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就是这样,我要赶快把这件事完成!」我一边死死盯着萤幕,试图从各式各样眼花撩乱的名字中看出些什麽端倪:「苏琪,这很重要,还没结束好吗?找齐剩下的人,然後我们要办个聚会什麽的,最好是能够让大家想起童年的梦想这样!」
「然後呢?」苏琪的声音像刚起床的狮子,睡眼惺忪却杀气十足。
我坐在沙发上吞了口口水,今天是我难得的假日不用去公司加班,绝对不是在萝丝准备宣布事情的时候我去厕所而没听见。
「就这样!所以有空可以帮我吗?」
「你是得了孕期焦虑症吗?」
「有这种东西?」
「没有,我乱掰的。」苏琪打了个哈欠,我听见电话里她从床上起身,背景还有安洁丽娜的叫喊,听起来是厨房的煎蛋出了什麽问题。「不觉得比较重要的是你要办婚礼吗?」
「那个不重要啦。」我很想吐槽跟我说这个的女人也没有办过婚礼啊,「名单上有哪个人比较能够在短时间找到?我现在因为工作抽不开身,只能拜托其他人帮忙了。」
「嗯⋯⋯我看看喔。」对方听起来兴致缺缺,虽然我曾夸口说苏琪是我十四岁那个时候最好的朋友,但长大了才发现我们的观念其实有许多不同的地方,她并不是挚友类型的,但却是最能够为我指引人生方向的好人。「⋯⋯我和他们没有什麽交集,尤其是那个叫波琳的女生,她喜欢写科幻作品,至於剩下的两个人、乔恩还有亚克罗也没有私讯过,我帮你问问奇好了。」
「真的吗,我爱你。」我一边在电脑上敲着字,一边说:「你真是我的救星。」
片刻的沈默後,苏琪似乎在思考些什麽事,所以她小心翼翼的提问:「你还行吗?」
我将手机换了个方向听,然後站起身将放在桌上的饼乾倒出一片开始啃:「什麽意思?」
「有没有碰上什麽难题之类的?虽然我可能帮不上忙。」
「我没事啦,小苏。」我将食物吞下去,接着说:「能在班森的事情方面帮忙就好了,谢谢你。」
「⋯⋯我知道了。祝你生下健康的孩子,薇薇安。」
她挂断电话。
我在沙发上维持着相同的坐姿,现在我的双手可以十分完美的围住肚子。不知为何怀孕以後我常常想到过去的记忆,唯一一次和别人谈论关於未来的事情可能是大学面试的时候,也可能是和我走最久的那一任男友,虽然常常想起,但真正的回忆却显得模糊不清。
我可以感受到黛比很安稳的躺在我的子宫内,被羊水包覆着,只不过她侧身扭动的时候我都会觉得五脏六腑被痛击。我试着想像她出生後抱着她的模样,但身为独身女加上朋友不多的我见过的婴儿大概五根手指头数得出来。早知道去佛罗里达的时候应该和奇他们家请教一下。
「啊⋯⋯」我忍不住发出叹息。
过去几个月简直像梦一样。
我原本正准备要睡去,但门铃声却突然响起,糟糕,我突然想起今天凯西好像说她没有要加班,所以要过来我们家找我。我连忙站起身去开门,我的好友正带着开心的表情,手上还提着大包小包站在外头的廊道上:「薇薇!」
「欢、欢迎光临?」
「好久没有这样聚聚了!」凯西兴奋的说:「你老公不在对吧,我带了很多杰瑞从日本买回来的糖果,我们一起聊个通宵!」
「那个,可能不到九点我就想睡了⋯⋯」
我刚进公司的时候,凯西是我的前辈,她的职阶只比萝丝小一点,而且萝丝实在有够凶,所以我遇到什麽问题都会去问凯西,而她似乎很开心终於有人和她聊天,不知不觉我们就变得熟捻起来,在我室友去柯梦波丹上班後,凯西偶尔还会过来小住。
「没关系,我是来找你讨论圣诞节公司派对的事情。」凯西认真的把食物放到桌上,发出剧烈的碰撞声。她坐上沙发,然後拿出笔记本说:「这一定要让你毕生难忘。」
「⋯⋯凯西,你现在就告诉我派对上有惊喜,那我就不会被吓到了啊。」我再次吐槽。
「反正你猜不到惊喜是什麽。」凯西认真的说,她拿起牛奶糖开始吃,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做什麽都很优雅:「好,来吧,先切入正题,饮料你喜欢可乐还是雪碧?」
「啤酒?」我说。
「那就雪碧。」凯西根本没在听我说话,好像她是专程来我家自言自语的:「我们要订一个大蛋糕,我想要巧克力口味的,你呢?」
「红酒口味。」
「那就折衷一点,酒渍樱桃巧克力好了。」凯西认真的说,她将那烫的完美过头的金发拨到耳後,然後问:「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什麽?」我吃下牛奶糖後才感觉到一股饥渴,希望马杜尔回家之後不会发现我把三分之二的零食都嗑光了。
「你到底是在什麽样的场合被求婚的啊,我有点好奇。」凯西认真的整张脸都皱在一起,不知情的人大概以为她在拆炸弹,而不是在盘问我。
「……在诊所啊。」我决定据实以告:「就确诊有黛比之後他就这样问我了。」
「蛤,好烂。」凯西露出看到蟑螂的表情:「你知道杰瑞当初是怎麽求婚的吗,他在法国餐厅把戒指藏在甜点里,还有服务生跑来放拉炮!」
我不太想吐槽法国餐厅放拉炮多破坏气氛,但凯西的经历的确很符合她的身份,我叹了一口气,谈这些的确很符合女性之间的小八卦,但重点是马杜尔求婚之後我的记忆就像被人拔掉一样不清不楚。我只记得我说了好好好,然後就回家继续无法接受现实的大爆哭这样。
「没关系,薇薇安,不要想这些。」凯西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可以保证圣诞节派对能够让你洗清这些不美好的记忆。」
我们公司的圣诞节派对一向都是大家一年之中除了感恩节假期最期待的时候,去年的公司抽奖我抽中了吸尘器,然後一直被我丢在角落从来没用过。
我大概喝了超过十杯的香槟,然後醉倒在公司沙发上,我记得那时候我传讯息给理查叫他来接我,结果他说他要练团,叫我自己走回家,还加上一句「我不是他妈提醒你不要喝那麽多吗!」
糟糕,这些不好的回忆应该写进圣诞节特刊里的。
「我的婚礼你应该能来吧?」凯西忽然说道,大概快半年前她就一直和我说这些了:「我想找你当伴娘。」
「虽然很不想这麽说,但凯西,我现在超肥的,和你一起拍照会很不好看。」我举起手说:「我也没钱可以买礼服。」
「我不管。」凯西耸肩,然後回答:「你不管穿什麽来都可以,薇薇,你是我在玩美女人上班以来最好的朋友,所以不能缺席。」
「听到你这麽说真感动,但我可能只以宾客身份——」
「站在我旁边,答应我。」凯西盯着我瞧:「技术上来说你还未婚,所以可以当我的伴娘。」
「……你怎麽这麽坚持啊。」我小声的问,不确定我到底想不想知道正确答案。
「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好吗?」
关於凯西,我对她的所知只有点到为止,我知道她家很有钱,而且求学路程一路顺遂,唯一的一点冲突似乎就是她坚持要来出版业工作,不过也爬到相当高层的位置。而就在不知不觉中她和我也越走越近。
「⋯⋯好。」
「呃,嘿,我今天来其实还要说点别的,抱歉。我想我或许应该要等你开口,但薇薇安,」凯西看起来很紧张,我想到她在陪着我去药局买验孕棒的那个时候,她带着我穿越街道,然後直到结果出来都一直待在我身旁:
「——我能担任宝宝的教母吗?」
她带着期待的眼神望着我,而我再次感受到原来脑袋当机是这麽一回事。这给我的冲击似乎比马杜尔当初向我求婚的时候还要剧烈。
我该怎麽说,干,我知道找教母是怎麽一回事,其实就是找夫妻最信任的友人来担任。而关於我直接问瑞米要不要来担任教母的这件事马杜尔也知道,他根本也没有表示些什麽,而且瑞米也很高兴的样子。
但是,该死,那时候我完全忘了凯西的存在,我真的是个烂人。
「⋯⋯小、小凯,听我说,」我的表情肯定泄露了答案,所以凯西的脸瞬间垮下来:「对不起,我已经找了另一位朋友了⋯⋯」
「没关系没关系!」凯西说的比我还要急,她看起来快哭了:「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认为你会选我⋯⋯对不起,造成你的困扰。」
「不、不是!」我几乎要尖叫:「小凯,听我说,我不是故意没有想到你的⋯⋯只是,你知道⋯⋯算了,我也不为自己辩解,只是⋯⋯我知道当教母这件事对每个人而言意义都很重大,总、总之⋯⋯对不起⋯⋯」
越到後面我的声音越小,而凯西则是很勉强的露出微笑。我知道这种失望的表情,就像我小时候没有办法去户外教学一样,不,甚至比那个更糟。我觉得心都要碎了,但把这件事交予瑞米却并没有什麽错,所以我只能低下头,看看凯西能不能再骂骂我,让我心情好过一点。
「没事,薇薇安,我们来讨论别的事情吧。」凯西抽了抽鼻子,她掏出手机,上头的记事簿写满了东西,她皱起眉头说:「美术部说他们很懒得每个人去买个别的礼物,所以决定凑钱帮你买婴儿车,你想要指定牌子吗?」
我大惊失色,虽然在每年有人生日的时候都要掏钱出来买礼物,我花在礼物上的钱大概都可以买一栋房子了。而现在好像就是撒下种子坐等丰收的大好时机。但一直到凯西这样提起,我才发觉到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凯、凯西。」
「不要选太贵的啊,丹说他要吃土了!圣诞节企划搞得每个人都要借酒消愁。」我的好友正经的说到。
「我,还没开始采购婴儿用品。」直到说出来我才觉得事情好像有点大条。
突然之间,我开始觉得让凯西担任教母职位的话,她应该会在我确诊怀孕的下一秒带我冲进百货公司的婴儿用品专柜,然後在一个月内帮我把我们公寓里的房间整修成婴儿房,说不定还会送一辆黄金做的凯迪拉克当作生日礼物。
我开始回想这几个月我和马杜尔到底在做什麽。对,该死,我们在工作。
「没关系,那就现在来吧。」凯西认真的打开她的笔电,然後说:「虽然还有快半年的时间,但是事情都说不准。所以能尽快就要尽快。」
接下来的时间都是凯西不停的和我上网查资料,说到底虽然凯西神通广大,但她终究只是一个待嫁妇女,所以有很多东西都不明白。我们研究打嗝巾大概一个小时,最後我受不了了,直接和凯西道谢,并且我们都有了一个共识,凡是网路上清单所列的必需品都通通抄下来,然後请玩美女人的同僚们负责去买回来。
要是被萝丝知道我是多麽的无耻,她一定会把我炒鱿鱼。
在马杜尔下班前我送凯西到楼下门口,她带着笑容和我挥手说再见,我依旧对她很抱歉,所以有点不太想视线交错的回到家中。总觉得有很多事情都还没得到解决方法。
我却还坐在这里,什麽事都没有改变。我看着日渐高耸的腹部,想像着等黛比出生後我的生活会变成什麽样子。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就在我思考的时候,大门被打开了。几个礼拜以前我似乎说过希望有人在家对我说「欢迎回来」,但目前一直这麽做的人却是我。
「我回来了。」马杜尔在门口脱下外套,他朝着我露出笑容:「凯西刚刚有来过对吧?你们聊的怎麽样?」
「⋯⋯什麽是打嗝巾?」我问,期待看到对方不知所措的模样。
「就那个有点类似围兜的东西,材质比较轻而且很容易洗乾净。」他坐到我旁边:「围在脖子上,如果吐奶的话也不会弄脏太多地方。我有说对吗?」
「就算你没说对,我也不知道。」我撇过头,一如往常地靠在对方身上,「⋯⋯天啊。」
「怎麽了吗?」马杜尔扶着我问到,说真的我觉得他一定明白我到底在烦心什麽事。
「⋯⋯我们什麽东西都还没准备。」我低声的说:「你那麽忙,我也有工作的事情。而且等黛比出生就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很悠闲的在晚上看电影了。总之,马杜尔,我觉得很抱歉,我们果然不应该这麽早有小孩的,不过下个礼拜你放假的时候,要不要一起去百货公司看一下有什麽需要买的⋯⋯嘿?」
沈稳的鼻息靠在我的肩头上,很多时候他下班後就直接在沙发上睡着了,我隔天出门上班的时候又不会见到人影。我摸着对方柔软的头发,一边小声地说:「辛苦了。」
在我开口的同时,腹中也传来一阵骚动。我皱了皱眉,接着向黛比小声的开口:「你也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