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於结婚,我还没告诉我的父母,应该说我根本不想要通知他们,因为某种技术上的原因,自从我来这里念大学之後,除了圣诞节偶尔会传送讯息和他们说佳节愉快,我们基本上已经像陌生人一样的关系了。我也曾问过马杜尔和他爸妈的相处经历,但对方露出一个「不好说」的表情,然後回答:「光是我的工作简历就让他们抬不起面子了。」
「很好,我们都是社会边缘人。」
经由马杜尔和他同事调班,而我成功用身体太不舒服想要休息而请到假。我们现在正坐在飞机上,刚刚我才发现要是继续这样两个地方来回跑,很快我们就要上街头要饭,所以我拿了一点一直存在户头的急用钱出来,告诉马杜尔这是我的特别奖金,他才安心的和我一起前往瑞米的住处。
「⋯⋯你有打算告诉你父母这件事吗?」我有点紧张的问道,一边打算学习善美小姐一心多用的处理公事。
「会,所以感恩节的时候我会带你回我老家,你可以吗,还是说是你带我回你家,这样我会比较轻松。」他说:「不过还是有点担心,因为我也两年没回去过我家了。」
「太好了,我越来越紧张了。」我吞了口口水,今天早上好不容易能够吞下早餐,但在出门前还是又把胃里所有的东西吐光了。我甚至已经忘了上一次好好的吃东西是什麽时候:「⋯⋯我和我父母关系不好。」
马杜尔握着我放在椅子上的手,他传递而来的温暖令人放松:「为什麽?你明明和其他人都很好相处的。」
我想起医生还有善美小姐都说应该要保持好心情,所以我空着的那只手离开键盘,然後相当别扭的放在腹部上,试图用我的心电感应告诉那个还不成人形的胚胎,要嘛安分一点,要嘛就趁现在离开我。但一出现这种想法,我立刻厌恶起自己的自私。
我看向对方,接着说:「我是被领养的,大概在班森过世之後的几个月後,我爸妈告诉我这件事。也不知道为什麽,我觉得很空虚,并不是说他们对我不好,而是我一直觉得缺少了什麽连结,所以能够离家上大学,我立刻就离开了。我爸妈知道我这样并没有说什麽,我们也只有偶尔联络而已。」
「⋯⋯所以,这就是你一直换男朋友的原因吗?想要找个能够接纳你的归处?」马杜尔小心翼翼的询问。
「⋯⋯哈哈,也许吧。你也知道,我并不是个多好的女人,不论遇到什麽事情都只会哭。」我乾笑几声:「而且要找个接受我的人并不容易。」
「那就是其他人不懂怎麽欣赏你⋯⋯有没有人说你试穿伴娘服的时候真的很漂亮?」
「干,你要是再继续调情的话,我怕我会承受不住。」我提高音量,但碍於等等空姐可能会来制止我,我只好低下头默默地说完:「⋯⋯说到伴娘服⋯⋯妈的!」
「怎麽了?」
「等凯西结婚那时候就穿不下了啊!天啊,我为什麽要花钱买那种东西!」
大约在刚过中午的时候,我们再次来到了奥兰多国际机场,才大约两个多月以前我们踏上这里,然後经历一连串既狗血又疯狂的风风雨雨,接着……我低下头。
接近九周的腹部有着坚硬的感觉,我讨厌这种好像有什麽异物寄生似的感受。马杜尔在旁边看着我的动作,然後说:「……等你生下来,我们可以再带她来这里,说就是在某栋民宿的某间房间——」
「够了,天啊!」我抓狂地喊道,然後抱住对方的手臂制止他再继续说下去:「别再提了,还有我们根本还不知道性别!」
「薇薇安?」
瑞米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不合时宜的厚外套,一头白金长发绑成了松垮的包头,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那种刚自杀失败的悲观人士,反而看起来很清爽自在。
我开始怀疑我为什麽要千拜托万拜托马杜尔跟我一起来奥兰多,而且是很紧急的出发,我甚至连专栏都还没开始写。
「……对了,恭喜你怀孕了。」瑞米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恭喜:「真,令人意外。」
「不用勉强了。」我皱眉看向她,接着伸开双臂拥抱了瑞米:「总之,我现在来了,开不开心?」
「很开心。」她回抱住我,低声的说:「谢谢你来了,薇薇安。」
「你是不是忘记还有另一个人啊。」马杜尔很故意的在身後出声。
而瑞米瞪向他:「你们进展的实在太快了,所以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瑞米带着我们搭乘公车前往他的住处,他看起来真的好得不得了,我忍住不问他关於负债的问题以及自杀是怎麽回事,撑到我们来到一个相对而言并没有那麽繁华的住宅区,令人意外的是瑞米住的地方比我想像中还要大。
在我问了这个问题後,他撇了撇嘴说那是他姐姐的屋子,只是因为姐姐和姐夫出差,才把房子借给他还有维克多住一段时间。
那栋房子有着红砖,以及爬满藤蔓的外墙,是个很适合展开新生活的地方,应该说不管看哪里都一片光明。
「薇薇安小姐!」维克多打开大门迎接我们,她露出灿烂的笑容,在那张中性的脸蛋上绽放:「我已经听小瑞说了,恭喜你,所以我没有准备咖啡!」
「可、可是我想喝咖——」
话还没说完,我便被马杜尔拉着进入屋内,他让我在沙发上和维克多一起坐下,而瑞米则带着他一起上楼去客房放行李。我还没说这样我会有点尴尬,维克多就立刻满脸兴高采烈的看着我:「我很期待你的婚礼,我相信一定会很美好。」
「不,那个,我们还没打算办婚礼。」我摇摇手,然後在沙发上放松下来:「⋯⋯天啊,我根本不想去思考这个。」
「这是很幸福的烦恼啊,薇薇安小姐,如果你有需要新娘秘书的话,我可以推荐我同学。」维克多一如往常的话多,她的一举一动都像瑞米给我的初次印象,我想我明白瑞米为何会喜欢她,甚至潜意识中渴望变成对方:「对了对了,上次那个玛丽亚小姐,她也有在进行水下摄影,或许她可以帮你找到好的摄影师来拍摄婚纱照或孕妇照。」
「⋯⋯那种东西,就不需要了吧。」我将散乱的头发拨上去,和维克多这个不太熟的人谈论这些的确很轻松,但总是会开始触及到一些我还不太情愿去思考的地方,而那总令人不舒服。
「薇薇安小姐的怀孕是非计画性的对吧?」维克多试探性的问到,而对於这种疑问,除了点头承认以外也没别的办法:「所以你感觉很难接受现实。」
「差不多就是这样,瑞米说的没错,我是个超婊的女人,不达目的不择手段。等到结果超乎自己预期时就只会哭。」
「哈哈哈,别把那家伙的话当真,小瑞只是想呛人而已,可是说到他⋯⋯」维克多的声音沈默下来,我们两个一起看着二楼,马杜尔和瑞米上楼之後已经过了一段时间,说不定他们开始在楼上玩牌了。
「小瑞前几天又开始她的症状了,」维克多伸出手拿起桌上的茶包,她的手好细,苍白的像是初雪。伴随着热水的注入,茶杯中冒出阵阵烟气:「你应该能喝茶对吧?我就泡两杯喔。对了,关於小瑞⋯⋯原本我以为她只是暂时的,毕竟也和你通过电话,小瑞很依赖在这个群组的朋友,只是她自己没有发觉。想要偷钱的事情被你发现她也其实很在意,我也不止一次跟她说手术的事情能够暂缓。」
我喝了茶,是那种相当普通的茶包,在相较起来华丽的屋子中,这种滋味突然莫名的令人觉得苦涩。
维克多乾笑了两声:「小瑞很没自信,不论是穿上喜欢的裙子或者是和喜欢的人讲话,都要鼓足了十万的勇气。和你们相处的时候会想要逞强,所以特地的做了许多平常不会做的事情,那种既想露出真正的自己又怕被讨厌的个性,正是她迷人的地方,所以我才会喜欢上她。」
我不知道该不该插话,但来到这里的唯一原因就是帮助瑞米,所以我吞了口口水,然後说:「可是她⋯⋯」
「对,她仍然想死。而关於这点我救不了她。」维克多无奈的耸耸肩:「⋯⋯有点讽刺,但这是事实,对瑞斯米尔这个人而言,我缺少了她依然可以活下去,所以她并没有将我放在十分重要的位置,我们单单只是一起生活的夥伴,大概。所以⋯⋯当我在浴缸里发现他的时候,那时候真恐怖,血水就这样流到地板上,弄脏了她姐姐的地毯,瑞米就放任她割腕的伤口在热水中不断出血,我吓到心脏要停了。但好险她还是活着。应该说⋯⋯至少是活着的。」
我看着对方的侧脸,维克多诉说这些时显得非常平静,但这平静中却带着一种窒息。我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开口:「她跟我说过,人一旦出现想死的念头,这辈子都不可能活的心安理得。」
「啊啊,或许是这样吧,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能成长成一个能够笑着诉说过往遭遇到的痛苦,并且将它一笑化之的大人。」维克多笑了出声:「开玩笑的,都已经快要三十岁了还在那边讲。薇薇安小姐真温柔呢,难怪瑞米会那麽在乎你。」
「我一点也不温柔啦!」我认真的说:「我超暴躁的,而且又不懂得体贴别人!」
「温柔的定义分了很多种,我想能让别人内心温暖,那就足以称之为温柔。」她站起身,接着说:「我想你可以成为一个好妈妈,那我要先去厨房了,真是不好意思,因为我和瑞米都是烹饪智障,所以吃微波食品好吗?」
「我、我没意见⋯⋯」
硕大的客厅只剩下我一个人,维克多的话语在我耳边回荡。她说我能够成为一个好妈妈,我想这是不可能的。我双手放置在腹部上,像是要从这里吸取能量似的,或许现在还不明显,但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我会抱持着什麽样的想法?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马杜尔和瑞米一起走了下来,他们看起来像刚吵了一架似的,但一和我的眼神对上,两个人却又露出有些尴尬的微笑,同时坐了下来,刚好就在我的两侧。
「你男朋友真是人生大导师。」瑞米语气酸溜溜的说,她在家里脱下外套,就能够看得出那道足以致死的伤口在左手臂被绷带紧紧的裹上,以及稍微渗出来的血痕:「如果他在班森还活着的时候这样嘴他,或许那家伙就不会死掉了。」
「如果嘴人有用的话,你也不会想着要去死了不是吗?」马杜尔他隔着我呛回去,他露出一个不耐烦却又显得悲伤的表情:「……就这样,剩下的交给薇薇说。」
「欸!?」
虽然发出了不满的呼喊,我还是转头看向瑞米,对方也只是直直地瞪向前方,然後小声的说:「……这次只是个意外。」
「……维克多很担心你,虽然她根本没表现出来。」我说:「我们也是。」
「我知道。」她急躁的开口:「你们看看班森那麽容易就离开了,现在想想那家伙还真可怜,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可以拉他一把。」
一提起班森,早已埋藏在心底那股难受的情绪突然之间喷发出来,我眯起眼睛看向手中的茶包在液体中漂浮,瑞米低声说了句抱歉,接着就转身前往厨房,我听见细微的谈话声,而整个客厅只剩下我和马杜尔。
「⋯⋯你已经做够多了。」坐在我身旁,即将变成我丈夫的这个男人说道:「她一定也明白,只是有时候我们真的没办法改变太多事。」
「你是说,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失去了瑞米,那也不是我的错吗?」我低声地说:「我们明明就有能力去阻止班森,但我们却什麽都没做。我不能再重蹈覆彻。」
「这和你刚刚说的没有矛盾,薇薇。瑞米也不会怪你没有拯救她,如果她想通了就会好好活下去,就是这麽简单。」我想要反驳他,但这番话却硬生生的堵住了我的嘴。我咽下一口气,然後在维克多叫我们一起去吃东西的时候默默站了起身。
马杜尔牵着我的手,一如往常;我握紧他,一如往常。
那天晚上,瑞米领着我们到客房,那是一间大概比我们客厅还要巨大的房间,住着都有种奢侈的感觉上来。在晚餐过後我又吐了两三次,要是再这样下去,有一天大概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前把灵魂给吐出来。
在马杜尔洗澡的时候,我开着笔电,上面显示的内容是早已不能再进行谈话的聊天室纪录。
那似乎是我加入群组後没多久,班森在上面提到了关於苏琪的事情。
『小苏的文章都透露着一种魅力呢』
『这什麽话啊???』苏琪那时候对人就很不客气。
『什麽人的文章总是会给人什麽样的感觉,从你写的东西看得出来,苏琪这个人很温柔呢。』
『这番话拿去把妹啦,班森。』
我沈默地看了下去,然後将聊天室关掉,我试着想从文章区找到其他成员发表的作品,但很显然地,自从得知班森死去之後,大部分的人都把他们曾在这里存在的一切痕迹完全抹去。像是从未来过。我打开桌面的档案夹,一张一张的检视大家小时候的照片。
我那不得不遗忘的记忆开始缓慢地回到我脑海中,每天晚上大家一起讨论怎麽写小说什麽的,聊聊生活上的趣事,什麽因为做错事然後就被罚写作业之类的,或者是那些已经有在打工的人分享他们的经验,在站柜的时候遇到哪些奥客等等。
那时候我才十四岁。
鼓起勇气拍了张照,而果然也得到大家的赞美,那是当然的,因为在群组里的所有人都是好人啊。
「薇薇安?」马杜尔从客房附设的淋浴间走了出来,他坐到我身旁,传来一阵沐浴乳的薰衣草香味:「你在偷哭吗?」
「都被你看到了就不叫偷哭了啊!」我哼了一声,关上笔电,示意对方和我一起躺下来,有时候即便只是这样呼吸吐纳,也会因为身旁有个人陪着,而觉得世界一定会照着自己想要的走。
虽然岁数稍微大了些,就会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对了,薇薇⋯⋯」被关上灯的黑暗中,我看不见对方的表情:「⋯⋯那医生说,预产期是六月中?」
我总感觉心像是被揪起来似的,我低声的回应:「正确来说,是六月十二号,怎麽了吗?」
「时间会过的很快吧。」马杜尔像是怕吵到人似的开口:「⋯⋯你有什麽感受吗?」
「什麽意思?」
「⋯⋯像是怪我破坏你的人生计划,不想要这麽早结婚,或者根本不想要有小孩之类的。」
最後一点说对了。但我没有把这点说出口,彷佛要是我对他坦承,那就会让对方因为我而失望。马杜尔在漆黑中碰到我的手,他轻柔的十指交扣,而我则认真的回应:「我不会後悔。早来晚来都要来。反正对象是你,我没差。」
「哈哈哈。」他笑了出声,清脆又响亮,「⋯⋯我并不会是个很好的丈夫,但对於做父亲这件事很有可能会更糟。」
「既然你都糟了,我相信最坏也不会惨到哪里去。」
「等她长大之後,我还在送披萨该怎麽办?」
「说不定你那时在送报纸之类的啊。」我用没力气的声音酸了一句:「还有,你为什麽都说『她』?我们根本还不知道宝宝的性别。」
「这是直觉。」马杜尔又笑了一声:「就好像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寻找这个群组剩下的其他人一样。」
我翻了个身,让自己能够面向对方的怀抱。我闭上眼睛,让马杜尔拥抱我。
「⋯⋯维克多说我会是个好妈妈,一段时间没见,她可能得去检查一下眼睛。」我小心翼翼的说出自己担忧的事情,自从有了小孩以後,周遭大家的眼神都换了个模样,我或许从一个不经世事的都会丫头毕业了,但我尚未明白关於家庭与责任的重要。
而我怕我永远不会明白,毕竟我失败了好多次。
「就算你不是个好妈妈,我也在。」他在我耳边细细私语,酥麻的触感令人为之一颤:「⋯⋯一切都不会有事的,会好起来的,薇薇安。」
我伸出手抱紧对方:「好,我知道。」
接下来,在马杜尔打开我的衬衫,而我胸罩已经掉下一半,正准备脱下他的裤子时,剧烈的敲门声直接打断我原本已经升到最高点的情慾,而瑞米十分不识相的在得到应许後直接打开门,异常高兴的说:
「嘿,我们找到下一个人了!」
隔天早上,不,应该说是隔天中午,我才在和煦的阳光照耀之下从客房的双人床睁开眼睛,我不应该再让自己自然醒了,要是有一天我就直接睡过二十四小时了怎麽办。
刚撑起上半身,反胃的感觉立刻排山倒海而来,我没有在房里看到马杜尔,已经习惯的我直接进去厕所将胃酸全吐出来,接着才恍恍惚惚的回过神,想起昨晚发生了什麽事。
好,首先瑞米闯进来,他说玛丽亚在工作的空闲时间帮我们联络有可能的餐厅,之前似乎就听说目前最有可能找到的成员是曾为主厨女儿的梅妃肯,而在经过几天的努力後,终於找到一家曾经和梅妃肯父亲共事过的餐厅,而现在我们的目标也在那里当二厨。
我似乎因为性慾被打断而很不耐烦就睡着了,真糟糕。
我又吐了一会儿,然後跌跌撞撞的起身将脸擦乾净,镜子中的我看起来超糟,我随便绑了个头发,然後赶紧从行李袋里拿出衣服,我脱下长裙,准备换上另外一件方便行动的裤子。
我站在连身镜前,全身赤裸,我试着挺起腰,而那只是让腹部的微小弧度看起来更加明显。我用手指抚摸那块彷佛被施了魔法的部位,当然是有些发硬,像是装填了我不明白的神秘物体。
「呃……天啊……」我叹了一口气,再怎麽样也得接受有个异形在我体内的事实了。我默默穿上衣服,然後轻柔的拍了拍肚子,如果这可恶的小孩能听到的话,拜托至少让我吃点东西吧。
我的上衣有点紧绷,所以小腹能够相当明显的撑起来,我急忙又穿了一件外套遮掩,好极了,现在可以下楼了。
「早安,薇薇,我本来要去叫你的。」马杜尔在客厅的沙发区,他和瑞米的前方堆满了以前聊天室印下来的纸本资料,而最显眼的是那位名叫梅妃肯的成员的照片。
我开始後悔为什麽要自己起床,说不定我们刚刚就可以来一发:「早安。」
「你身体还行吗,等等玛丽亚会过来,载我们一起过去那里。」
我坐到对方旁边,然後点点头说:「我应该可以,大概,有什麽能吃的吗?」
接着,维克多递给我大概是刚刚才跑去买的新鲜面包,我很勉强的吃下几口,说真的,能够吞食物进去已经算是某种很大的进步了。再经过一番整理後,我们直接来到街道上,而玛丽亚那辆熟悉的厢型车也直接停在我们面前。
「早安各位好!」爽朗的声音随着摇下车窗的面容映入我们面前。玛丽亚依旧蓄着那头俏丽的短发,她打开驾驶座的车门,走下来拥抱我们:「感觉有点好久不见了,但明明两个月前才见过。」
「那、那个。」我露出微笑:「明明找人应该是我和马杜尔负责的,却麻烦你们这麽多了,真是谢谢了。」
「这怎麽会是麻烦呢,和大家再聚在一起就是好事啊。」她眯起墨色的双眼看向所有人:「那我们走吧,应该没有人有晕车的问题吧,虽然餐厅也在这个州里,但路程会有点久喔。」
似乎有几个人的视线都落在我身上,但我薇薇安不会被这麽一点小事给打倒的。我很认真的回答:「当然没有。」
——「好、咳,对不起,我认输⋯⋯」
我大概在休息站又吐了一次,原本只有两个小时的旅途硬是被我拉成三个小时。而现在刚过正午,我坐在休息站的商店外面,看着其他人因为我停下来休息而开始的聊天。
「还行吗?薇薇安小姐?」玛丽亚在加完油後坐到我旁边,在阳光照耀之下,她的笑容看起来比平时更加灿烂:「我听大家说了,恭喜你,不过你应该已经听到不想再听了吧?」
「谢谢,你说到重点了。」我灌下矿泉水,这样等等呕吐的时候会吐出来的只有水。
「我和你一样大的时候也有过小孩。」玛丽亚依旧漾着微笑,她像个小孩子一样晃动双脚,在地面曳出一道阴影:「对,差不多二十六岁的时候,和我男朋友没有避孕就有了,可是那时候我的事业刚起步,就是民宿刚开,营业额都还在赤字状态,我没有心力去应付另一件事情,所以就打掉了,那时候心想以後就有时间可以生小孩了。後来发现都过了三十岁,结果,哈哈,我还是超忙的,不过人生是不允许後悔的。」
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有着令人难以承受的豁达还有爽朗。我吞了口口水,然後看向对方。
「啊,不小心说了什麽沈重的话题了。」玛丽亚撇了撇嘴,她向我伸出手:「走吧,一起回车上,我想你是不用担心的,有能力找到大家的人,一定也有力气把生活顾好的。」
「⋯⋯虽然我很怀疑这可信度,但谢谢你。」
我们坐回了车内。这一趟旅程维克多没有跟来,虽然我也想叫上她,但对方却强力的拒绝了。而因为某种莫名的愧疚感,我在上车後看向瑞米熟睡的侧脸,她还是和我们第一次见到的那天没什麽改变,脸颊保养的比我还要紧致,比女孩子更像女孩子。
「好了好了,我们出发吧!」
厢型车沿着人烟稀少的道路缓缓直行。
我忍不住心想要是我那时候就这样瞒着马杜尔,自己找了家诊所将意外给处理掉的话,那现在我们还会在一起吗?或者是说,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然後有某一天因为受不了彼此而和平分手,也不是那麽没可能。热恋期过去,我知道马杜尔的很多缺点,像是煞车的时候都有种人要飞出去的感觉、节俭到令人愤怒怎麽会有这麽小气的人、或者是拒绝我叫他在身体上擦橄榄油的要求(好,我知道这是我的错)。我们并不是两块刚好契合的拼图,而是在缓慢的时间长流中,与彼此磨合,才能紧紧相扣。
我要嫁给他了,在人生差不多过去四分之一的时候就决定了未来的四分之三要与谁一起走。
如果我堕胎的话,未来会後悔吗?
——老实说,我不知道。这世界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如果说了结了班森这件事,我也能找到关於人生中这些困惑的某种答案就好了。我闭上眼睛,任凭引擎声和空调在脑海中回响着,好像这样就能忘却一切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