了一声当作是回答,然後他继续翻阅他的报纸。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他低着头看报纸,听我说话时连一秒也没抬起视线看我,该不会……他在我下来之前也大哭过一场,不敢抬头只是因为不想让我看到他脆弱的一面?「呵~」我边笑出声来,边加入已剥壳好的咸蛋和丝瓜拌炒,最後盛起放入盘子,把已打散的蛋液倒入味噌汤中,搅拌後关火,然後听到电锅开关「啪!」跳起的声音,就这样爷爷以前煮的『家常菜』就都完成了。
爸爸下班回来後,我们全家三人一起在餐桌吃晚饭,爸爸看着桌上的菜肴,慢慢地夹起其中一道爷爷的拿手菜『咸蛋炒丝瓜』,静静地细嚼慢咽,默默地露出淡淡的笑容,眼下悄悄地产生一丝情感的波动……「爸爸,菜好吃吗?」我突然出声问他,似乎吓了他一跳,我看到他上半身抖了一下,「嗯。好吃……」他收拾起他的笑容,重整表情恢复他沉稳的样子,我装作没看见继续夹我的菜吃饭,但看到爸爸吃『豆腐清蒸鱼』时又露出感动的神情,我在心里暗自「呵呵!」地笑着,不笑出声音,和妈妈开心地聊起邻居送来亲手制成的『花椰菜乾』很入味,在太阳底下晒得恰到好处,拿来配饭很好吃,如果掺入卤肉锅中炖煮应该很美味。就这样我们全家人愉快地吃着桌上的菜色,我边细细品味着『红萝卜豆腐味噌汤』,边在心里想着……即使不能在餐桌摆上爷爷的碗筷,那麽『煮着过去的菜色,复制着怀念的味道,去思念逝去的爷爷也可以的吧?』我怀着想哭的心情去想着已不在身边那深爱的亲人……「呐~阿公,用这种方式去思念您,用料理的味道去想念您也是可以的吧?」,虽然不知道爷爷有没有听到我对他说的心声,我仍然默默地在心底祈祷着,希望爷爷能在天堂过着美好的生活。
***
升上国中成为一年级新生後,我换上一套漂亮的夏季制服,白色短袖衬衫的领子、袖子口、口袋领,与长度及膝的裙子,皆染上橘、黄色线交织而成的格子纹,洋溢着夏日活力的色调,充满着甜美芬芳的气息,身上携带着学校入学赠送的白色手帕,方形的右下角绣有纯白菊花,花心点缀着黄色,这是菊空国中的校徽『杭白菊』,象徵着『高雅纯洁、真实』,校方希望我们成为生命的斗士,勇敢向前,活出自我,做真实的自己。刚入学的时候,我有上网查过菊花的花语,含有品性高洁、伤感、怀念的意思,时常用来表达对逝去之人的思念与祝福。
菊空国中座落在『云林』区域,我都从家里骑脚踏车去学校上学,在新的班上我努力地与同学们交好,释出善意与同班同学聊天,最终交到几个不错的好朋友,与全班的人良好互动,过着愉快的校园生活。
有一天,我听着女性朋友们聊着杂志上的外国男模特儿,她们觉得西方国家的男生很帅,想交到外国男朋友,然後问我:「清晏~你喜欢哪一型的男生啊?」,我想了一下,回答说:「不会花心的。」,接着其中一位女生朋友笑出声来,「噗!哈哈~超中肯的发言啊—」,另一位女生说:「女生都想要那样的男朋友吧?」……看样子我说出了女生们的心愿,我在心底微笑着如此想着。
但是我没想过要交什麽外国的男朋友,尤其是欧洲和美洲的,因为我没办法和外国人好好用英语交流,当真的遇到西洋旅客靠近我询问事情时,一时紧张的我害怕句子不顺畅,害怕文法出错,害怕单字发音不清楚,深怕对方听不懂我说的话,更怕对方突然冒出我听不懂的语句,上升的恐惧反而导致我脑中一片空白,不知所措的我只能勉强说出同上次一样的语句:「Sorry!My……MyEnglishisnotgood.Iamsosorry!」,然後我就快步离开独留对方一人,心想那个西洋人可以再找其他英语流畅的人来获得帮助,而不是找像我这种人……总是禁不住想逃离的人,没办法用英语对谈自如的人,对寻求帮助的外国人来说一点用处也没有,像我这种人……应该也不可能去国外留学,更何况是交到外国恋人,连与外国人当普通朋友都是种『奢望』。
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永远不可能交到外国朋友』,这样想的我,没想到会迎来……转学过来的『他』,步入教室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