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那是一个她从没来过的地方，隐蔽的招牌落在街道上最不起眼的位置，拐过转角一不留意就会错过那细长梯道下的深咖色玻璃窗。
连慕欣睁着一双杏眼悉心观察四周，默默跟在向霆的身边来到了这个隐密的角落，越过两个身形壮硕的黑衣男子，进到了暗色门窗阻隔的那片流光暗影。
「白姐。」
入了门，向霆熟练地对着前来迎接自己的白芳微笑点头，打过招呼。
「你来啦，那位已经在里面了，二十三号，需要特别准备什麽酒吗？还是照旧？」
「一样，九零年的就行了。」
她的声线柔软细腻，光是那短短的一句话，连慕欣整个人都酥麻了。
打从一进门看到那位白姐後，连慕欣一双眼就一直围绕在她的身上，越是看越是忍不住赞叹，她的身材真是好，不过就是一般走向他们的步伐，也能看到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在贴身衣物的包覆下曲线撩人。
「好，知道了，你们先进去吧，一会儿差人送过去。」
白芳对着向霆会意的笑了笑，眼神顺着来到一旁的连慕欣，看着那双充满好奇的眼，她回以带着笑意与疑惑的目光，毫不掩饰的在她脸上逡巡了一圈，最终加深了笑意，友善的对她点了点头。
对上眼的瞬间，连慕欣蓦地红了脸，不知所措的挤了个憨傻的笑靥，赶忙点了个头算是回应，默默看了眼身旁开始移动的向霆……
他是那麽的自然，一点也不迟疑地走着，就像自家客厅一样熟悉。
她微微抬眼觑着他，跟着他的脚步，懵懵懂懂的穿越一条又一条的长廊，越过廊道上零零落落紧密依偎的人们，一切的新奇与陌生经过得太过迅速，来不及看清就成为模糊泡影，下个方向转向下个地方，她的憧憬与期待来不及破碎，人已来到二十三号包厢。
「谢总。」
向霆敲过门後，挂着微笑礼貌的问候。
「喔，来啦，这位是？」
谢总正给自己倒酒，本来正和一旁的秘书聊着，看到向霆打开门也挂上了礼貌地微笑，漫不经心的神色在看到连慕欣时，眼神晶亮。
「谢总您好，我叫做连慕欣。」
因为紧张於是等不及向霆开口，她便殷勤地介绍了自己，还不忘献上灿烂的笑容。
谢总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带着一抹微笑，慢条斯理地品嚐手里的酒，眼神移到向霆身上的时候，眼里多了点意味深长。
「她是我的助理，慕欣小姐是个工作狂，正好，今天要谈的合作，慕欣小姐提供了很多想法，所以就让她一块来了。」
同样慢条斯理的回应，向霆的表情淡漠，眼里一片清明，一来一往的眼神交流间，有些事情不言自明。
只见谢总瘪瘪嘴扯了一个笑，没趣的放下酒杯，顺道移开了眼。
向霆不是没有接收到谢总的眼神暗示，事实上他一直都很清楚谢总对於女色的喜好，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选择带着连慕欣一块来到这里。
连慕欣当然不知道这浅薄的对话里隐含了什麽，只是傻愣愣地盯着向霆，兀自因他口里对於介绍自己时展现的那一点亲密，怦然心动。
「干啥这麽见外啊，都坐下吧！哎呀！我真是，酒都快让我喝完了，」谢总接着爽朗的开口笑道，拿起剩下半瓶的酒一面为向霆倒着，一面转向一旁的助理，「阿伟去拿酒。」
「谢总，酒我们刚才——」
落座之际，看着正要动身的那位助理，连慕欣想起刚进门时向霆对白姐的吩咐，赶忙着开口，却被向霆蓦地覆上的手给制止了。
她双颊微红，慌张的看着自己被覆上的手，再抬头看看一旁的向霆，见他不动声色摇头，神色镇定的正经模样，她意会之余，心湖荡漾。
「是说，这次合约的条件说真的不算太好。」
对於一旁的细微骚动仿若未觉，谢总淡淡地啜饮杯中的酒，慵懒的靠上背後沙发的椅垫，自顾自的说道。
一旁的连慕欣听见这话，忍不住皱起眉头，想说些什麽却顾忌着自己的身份，张了张嘴却不敢出声。
「谢总说这话太让人委屈了，」向霆笑了笑，拿起桌上的酒对着连慕欣笑道：「您不晓得我们慕欣小姐为这份企划用了多少心。」
「哦？这话怎麽说？」
谢总兴致盎然地勾起嘴角，瞥向一旁的连慕欣。
在向霆眼神示意下，连慕欣匆匆地拿出备好的文件，急急忙忙摆到了桌上，碍於沙发与茶几的高度近似，她只得弯身拿着笔一条一条的向谢总说明。
「……所以说这个部分是比较之後只有我们公司提出的方案，在获利方面比起贵公司先前合作的商阳集团给的百分之十来得高。」
当说明告了一个段落时，她抬头，以为能够接收到谢总的回应，然而他的眼神却丝毫不在合约，甚至她的脸上。
身体。
他正在，打量着，她的曲线。
这股令人作呕的感受令她头皮发麻，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只能眨着眼，任由疙瘩爬满全身。
「刚才第二点的部分，我没听清楚，你能再说一次吗？」
这个时候，谢总忽然倾下身，配合着她的高度，倚在她旁边的茶几上，眼神飘荡在合约与她的胸前。
「第二点……就是，在合约期间贵公司的业务、供货必须——」
「慕欣小姐看来很喜欢红色是吗？」
好不容易，她发颤的手掌握紧了笔，咬着牙忍住那令人不快的感受，一字一句复述先前说过的内容，忽然谢总却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下她的指尖。
「指甲油，很漂亮。」
在她空洞眼神的注视下，谢总带着笑，意有所指地对她眨了眨眼。
＊＊＊
街边的黄灯闪呀闪的，一整排的马路被低头伫立的晕黄一并染了色。
送走了谢总以及他的助理，连慕欣心不在焉的和向霆打过招呼就要离去。
「我送你吧，我找了代驾。」
他看了她一眼，顺手松了领带，始终锐利的眼神，此刻在黄色街灯映照下，显得柔和许多。
他俩一同坐在後座，甜腻的果香掺着淡淡麝香，飘散在一丝醉人的酒气中。
车上的气味很微妙，那麽不契合得恰到好处，一如他们之间的氛围。
倚在垫上的连慕欣依旧是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斜靠着窗边一角，盯着漆黑的天放空思考，她不确定向霆今天是为了什麽特地找了她，而他到底又看见了多少，不确定自己今天到底做了什麽，更不明白为何自己对於合约的成功签订如此麻木，比起高兴，更多的却是失望与不快。
这原来是他的世界吗？
想起同样在这辆车内几个小时前的欣喜雀跃，现在的茫然与空洞蓦地空虚得难以忍受。
车内窗边另一隅，向霆低头确认手机的日程，正好碰上谢总捎来的讯息——敬祝彼此合作愉快，有空记得介绍下。
滑过讯息，他面不改色地回了合作愉快四个字，关上手机抬头望了眼窗外，半透明的玻璃以漆黑的天色为底，映照着茫然空洞的侧脸，看着那模糊倒影，他想自己似乎该为她此刻的困惑负点责任。
「还记得那天送你时，你说过的吗？」顿了顿，他回忆道：「都是为了生存，狠心点，利用所有手段，没什麽的。」
「商场上谈生意有很多种方法，尤其对於女人来说更是如此，记着你说过的话，有的时候你以为的牺牲，比起随之而来收获都不算些什麽，要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你只要明白这点就好了。」
他瞥向一旁的连慕欣轻描淡写的说，看着那似懂非懂的茫然面容，他不确定她是否真的明白他说的是什麽。
夜色暗得很沈默，衬得阒黑底色那一轮月，亮得猖狂，连慕欣默默看着，忍不住吁了口气，无力的双肩一垮，终究是没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