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被夜晚的乌云掩盖天边飘着蒙蒙细雨,水滴沿着铁皮屋檐汇集而下形成一道道道细长的水柱,亦凡熟练地躲开并穿越过菜市场来到店家的後巷,她小心翼翼地推开老旧简陋的门,无数锅碗瓢盆映入眼帘在大水缸中载浮载沉,所剩不多的装盒菜肴陈列在流理台上,幸运地是电锅上显示保温的亮橘灯依然明亮地闪烁着。
「伯父伯母,我回来了。」亦凡朝着前台大喊。
顺势拿起水槽中的一个大碗,熟悉的清洁剂与油耗味扑鼻而来,亦凡拿起菜瓜布将沾满油渍的瓷碗刷得白净。
「回来啦!还没吃哦?」一个中年男子走进厨房关心地问道。
「还没,今天有什麽剩菜?」亦凡拿着冲洗过的碗公走向流理台搜索着。
「还剩高丽菜跟卤肉,电锅剩饭不够吃的话要不要我煮面?」不等亦凡回答男子边说边将面条丢进沸腾的热水中搅动。
「好,我要大碗的。」亦凡将热气蒸腾的米饭填入碗公,笑容满面地答道。
客人已散去,打烊的店内显得雨声更加吵闹,亦凡坐在小圆桌旁阵风吹打着半拉下的铁门轰轰作响却没有影响她大口大口地将饭及面条扒入嘴里,圆桌对面的男子放松地抽着菸,望着亦凡狼吞虎咽的吃相欣慰地笑了笑。他身上的洁白钓嘎背心已被油烟燻成微黄,浮贴身体的过窄布料无法遮挡那略显臃肿的体型而皮肤上的纹身也恣意地盘旋着,男子吐出烟圈用粗糙的手指夹着菸头捻熄在漆黑的烟灰缸中。
「练球很累哦?」男子轻摸亦凡的头问。
「还可以,撑得住,教练教得很好,学到很多。」亦凡挤出笑容答道。
「很棒,好好练哦!可惜你爸不懂,你要是我女儿我走路都有风。」男子骄傲地说。
「伯父你太夸张了,我哪有这麽厉害。」亦凡将面条吸入口中笑着答道。
「吼!去年电视转播说你是全国高中里最有潜力的球员,当然厉害啦!」男人理所当然地喊着。
亦凡边嚼着卤肉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不过做人啊还是要谦虚一点,不要像我年轻的时候太骄傲以为自己很厉害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结果成绩太差练球又不认真没有球队要我,後来又自己笨跑去混黑社会乱七八糟一通。」男子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
「伯父,我知道啦!我都有听教练的话。」亦凡耐心地聆听附和着。
「嗯嗯,很好很好,唉!要是我以前认真练的话一定可以当国手。跟你说哦!现在在电视上的职业球员以前在高中都被我打假的。」男人在亦凡面前夸张的挥舞手臂描述着。
「哈哈,伯父你不是说你以前的称号是高中篮球界的麦可乔丹吗?」亦凡止不住笑声差点呛着。
「麦可乔丹不够看,我跟你说,我年轻的时候说不定可以干掉他。」男子斩钉截铁喊道。
「唉!男人老了只剩一张嘴啦!」一个女人声音传来打断了男人的发言。
身形修长中年妇人拿着铁锅用煎匙铲了两大块刚烹煮好的鲜嫩鸡肉放入亦凡的饭碗中。
「亦凡,不要再听他臭屁了,赶快吃一吃,吃完後面碗帮忙洗一下,收完店赶快去休息睡觉了。」妇人叮咛着。
「好,知道了。可是伯母你之前说伯父以前身材很好,真的假的啊?」亦凡一口塞入美味的鸡肉不经意地问。
「唉!以前是以前啊!你伯父以前肚子上还有六块腹肌,现在喔!不用指望了啦!」女人开着玩笑用煎匙轻拍的男子凸出的肚腩。
「我现在也有腹肌啊!只是团结在一起而已。」男人拍打着肚子义正严词地说。
「就说你哦!老了要承认啦!不要在那边五四三…」女人继续滔滔不绝的叨念着。
亦凡安逸地撑着脸看着眼前每日都会上演的斗嘴戏码这种朴实地吵吵闹闹温馨而幸福总是给予她安定的力量。
布满锈渍的龙水头喷出强力的流水冲刷着吸收油污的泡沫一同卷入排水孔中,亦凡勤快地清洁着碗盘,三人合力将原本杂乱的厨房整理得有条不紊。
「亦凡,来,下个月零用钱先给你。」妇人递出两张蓝色纸钞塞入亦凡手中。
「伯母,不用那麽多,一千块就够用了。」亦凡立刻将一张钞票递回给妇人。
「没关系你收好,抱歉只能给你这些,练球完还要帮忙收店实在是太辛苦了。」妇人微笑着将纸钞塞进亦凡口袋。
「伯母,那个…我下个月要跟球队去合宿然後接着要参加体育协会的训练营,到时候几乎整个月都不在店里。」亦凡心虚的低着头说道。
「没关系,你不用担心。」妇人和蔼地轻拍着亦凡的肩。
「对,你不用担心店里的事,好好练球,好好念书就对了。」男子爽朗地笑道。
沿着老旧的阶梯缓缓走向自己的房间,亦凡随手打开灯不胜疲倦地倒在床上,床头的小闹钟正好显示着午夜十二点。勉强地缓缓坐起身,她掏出口袋中的纸钞慎重地放入存钱箱,心头微酸却涌着暖意,控制着自己残存的意识她从书包中搜索出好几份密密麻麻的笔记。
「唉!为了合宿就拼了,月考不能再不及格了。」亦凡抵抗着睡意试图继续努力地转动着大脑。
「好多啊!还是从最差的国文开始读吧!」亦凡拎起国文笔记叹着气。
「啊!明天的感谢饭团忘了做,思瑜会很失望的。」亦凡惊呼了一声心想。
携带着笔记一边读着一边推开隔壁房间的木门,洗衣机、烘衣机、冰箱各种实用家电甚至有组简便的瓦斯炉及流理台安放在这个略显狭窄的空间中。
「李清照词两首必背,其一『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亦凡打开小冰箱拿出调味料一边默默依照笔记念道。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亦凡嘟囔着。
走下阶梯再度回到小吃店,亦凡搜括着冷藏起的剩菜并迅速回到那洗衣煮饭兼用的小空间内,将米及水加入电锅盖上,摆放於瓦斯炉的平底锅已热,亦凡轻轻炒着碎鲁肉及碎青菜一旁的笔记意外地被喷上了几滴酱油。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亦凡一边动着手一边默背。
剩下的唯一一颗卤蛋为饭团内的惊喜配菜,亦凡手滑了一下褐色的椭圆掉落地上,再滚入烘衣机下方前被阻止,拾起鸡子,亦凡抬头瞥见了摆放在机器上的纸袋,里头装着某个夜晚的难忘回忆虽已经清洗好摺叠整齐却舍不得归还,亦凡凝望着它们数秒却被平底锅的滋滋作响拉回现实。
「此情无计可消除。」亦凡缓缓走回流理台继续默默背诵着诗词。
轻吹着鸡蛋上的尘埃,翻炒着香气四溢的配料。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亦凡颂读。
烹饪的热气化成白烟透过窗户飘向雨後的夜空,星斗若隐若现月晕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