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刚浮上，另一道女声却固执、强硬的打断了他的思绪。
「不是这样的。」
明明该是温柔的声音，穿轻易的穿透了他的耳膜，回荡在整个教室。
「于诺？」
裴育瑾挺直了身子，看见于诺坚定又无畏的目光紧盯着出声的人。
教室那少数的人们，视线都落在站在正中间的女孩身上，没有人注意到这处的他。
「你怎麽知道不是？」出声的人即是率先挑起话题的人，见自己被反驳，口气有些冲。
「我当然知道，我──」
呼吸一滞，在思考以前，他踏进了教室。
看到谈论者出现，众人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那一瞬，裴育瑾忽然觉得好笑，很可笑的那种。
对上于诺迟疑的目光，他自然而然地扬起了一抹笑，视线也参杂了一丝柔和。
「你们在说什麽？我也想听听。」
温润平静的口吻，就好像他什麽也没听见。
「我听隔壁班的转学生说你爸是黑社会背景。他说他以前国小跟你同班，你亲口跟他说的。」
他勾起一边唇角。那抹笑，是冷笑。
「如果是呢？」听似是反问，但实则是质问。
裴育瑾是真的觉得，无所谓。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了、就算所有人都因为这样畏惧他，他也无所谓。
无论是欣赏的目光，还是胆怯的视线，他都嚐过了。
已经，可以没有感觉了。
「裴育瑾。」
教室後方，一直沉默着的郑杰汉和廖韬见气氛诡异，直觉开口想缓解。
他淡淡的扫视那两人，接着扫过所有在他面前的人。若有似无的笑容未减，目光仍毫无畏惧。
直到，对上了那双纯净却又坚定的眼。
「所以是真的吗？」另一个女孩出声，神情流露出不敢置信。原先对男孩有的好感，在此刻动摇了。
于诺蹙起眉，正欲开口否认时，裴育瑾注意到，忽然笑了出声。
故作轻松的，但无人察觉。
这一瞬，本来胶着的气氛，因为他的笑而转换了气氛。
「开玩笑的啊，你们还真容易被骗。我爸啊……现在就只是个生意人而已。」
没有人知道，他几乎是咬着牙才能喊出这道称呼的。
他们说的是真实，他说的也是真实。
只是一个是过去式，一个是现在式。
他是无所谓。但是一旦牵连到她，他无法放任不管了。
雾气飘散在空中，指尖的、鼻腔的，呼出的气自然的融合成一团白雾。
平常顶多抽一根菸的裴育瑾，此刻已经抽了五根，把对方带来的量都抽完了。
「刚刚的事让你心情很烦？」
「也许。」他从口袋掏出百元纸钞，「喏。」
接过纸钞，廖韬随意的塞进口袋。
「我是不怎麽在意那些话啦，无论是真还是假都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态度。」他顿了口气，想到刚才裴育瑾的反应，忍不住说，「但你刚刚的反应看起来很平静。一般人如果听到流言蜚语，而且还是关於自己的，多少都会有点反应。我却觉得你刚刚的口气、表情好像在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就连你说开玩笑的时候，我也感觉不到你在开玩笑。」
他轻笑出声，「不过我倒是有注意到于诺开口时，你的反应挺妙的。」
平静无波的眼眸，在听见熟悉的名字时，掀起了一道波澜。
「你观察的还真敏锐。」
「我喜欢观察别人。」
「那你观察到什麽心得了吗？」
「你跟于诺，关系不单纯。」
他将只剩一小截的菸蒂丢在地板，鞋尖捻熄。
「就这样？」
他轻笑出声，感受到烦躁消退，这才甘愿停止。
「嗯，就这样。」廖韬脸上的笑意深了，彷佛别有深意。
「还有，我第一眼就看出你不单纯了。虽然你给人的形象好像很完美，但我反而觉得你的完美是有瑕疵的。」
他收起笑容，认真的思索起对方的话。
完美吗？
这次，他又对自己外在的形象多了一个认识。
一边的唇角微微扬起，褐色的眼眸逐渐变得黯然无光。
「我啊，从来都不是你们想像的那种人。」
真心虚假参半的态度，让他逐渐迷失了什麽是真、什麽是假。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是真、什麽是假，又有谁能真的看懂他这个人？
进入宅邸，映入眼的是那抹步伐缓慢、走起路来有气无力的女孩。
在意识到之前，裴育瑾已经加大了步伐，在进门前，他抓住了她的手腕。
很急迫，但是他握着她手的力道却是如此的轻。
早在他走近的时候，于诺就已经注意到他在身後了，只是不敢面对。
她想转过身，却紧张的的不敢乱动。
直到，他出声。
「小诺。」
一如既往的温柔口气，但不知道为什麽，这一刻她兴起了鼻酸的冲动。
想到稍早在班上的事情，心里就很不舒服。
她不喜欢别人在背後议论什麽，更不喜欢那个被议论的对象是他。
同学们恐惧、不可置信、感到荒唐的脸色仍清晰的存在她的记忆中，胸口闷痛的感觉今日一整日都持续着。
「转过来。」
面对软性又温柔的态度，她像被迷惑住一样，缓缓的转过身。但在转身的那刻，一阵熟悉的气味令她瞬间清醒。即使从他口腔中飘散出一阵淡淡的薄荷沁香，仍无法掩盖住伴随而来的菸草味。
望见女孩失神的脸庞，泛红的眼和鼻，这一瞬，他好像忘了怎麽呼吸。
「你，抽菸？」
那笔直的视线令他一怔，欲说出口的话全数吞没，他下意识的就点了头。
「为什麽？」她下意识咬起下唇，「因为刚刚的事吗？抽菸很伤身……。」
心口好像被某种异样的温热感包裹住了。
沉默了半晌，他乾哑的低问，「……你担心我吗？」
于诺怔怔的回，「我当然担心。」
「也是因为这样，你刚刚才会跳出来？」他咽了咽口水，想抹去喉咙那种乾涩的感受。还没等她开口，又继续问，「为了想解释，你是不是觉得就算什麽都说出来了，也没关系？」
在他阖上唇的下秒，她没有犹豫的回出了她的答案。
「嗯，如果你刚刚没出现，我可能什麽都会说了。」她抿了抿唇，又望进他的眼，眼眶仍红着，「我不喜欢他们用那种态度讨论别人，我也不希望……你因为这样而受到伤害。」
酸涩的感在这一瞬间忽然涌上喉间。
胸口的异样感越来越强烈。
他的双眸流露出不敢置信、还有……感动。
这个人是不一样的。
脑海里响起了一道声音，这麽告诉他。
「即使，你可能会受伤？」
「我没有想那麽多……我只想做点什麽。」
「小诺，」他避开了她的眼，低语，「太傻了。」
不一样。
却也是他最不可以伤害的一个人。
但因为他，她差点受了伤。