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日落前想你 — 番外 # 年少如你 (2)

若干年後,我还能想起江丞萱当时脸上的表情。

错愕、生气、愤怒……还有更多的无奈。

当天晚上,家里的总电源线被讨债的人偷偷摸摸的剪断了,姐姐顾丞瑄外出去买手电筒的备用电池,我一个人蹲在墙角呆呆地看着窗外的夜空。

心里不断想着,为什麽我运气这麽背会生在这个家呢?

从我懂事就看到爸爸终日酗酒,偶尔还会动手打妈妈,起初我是很害怕爸爸的,小时候因为他摔破酒瓶时我被吓哭,反而被他痛打一顿。妈妈加上我们姊弟俩从小就在暴力的阴影下度过,长大後我和顾丞瑄会反抗,但发现爸爸只会变本加厉,有次顾丞瑄甚至被破掉的酒瓶玻璃碎片割伤手臂,流了一地的血。

除此之外,爸爸甚至因为欠了赌债让讨债的人来家里砸东西。

我不知道有多少次想要离家出走的念头,但每每看到扶着手臂淌着血的顾丞瑄,或是额头肿了一个大包的妈妈,两人坐在狼藉的客厅里,那身影让我连迈出家门的勇气顿时都烟消云散了。

我厌恶爸爸、讨债集团的人,更厌恶无力改变现状的自己。

回想前几天我在学校和同班好友颜方树谈论家里的事时,正在擦拭单眼相机镜头的少年是这麽对我说的--

「我们不能决定出生的家庭和家人,但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像颜方树这种家世良好,爸爸是国外工程师,妈妈是学校老师的好学生,我猜他是不懂我生在这种家庭的难受。

不过他这番话彷佛点醒了我,既然不能改变爸爸总是赌博又对我们家暴,那我就变得比爸爸更强大,总有一天他打不赢我的时候,我就可以保护妈妈和姊姊了!

所以我要学打架!

看着夜空的时候,这个念头像是流星一样划过我的脑海,但没有稍纵即逝,而是留下一道光影。

我不想再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墙角或是妈妈或姐姐的後面。不过让我苦恼的是,该去找谁学打架呢?

隔天放学钟声一打,我就抓着书包想往外跑,却被一抹人影堵住出教室的康庄大道。

「顾丞恩,班导师要你放学留下来把作业写完,你忘记了吗?」

江丞萱双手抱胸站在门口瞪着我。

她伸出一只手指头指向讲台上的一叠理化笔记簿,那是全班的作业,但独缺我一人的。

结果她那天也没借我抄,还生气地转头就走。我回教室後班导知道我没有写作业,气得要我家人来学校,最後是顾丞瑄代表来学校,班导还告诉她我在学校的恶行恶状。

後来班导和姊姊谈好,课後让我留下来写作业,还要全班成绩前三的颜方树和江丞萱监督我。

因为颜方树今天和姊姊有摄影教学的约定,我转头看颜方树空空的座位,这个臭小子,一扯到我姊姊就跑得比我还快!

当我在还心里诅咒他们今天拍照忘记打开镜头盖子的时候,前方再度传来江丞萱的嗓音。

「快点把作业拿出来写一写,我还想回家赶上吃晚餐。」

我抬眼对上她气势凌人的模样,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放软姿态说道:「我保证明天一早交给你,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

「什麽事,说来我听听。」

江丞萱先是回头笑着跟班上要离开的同学挥手道别,脸上的笑容比外头的夕阳光还灿烂,但下一秒回过头时又端出臭脸。

这女人变脸简直比翻书还快!

我踌躇着要不要说我想去找那些总是群聚在体育馆後头的少年们学打架这回事,但还没开口就被江丞萱拉到一旁的空座位坐下。

她把笔记本跟笔一起推到我面前,鼻子哼气道:「你光是站着想就可以写完好几道题目了,边想边写。」

看她急迫的样子,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乾净的理化笔记簿,没有动笔的意思。

见我久久没动作,在她要张口骂我时,被我抢先一步:「既然你这麽不情愿监督我写作业,干嘛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乾脆拿讲台上那叠其中的一本给我抄就好了?」

江丞萱循着我的目光看向讲台上的一叠作业簿,抿了抿唇,眼神透着对我的不屑。

「顾丞恩,你这个人真的很不受教,除了上课睡觉、下课捣乱,你还会干什麽?」

砰!

我拍桌起身,桌上的笔因为我的大动作掉到地板上,我看着面露惊惧的江丞萱,恶狠狠地说道:「老子告诉你,我会的可多了!你会修被剪断的电线吗?你会收拾被砸破的窗户吗?你会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还行动自如吗?」

江丞萱瞪大眼睛看着我,好像我说的话不是国语,她没有一句听得懂。

但我就像理智线断裂一样,继续朝她吼道:「像你们上课只会乖乖听讲,下课也在座位上温习的好学生连太阳都不敢晒,这又算什麽,你是温室的小花吗?

别一副我总是不如你的样子,成绩好就可以假装自己很厉害很高尚,念书是多了不起的一件事吗?别以为老子喜欢你,就可以挑战我的限度!我才不想变成你这样的书呆子,因为我最讨厌这种人!」

不理会呆若木鸡的她,我抓起书包,连理化笔记本都不想拿了,迈开大步就往教室外走去。

在我走出教室後,都快要走到走廊尽头了,身後突然传来一道大喊--

「顾丞恩,我才讨厌你!我最最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人!」

连说了三个「最」,我脚步没停,但江丞萱的怒喊不断在我脑间回荡。

一想到刚刚居然顺口说出自己的心意,我耳根子都红了,只想赶快离开走廊,所以乾脆奔跑起来,一路跑到体育馆後面。

当我扶着体育馆後的矮墙喘着气,抬头就看到一群面露恶光的少年少女们。

深吸一口气,我撑起笑容说:「嘿,你们谁可以教我打架?」

我跟江丞萱注定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这是昨晚看着夜空时,我就告诉过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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